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良閒閒倚着車門, 抬頭對樓上的舒盼示意。這棟小區是七、八年前的建築了,那時候電梯的普及率沒有很高, 樓層的高度自然也比不上現在很多新住宅。因而隔着三層樓的高度, 舒盼仍能依稀看清樓下那個男人的身影。
秋日的下午,陽光正好,清風徐徐吹來, 在那排梧桐葉上落下斑斑駁駁的影子。陸辰良柔軟的發也微風輕揚,整個人身姿如竹,形容俊朗,仿佛赫然間立於油畫間的王子, 往日沉靜的容顏上平添了幾分溫柔的味道。他不苟言笑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絲愉悅的弧度,就那麼笑望着舒盼。那副烏金邊的眼鏡後面, 一雙眸子好看得如同初晨時分的星子。
舒盼看得入神, 她總覺得平日也曾經這樣遠遠地偷看陸辰良, 可他卻很少這樣回看自己, 尤其是還笑得這麼魅惑人心, 簡直好像是少女純情漫畫當中的某張插圖, 又或者是僅僅在她白日夢當中出現的一個yy的橋段。
「能擦擦你花痴的口水嗎?」……陸辰良一開口, 果然幻想破滅。
舒盼忍不住低低地吐槽了一句, 「阿良,有時候, 我覺得只要你不說話簡直就完美了!站在那裏就讓人有沖撲過去的。」不說話的陸辰良是禁慾系眼鏡美男,可一開口就迷之帶着幾分衣冠禽/獸的味道。
陸辰良輕笑了幾聲,聲線里透着輕鬆和愉悅, 「隨時奉陪。」
舒盼回過神,手上還抓着那份合約,「你什麼時候擬的合同?」她其實更想問陸辰良是什麼時候肯定了自己,認可她有可以被培養的潛力。
陸辰良故意說得雲淡風輕,「有一段時間了。我和易南都覺得即使不是嘉揚,你也會被其他公司挖走。這個行業是看實力的,這點毫無疑問你已經有了,只是運氣一直都不太好。」
時運這種東西有的時候是很無奈的,顧千千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能說之前如果花好資源培養她,她就紅不起來嗎?只是她恰好遇上秦雋,站在了緋聞的中心。此後就跟開掛了一樣,一路走到哪裏都被當成團寵和幸運物。
舒盼有點小激動,陸辰良這種難開金口表揚她的人,今天居然轉性了,她真的後悔剛才沒開錄音把這句話錄下來,「真的嗎,真的嗎?你真這麼覺得?」
陸辰良半玩笑半嚴肅地道,「你是在質疑我作為監製的眼光,還是在不相信易南?」
看來這就是易南說的驚喜了?!
能留在嘉揚重新出道,對她來說當然是最好安排,可舒盼卻從來沒有主動對陸辰良提過。實際上,在兩人關係親密之後,她就更有些抗拒主動去提這個話題。陸辰良一向是公私分明的,要他因為兩個人的戀情去勉強拿一份合約給自己。
事關乎她作為一個演員的自尊心,這種沒底線的事情,舒盼做不出來,也不想做。
可現在陸辰良居然先她一步說出來了,這種激動的心情簡直難以言喻,舒盼恨不得現在就撲下去親他幾口,「要不你上來坐坐吧,我昨天和老媽一起包了小餛飩,給你煮了嘗嘗?」
陸辰良搖搖頭,語氣裏帶着點無奈,「那個小鬼頭在念書吧?我還是不上去了,免得他還要抽空監視我。」他想起舒凡那雙和舒盼十分相似,卻又充滿着戒備懷疑的眼睛就有點不愉快。
舒盼轉過頭,掃了一眼半開着的房門,只見舒凡正在那裏奮筆疾書,似乎對自己的舉動並無警覺之意,她握着手機小聲對陸辰良道,「那你在原地等着,我下去找你。」說完即刻就掛斷了,生怕被弟弟聽出點端倪。
陸辰良只覺得有趣,似乎很久沒體驗過這種動容的感覺。再過幾個小時他們本也是要一起回影城的,可偏偏緊着時間能多待在一起幾分鐘也是好的。
不消一會兒時間,舒盼穿着一身便服從樓上蹦躂下來,她小跑幾步來到陸辰良身邊,吐了吐舌頭道,「我騙舒凡說去買菜才有辦法下來的。」
陸辰良笑着擷去她肩頭上一片梧桐葉,「那走吧。」舒盼挽着他胳膊納悶道,「去哪啊?」
「去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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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盼在家吃過晚飯,向來對菜色從不挑剔的舒凡今天不知為何對姐姐半路出門買的幾樣東西都不滿意,燒鵝太膩,青菜太老,滷蛋沒入味。
舒盼在心底暗暗驚訝,難道陸辰良就真的這麼和弟弟氣場不和嗎?明明除了她沒人知道今晚的菜色是經過陸boss的手挑選出來的,舒凡居然能這麼本能地就吃不慣,真是神了。
