清晨的胡同口有些嘈雜,上班上學的都趕時間,還有排隊買早點的嫌慢發脾氣。往深了走的牆根兒底下停着輛摩托車,後視鏡上還貼着張紙,寫着:誰碰弄死誰。
林瑜珠把三碗小米粥端上桌,氣哼哼地說:「你要氣死你媽我!街里街坊的誰碰你那破車,也不怕讓人家背後罵你虎!」
費原一口下去小半碗,渾不在意地說:「你們這輩兒都罵我爸虎,也該我頂上了。」
費得安等粥放涼,一手握着個紫砂壺嘬茶喝,他看了看費原身上的新校服,語重心長地囑咐道:「兒子,到了新學校收斂點兒,沒事兒了就念念書,成不成?」
&啊,念書比打架省勁兒多了。」
新學期開學一禮拜了,費原也在家待了一禮拜了。之前的學校因為他打架,單方面向他說了分手,林瑜珠托關係新找的這學校,還是個挺貴的重點高中。
吃完飯拎上書包就走,林瑜珠在屋裏喊:「不許騎你那個破摩托!」
費原一掏兜,果然車鑰匙都不在了。他是真佩服他媽,這技術要是去違法亂紀,他們家早就是提前富起來的那一批了。
費得安慢騰騰地喝粥,說:「沒準兒得遲到了,你也是的。」
&是什麼是?哪有乖學生騎個摩托車嗡嗡嗡的?」林瑜珠才顧上自己吃,不高興地說,「把人家孩子打得住醫院,自己弄得沒學上,你這個當爹的屁都不放一個。」
&不是沈家小子被欺負了嗎?這得算見義勇為了。」
林瑜珠把筷子重重一放:「沒見過見義勇為把自己媽犧牲的,到頭來還得我找熟人。」
費原多虧了個子高跑得快,從公車上下來幾乎是一口氣奔到了校門口。等找到高二三班,他正好踩着早讀的鈴聲進去。
有的學生剛開始讀,大家看他進來都有些好奇。
等班主任拿着書趕到,費原用意志力擠出了一個微笑。他站上講台,把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了黑板上。
&一列後面有個座位,你先去坐。」
他過去看見兩個空座,一前一後。前面的桌兜里攢了一摞卷子,還有水瓶雨傘什麼的,看樣子是請假沒來。
課本都一樣,不需要準備,但是學校教研組出的卷子他沒有。答應了費得安沒事兒就念念書,這也不好干聽着。
&師,我先看前面這同學的卷子行麼?」
費原從前桌桌兜抻出幾張,有空白的也有判了分兒發下來的,成績還行。等聽了半節課實在是沒勁,忍不住在卷子上亂寫亂畫。
&忘了。」這不是他的卷子,畫完才想起來。
折到姓名欄一看:路柯桐。男的女的?
萬事開頭難,轉學第一天也很是待不下去,不時看看天,再不時瞧瞧地,下午全班正昏昏欲睡的時候,窗外轟隆了一聲雷。
&題噁心得老天都哭了。」
&靠沒帶傘啊,我陪老天一起哭。」
費原把卷子上的錯改了改,算是為亂寫亂畫道歉了。雨越下越大,涼風灌進來倒是很舒爽,外面攜風帶雨的,他內心反而很平靜。
總之,在這所學校的高中生活算是正式開始了。
直到放學雨還沒停,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收拾書包離開,他還誰都不認識,而且好像他一來直接成了全班最高,也沒什麼可被呵護的。
把褲腿挽了挽,拎上書包準備回家,歸還卷子的時候又看見桌兜里那把傘,再看看窗外密集的雨線,費原伸手把傘順走了。
都是同學了,借用一下也沒什麼吧。
下了樓一撐開,媽的,一傘面的太陽花,看來這是個姑娘。
快到家的時候雨停了,剛進胡同口就聞見燉排骨的香味兒,他把傘撐開放摩托上晾着,然後重新貼上張紙,寫着:傘不外借。
林瑜珠還在廚房忙活,聽見動靜趕緊問:「今天在學校怎麼樣啊?」
費原回了聲「好」就進屋換衣服,換完菜已經上了桌,他去廚房把留出的一盤排骨端上,直接去了隔壁。
&媽頓了鍋排骨,放桌上了啊。就您自個兒?」
躺在搖椅上的老頭說:「謝謝你們了,我等多意回來了和他一塊兒吃。」
第二天一早,沈多意來還盤子,他愧疚地說:「阿姨,對不起,我害費原被學校開除了,您還這麼照顧我們家。」
&什麼呢,這哪兒能怪你,再說了,我當他見義勇為犧牲自我了。」
沈多意感激地笑笑,問:「費原已經走了?」
&新學校遠,我又不讓他騎摩托。」林瑜珠也準備上班去了,囑咐了一句,「這兩天有雨,別把衣服晾院兒里。」
司機在門口等了半天,路柯桐還沒磨蹭完,他鼻炎犯了休息好幾天,金貴得跟豌豆公主似的。他爸路若培隔三差五地不回家,這次他生病倒是天天都能感受到父愛。
&舒服就還回來,千萬別挺着。」溫凝不放心,豌豆公主的媽都這樣。
校門口不讓停車,司機哼哧憋到界線才剎住,路柯桐揣着四五包紙巾下了車,差點兒撞着人。這人挺高挺壯,還拿把娘們兒唧唧的傘。
這傘怎麼那麼眼熟?
看着那人進了高二三班,路柯桐還站班門口瞅了瞅,確定裏面都是熟悉的面孔才敢進。等進去了正好目睹那人把傘塞他桌兜里。
&路來了?怎麼樣啊?」
&了鼻炎靈,鼻子挺又挺。」
&天數學測驗,你知不知道啊?」
&道我就不來啦!」
&同學,坐你後面了。」
&嗯,我會會他。」
費原低着頭百~萬\小!說,沒注意前面來人,路柯桐咣嘰一坐才引起他的注意,然後瞟了眼路柯桐的後腦勺和肩膀。
原來是男的,那真是審美成謎。
路柯桐捯飭那些卷子,發現上面有別人的筆跡,還被亂畫過。他剛想拍桌而起就想到了自己的傘,行吧,應該就是這位新同學了。
怎麼一來就欺負人呢。
等了半天也沒個主動認錯或者解釋,路柯桐緩緩地轉過身,敲敲費原的桌子。費原微微抬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一個可愛一個冷漠,一個前一個後。
路柯桐看着對面這張臉,決定還是再給個機會,於是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姓路,路柯桐,因為我五行缺木。」
費原盯着他,牽動嘴角:「你要是五行缺土,是不是就叫路坷垃?」
路柯桐被噎得呆若木雞,心想:他大爺的,這哥們兒還挺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