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慎抬手敬了他一杯酒,衛潛垂眸捏手裏的酒樽,仰頭一口飲下。
他一向酒量不怎麼好,喝了幾杯,便有了些醉意,趙福德在一邊看着,目光有些擔憂道:「殿下。」
衛潛回頭,支着下巴,靜靜回頭看他,「怎麼了?」
趙福德正準備說話,忽然屏風那邊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音,伴隨着幾聲尖叫,似乎是出了事情,衛潛和藺慎對視一眼,連忙起身走過去。
護住屏風的侍官也跟着去幫忙,侍官一走,又有內閣次輔和皇子殿下帶頭,後面的自然也跟着走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倆人剛走過去,便看見地上躺着一個女子,女子正疼得在地上打滾,眼淚不停的掉,身邊正有人按着她,衛郃連忙喚人叫太醫。
「怎麼回事?」李錦鸞扶着貼身宮女的手走了下來,目光冷厲。
今天是她的生辰宴,居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這不是讓給別人說三道四,讓她失了面子嗎?
一群姑娘低着頭不敢說話,傅文嬰站了出來,福身輕聲道:「回娘娘,不知道怎麼回事,朱侍郎家的二姑娘剛剛吃完了藺姑娘的柿子,變成了這樣了。」
那朱侍郎二姑娘的丫頭正跪在自己主人旁邊不停的哭,怨恨的看着太史淼,「我們小姐從未與藺姑娘有過任何接觸,也未曾結下什麼梁子,藺姑娘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家小姐!」
地上的姑娘疼得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太史淼手裏捏着一個剛剝了皮的柿子,還有些茫然。
藺慎走到她身邊,「怎麼回事?淼淼?」
他帶着她長大,自然知道她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太史淼:「……」
容我好好想一想怎麼回事,我自己也很懵啊。
她吃桂圓的時候給她送吃食的宮女又給她送了一些柿子,正巧有人說了一句:「別饞了,那柿子不是你能吃得了的東西。」然後她回頭,看到了一個姑娘正巴巴的望着自己手裏的柿子,宮女送上來了三個,她也吃不完,給了對方一個。
然後……
這樣了。沒別的。
她將過程整理又說了一遍,一邊的傅修懷似乎想起了什麼,眸光一閃。
藺慎正準備讓人去查,太史淼卻突然想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呀!我想起來了!」
她問到那丫頭,「你家小姐是不是來之前吃了鵝肉?」
丫頭哭着說:「你問這些做什麼,你都害了我們家小姐了!!」
太史淼道:「吃了鵝肉後吃柿子會中毒啊!」
大概是深有體會,她打了一個哆嗦,「可疼了。」
疼得覺得自己像生了一場孩子。
吃了鵝肉後吃柿子會中毒?在場的人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食譜里禁止同食的食物里也沒有記載,幾名太醫這個時候匆匆趕來,蹲下身來給朱二小姐把脈。
藺慎看她深有體會的樣子,皺眉問道:「淼淼,你未曾同食鵝肉和柿子,怎麼像是經歷過的樣子?」
太史淼心下一怔,好在她心理素質過硬,睜着水潤清亮的眼睛道:「我聽過啊,但是我忘記在哪裏聽過了。」
她模模糊糊又想起了一件事,鵝肉和柿子同食會中毒……好像……是她和……傅修懷無意間知道的……
她回頭看向傅修懷。
傅修懷皎潔如月的容顏平靜,正看着地上昏過去的朱二姑娘,適才禱詞念完後他便下去換了朝服,一身白衣,雅致清俊。
太史淼鬆了一口氣。
總不能阿潛將她認出了,傅修懷也認出了吧?