晚些時候,小歡來家裏接人了,她旁敲側擊了好幾次才確認舒盼發現拿到合約了,她興奮地在舒盼的小房間幫她收拾東西,「盼盼姐,那你還猶豫什麼呢?快簽了回來我介紹小姐姐曾黎給你認識啊,我和你說她真的太可愛了,一點脾氣也沒有。我有時候覺得自己運氣真好,遇到的一個兩個藝人都是……」
她說了一半忽然有點猶豫起來,「就是不知道你過來之後還不願意讓我帶。」
舒盼是陸辰良親自簽的,兩人關係本就不一般,而且舒盼的綜合實力擺在那裏。她演了雲芳菲小半年,不僅一點都沒被人看出異常,而且外界還對隱隱對雲芳菲演技的突破有所讚譽。想必以後嘉揚會集中資源培養舒盼,那經紀人想必用得也會是最好的了……
「這倒是個問題。」舒盼故作嚴肅地接過小歡手上的熊貓抱枕,單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你都有了小姐姐做新歡,要是偏心不想帶我怎麼辦?」
小歡愣了愣,隨即眉眼彎彎,嬌俏的小臉蛋上綻開一叢笑意,伸手去摟着舒盼的腰肢道,「朕保證雨露均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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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舒盼一行人從飛機上剛下來,直奔影城。由於回來的時候還是要借着雲芳菲的身份,所以舒盼換了身比較講究的打扮,毛衣款的超長外套,毛茸茸的材質加上隨性的剪裁和兜帽,裏頭是純黑暗色內搭,整個人看起來虛長了幾歲。
回程的飛機陸辰良故意沒和她一起下飛機,舒盼推測這應該是在為後續殺青宴上放大招在做準備,小歡和舒盼兩人心照不宣,接下來這幾天就是舒盼告別雲芳菲這個身份的倒數計時了。但真正的雲芳菲回來以後,事情到底會怎麼發展,卻還真是個未知數。
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情,舒盼迎來了喬氏的殺青戲。
丈夫李翀光早妻子去世很多年,林琛殺青那場舒盼就在旁邊。他走得很安詳,由於本就擅長測卜凶吉命理,李翀光對生死之事早已看淡。梁先的劇本里沒着什麼筆墨就直接讓他便當了,反而是側面凸顯了喬氏在葬禮場上對丈夫的深情和隱忍。
相比之下,喬氏臨終前這場戲就更為重要了。
喬氏纏綿病榻,但此時卻正逢李丹柔帶領宗親回鄉的關鍵時期。穆崢嶸襲任父親的職位,遠去做官,而整個穆家不得不避走回鄉,面臨着種種生存難題,李丹柔作為長房長媳無法脫身回家。喬氏自知命數將近,於是只將信件一封轉交給歸來探親的丫鬟小鈴鐺。作為妻子,能夠繼續追隨丈夫李翀光,喬氏是幸福的。但作為一個母親,她也為不能繼續照看女兒而深感惋惜。
化妝師正在給舒盼化特效妝容,喬氏走得時候比出場老態很多,為了塑造臉上的鬆弛的皮膚,必須在臉上糊一些液態乳膠。
舒盼的內心有點小抗拒,主要倒不是覺得乳膠上臉不安全,而是某次見到許珊卸妝的時候疼哭過。她對此心有餘悸,總覺得這東西上了臉就跟有生命力一樣,拿下來估計是個大問題。
小歡看得出來舒盼心裏已經在天人交戰了,於是拿了杯蜂蜜水想給她潤潤嗓子。化妝師用手心拖着舒盼的下巴,揮手止住小歡的動作,「雲小姐,別動,別打噴嚏,臉上表情幅度小一點。還有這個水這會兒估計是不能喝的,膠水還沒幹透,黏在瓶子上就不好了。」
舒盼哭笑不得,一早晨起來就沒喝幾口水,這會兒緊張得嗓子眼都冒煙了。她正兀自鬱悶着,誰知從小歡背後閃出一雙纖纖細手,輕巧地水杯拿了起來,又將一根吸管投放到了杯中。
「這樣就可以喝了吧。」
化妝師抬眼看了看,「誒,我剛想說如果非要喝可以找根吸管來。小姑娘你倒挺聰明嘛,」她說完才看清眼前這小配角雖然穿着身丫鬟的打扮,但腰間的黃銅色鈴鐺和頭上的銀簪子都顯示着她高於一般龍套的身份。
這不是演李丹柔丫鬟的小鈴鐺嗎?
小歡素來是知道許珊、易南和黎劍輝之間複雜的三角關係,此時看着她突然冒出來沒回過味來,小幅度地推了推舒盼,試圖從她那裏讀出許珊是敵是友。
舒盼也有點沒反應過來,許珊低垂着眉眼,將杯子送到舒盼手邊,小聲嘀咕道,「喝吧,不過少喝點,你看着總不能比我還精神吧,都不像個快去世的老人家……」
舒盼抬眼看着滿臉忐忑的許珊,她還沒上好妝,不知是不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小臉灰敗,眼底掛着兩個黑眼圈,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接過杯子,不由地有點心疼,為了踏出這跟她和好的第一步,許珊是不是糾結得好幾天晚上都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