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完重生後的第一頓飯,徐軍明幫爸媽和姐姐收拾桌上的剩菜剩飯。
聽說等一下要跟他哥一起去捉泥鰍,徐媽媽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不許他去。
今天已是七月十號,外面的溫度非常高,在太陽下走一圈,就一身臭汗,兒子的病剛好,又出去曬太陽,只怕又要熱得中暑了。
徐軍明笑着堅持。
他畢竟不是真的只有十八歲,前世的經歷,讓他的心理年齡甚至超過了四十歲的同齡人,怎會不明白怎麼樣保護自己的身體?
這種天氣,出去走走,出出汗,對身體才好,關在家裏,反而容易生病。
雖然重生後,又變成了家裏最小的孩子,他也很享受被家人寵溺的感覺,但是他不想像前世一樣,再次躺在父母的羽翼下,接受他們的照顧和體貼,而是想為這個家做點什麼。
前世離開老家後他很少再回來,對這個村子其實已算得上一無所知,所以了解村子在這個時代的現狀,是他目前迫切需要做的。
至於挖泥鰍什麼的,只是他走出家門,熟悉鄉下的第一步,順便也滿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慾。
他不會像前世看的重生小說那樣,急功近利地去改變什麼,這不現實。九十年代的人就算再樸實,也不是傻/子,不會接受一個從來沒有下過田,對農村生活一無所知的傻/瓜,突然變成對鄉村無所不知的神仙。
見兒子堅持,徐媽媽沒有辦法,只好拿了一件長袖襯衫讓他穿上,又找了頂乾淨的草帽給他戴上,叮囑他儘量去陰涼的地方,別曬傷了。如果覺得不舒服,馬上叫哥哥送回家。
徐軍明笑着一一應了。
兄弟兩個準備了一番走出門,徐軍燦背着鋤頭走在前面,鋤頭柄上掛了只畚箕和魚簍,徐軍明跟在後面,提了只搪瓷面盆,腳下穿了一雙塑料拖鞋,爬過屋後的毛竹山,往下走進村背後的農田小道。
「哥,你怎麼不穿件背心、戴頂草帽?這樣曬着不難受啊?」徐軍明見哥哥身上沒有什麼遮陽的東西,就這樣光着上半身,穿了一條五分短褲,光着腳,擔心地問。
「沒事的,習慣了。」徐軍燦回頭對他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又不像你,這麼白,被太陽一曬,只怕要脫層皮了。」
「可是你長期被紫外線這樣照着,很容易得皮膚癌的啊?」徐軍明還是覺得哥哥即使習慣了,也得用點東西遮遮太陽。
「你聽誰說的?」徐軍燦不在意地撇撇嘴。「我們農民,天天曬太陽,哪會這麼嬌氣?你看爸他們,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
這是實話,像老爸他們,有時記得,會戴頂斗笠或草帽,忙起來了,哪裏還顧得着戴什麼?就這樣光着上半身,長時間暴曬在太陽下,身子黑得發亮,也沒聽說誰得了皮膚癌。
想到這時候大家確實沒有這樣的概念,徐軍明只好閉嘴。
不過哥哥才十九歲,正是愛帥的年紀?現在這樣想,怕是被身邊的人影響了吧?等他有機會去城裏看看,接觸一下那些同齡人,或許就會改變想法了。
走在田間小路上,兩邊的早稻快成熟了,遠遠望過去,整片整片都是金黃色的稻田。間而有幾塊綠油油的秧田,那是晚稻、雜交稻的秧苗,等早稻收割好,就要插秧了。
他記得割好早稻後,稻田用耕牛翻轉,會用水泡幾天,然後犁平再種晚稻,那時田裏到處都是泥鰍,村里十多歲的男孩子,都會拿着畚箕魚簍,在田頭捉泥鰍。
如果膽子夠大,還可以在晚上拿個火把或手電,用專門的鉗子直接將泥鰍或黃鱔鉗住,一晚上可以抓好幾斤呢?