「鵝肉和柿子不能同食?竟有此事?」李錦鸞招手叫來太醫,「你去給本宮試試,看能不能同食。」
太醫跪地稱是。
衛郃側頭看向小四兒,「去,跟着陳太醫。」
小四兒頷首,領着陳太醫下去了。
李錦鸞將目光放在太史淼身上,說道:「你若說的是,那這件事情怪不到你的頭上,你若說的是假……」
「舍妹若是說了假話。微臣引咎辭官便是。」藺慎在一邊淡淡接到。
李錦鸞面色一變,哪怕為後宮之妃,她都知道藺慎的重要性,引咎辭官?這怎麼能行,她心裏不由有些惱怒,卻是壓了下去,笑了起來,「次輔大人說笑了,想必藺姑娘也不是說的假話。」
須臾,太醫被小四兒帶了過來,他掀起衣袍跪拜在地,「回陛下,娘娘,微臣適才做了驗證,鵝肉與柿子的確不能同食,雖然不知道大概明確的情況,但應是輕者上吐下瀉,重者導致死亡。」
朱二姑娘被帶了下去進行醫治,小丫鬟也沒想到是這樣,她家小姐素來好吃,這次居然害了自己,她掉着眼淚,卻是不敢再說太史淼半句了。
這場宮宴一起風波之後繼續,眾人都沒了心情,草草結束,臨走的時候藺慎帶着太史淼給衛潛道別,衛潛從身上摸了摸,摸出一隻做工極為精巧的髮簪,遞到了太史淼的面前,「送你。」
「你哥哥幫了我很多忙,你是他的妹妹,送你些東西也是應當的。」
他那雙眼睛定定的看着太史淼,微露祈求之色,太史淼頓了頓,伸手接過,輕聲道:「謝「」謝殿下的好意。」
衛潛搖了搖頭,轉身和趙福德離開了。
這是在宮中,他不能和母妃接觸太多,知道母妃的,他一個人夠了。
傅修懷出了宮,傅文嬰和他走在一起,正低聲抱怨着太史淼,「我和二哥那麼親,二哥居然為了一個外人這麼對我,又不是我說的。」
傅修懷聽着她說話,神色清冷,到了宮外停放馬車的地方,他目光一掃,看到了太史淼和藺慎上了馬車,頓了一會兒,他走到自己的馬車面前掀開車簾,回頭淡淡道:「或許不是你說的,但是你該是知情的,文嬰,傅家不是這麼教你的。」
傅文嬰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傅修懷會這麼說,她和大哥的關係一向冷淡,但是在她心裏,即使冷淡,大哥也該偏袒她的,那藺謹寶有什麼好的?二哥偏袒她也罷了,大哥也是,沒有藺慎把她撿着,她什麼都不是,根本比不上自己,堂堂正正的傅家三小姐。
傅修懷回了府,派人喚來傅修竹。
傅修竹進門的時候端端正正行了一個禮,很是疑惑道:「怎麼了?大哥。」
傅修懷放下手裏的書,抬頭看他,「那藺慎的妹妹藺謹寶,你認識?」
傅修竹以為傅修懷是要責怪他,臉色一變,「大哥,我和她只是純潔的朋友關係,你莫要像祖父一樣誤會我。」
傅修懷頓了頓,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
傅修竹也是怕了,被祖父好生說教了一通,傅家人嘴皮子大都厲害,幾個道德倫常,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傅老太傅更是如此。
更不要說如今執掌傅家的大哥。
「我只是想問你們關係如何罷了,並無其他的意思。」
傅修竹細細想了下,覺得自己和藺謹寶關係還是算好的,應該算好的吧,大概算吧。
「還好。」他說。
傅修竹漫不經心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傅修竹:「……」
他和藺謹寶接觸得很少,不如往好一點說博大哥的好感吧,但是自小來自傅家的教育又讓他無法撒謊,最後只能靠着自己的印象道:「嗯,很乖,和她哥哥關係很好,好看,嗯。」他咳了咳,繼續道:「反正讓人覺得很舒服是了。」
對,他看着藺謹寶覺得很舒服。
傅修懷沉默了半響,最後對傅修竹道:「你下去吧,注意點自己的身體,身體本來不是很好。」
傅修竹很少得到來自兄長的關心,聽到傅修懷關心自己的身體,他心裏一個激動,差點又咳了起來。
「謝謝大哥。」
傅修竹離開後傅修懷閉了閉眼睛,坐在黃花梨木椅上,會是她嗎?
明明鵝肉和柿子不能同食,只有她和他知道,但是天下如此之大,怎麼能保證只有他們倆人。
況且如果她還活着,也不應該是一個小姑娘的樣子,雖然奇書異錄上有記載靈魂轉換的事情,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臆測,根本無法確認存在不存在,怎麼能蓋棺定論。
是她?還是不是她?
傅修懷忽然睜開眼睛。
他想起了一個人,衛潛。
除了她不會對任何一個人付之真心的人,總是能夠找到她的人,或許從他那裏下手,會有那麼一點兒線索。
如果她未死,如果她還活着,如果她還保留着屬於自己的記憶,如果……
如果上天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