泥鰍黃鱔一到晚上,就會從洞裏鑽出來,田裏的水淺,用火把或手電一照,就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有鉗子,捉他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至於現在,只能去田邊的小溝里挖,那種地方,泥鰍也不少。
離村子近的一些小溝,經常有人去挖,所以泥鰍不多,兄弟兩人往裏一直走了十多分鐘,到了村子最北邊的大岙里。那邊靠近村後的群山,山後已是隔壁村,算是比較偏僻了,來的人比較少。
徐軍燦在四周走了一圈,找了條淤泥深水草特別多的小溝,放下/身上的東西。
徐軍明也跟着放下面盆,脫下拖鞋,站在一邊躍躍欲試。
這條溝不到一米寬,水也很淺,只是淤泥很厚,徐軍燦下水後,腳陷下去,都快到膝蓋了。
徐軍燦揮起鋤頭,在田邊挖了些干泥,裝在畚箕里,倒在溝中間,只用了三畚箕土,就把溝的一邊堵住了。
他拿起面盆,舀起隔斷小溝里的水往外潑,因為水面淺,沒過幾分鐘,小溝里的水就幹了,只剩下一層厚厚的淤泥。
徐軍燦拿過面盆,放在泥上,從頭開始,用手挖厚厚的淤泥。
鑽在泥下的泥鰍,沒一會就被徐軍燦挖出來,他隨手捧起,丟進面盆里。
越往中間挖,泥鰍越多,不過十幾分鐘,面盆底下就鋪了一層泥鰍,足有半斤了。
徐軍明在上面看得手癢,從田埂上爬下去,準備到溝的另一邊挖土。
「快上去,這爛泥長期沒人挖,很毒的。」徐軍燦看到弟弟下來,連忙勸阻。
自己的身體,早習慣了這種骯髒的泥和水,弟弟不像自己,萬一回去皮膚騷/癢或者起紅斑,就麻煩了。
這條溝里的泥,起碼半年沒有人動了,時間一久,肯定會積澱一些有毒的東西,等割了稻子,勤快的農民就會用畚箕把淤泥挖走,當成肥料勻進自己的田裏,溝里才會幹淨些。
「沒事的,哥。」徐軍明無所謂地笑了笑,「你放心好了。」
說完,卷了襯衫的袖子,俯下/身,學着哥哥的樣子,開始挖另一邊的淤泥。
徐軍燦見弟弟聽不進,只好隨他去玩,手下的動作卻快了些。
兄弟倆一起動手,這段溝很快就挖完了,面盆里有了大半斤的泥鰍。
徐軍燦把面盆里的泥鰍倒進魚簍,叫弟弟回到田埂上,自己拿起鋤頭,在泥里用力攪了攪。
淤泥這麼深,只用手挖,肯定會漏掉最底下的泥鰍,這樣挖過一遍後,原本的淤泥成了泥漿,攪一攪,底下的泥鰍就呆不住,只好往上面鑽。
果然,泥里一團團泥鰍形狀的黑影在動了,徐軍明用畚箕一一鏟起,倒進面盆。
又攪了幾次,確認沒有了,才從泥里爬起來,到下一截溝里繼續挖泥鰍。
整條溝不過二十多米長,分成幾段挖過後,魚簍里的泥鰍已差不多有半簍。提在手裏沉甸甸的,應該三斤多了。
見整條溝挖完了,徐軍燦隨手用鋤頭將剛才築上的土挖開,讓小溝恢復原狀。又將滿是淤泥的畚箕和面盆在旁邊乾淨點的水裏洗了洗,從泥里爬上田埂。
徐軍燦抬頭望了望天,見泥鰍已不少,叫弟弟找個地方洗手,準備回去。
這時離他們出來,過去近兩個小時,應該一點多了,白花花的太陽照在頭頂,四周似乎被曬得起了陣白煙。
徐軍明笑着應了。
兩隻腳邊都叮了幾條螞蝗,他彎腰隨手扯下來,丟到旁邊的田裏。皮膚被咬破的地方,有血流出來,徐軍明也沒在意。
在水裏時沒覺得,現在這樣站在太陽下,真的非常熱。
身上的襯衫已完全濕透,此時緊緊貼在身子上,額頭也不停有汗流下來,把眼睛都辣得生疼。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反而覺得大汗淋漓後很痛快很過癮。
這樣程度的勞作,在前世他幾乎沒有機會經歷,父母也希望他通過讀書,跳出農門,避免走他們的老路。
但是在徐軍明看來,男人到了一定年紀,反而需要這樣流汗排毒。
所以前世他在工作上小有成就後,手裏寬鬆了,只要抽得出空,都會去爬爬山跑跑步運動一下。周末如果有空,也會開車帶兒子去附近的景點走走看看,陪兒子一起曬曬太陽出出汗。
可惜他現在才十八歲,剛參加完高考,沒有辦法自己做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何況父母也希望他擁有一個大學文憑,給這個貧窮的家帶來榮耀,絕不會允許他放棄讀大學,讓他們這些年的努力付之東水。否則他真的不想離父母這麼遠,去城裏讀大學了。
好在他還沒有填大學志願。
前世他在滬市的復大就讀,這輩子,他一定要挑一家離家近的學校,這樣回家也方便。
提起魚簍和面盆,跟在哥哥後面往回走。今天的收穫這麼豐富,讓他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