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藺慎為官後常常派人送回來銀兩布匹,他的日子十分的悠閒。
師生見面,難免多聊了幾句。
這一聊,聊到了半夜。
太史淼在外面陪着趙娘子,趙娘子的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孩,穿着褐色褙子長襦,臉蛋白白嫩嫩的,可愛極了。
她蹲在地上逗弄着他,笑得歡快極了。
趙娘子原本也是十分拘謹的,現在卻似笑得十分燦爛,「莫哥兒,你可不要不小心,抓傷了姐姐。」
莫哥兒乖乖的應了聲,他本就不是調皮的性子,只是喜歡和面前的姐姐玩罷了。
藺慎出來的時候看到她蹲在地上,一手將裙角挽起來,一手正在和莫哥兒玩剪刀帕子錘,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到太史淼身邊道:「淼淼,我們該回去了。」
太史淼抬起頭,戀戀不捨的起身,藺慎伸手拉她,趙先生從裏面點了一盞燈籠送了出來,「我送你們回去吧,天黑,路陡。」
藺慎搖頭婉拒,「我帶着淼淼回去就好,先生留步。」
趙先生也知道他的性子,便不多做勉強,把手裏的燈籠遞了過去道:「那路上小心些。」
藺慎嗯了一聲,招呼着陳昊祖帶着太史淼走了。
明亮的燈火在燈籠里一燃一燃的,太史淼說:「快要冬天啦。」
她看起來比在京都活潑有生氣了不少。
藺慎笑,「到時候帶你去捉魚。」
太史淼嚇得連忙搖頭,「不要,好冷。」
下山之和陳昊祖告別後太史淼忍不住半蹲下身,手指捶了捶自己的腿,在京都實在是嬌生慣養久了,一上一下爬個山,就覺得腿不是自個兒的了。
藺慎將燈籠放在一邊,蹲下身來,側頭道:「上來,背你回去。」
太史淼猶豫了一下,然後歡歡喜喜撲了上去。
大晚上的,路上沒人,藺慎把燈籠給了她提着,她提在空中晃悠,山風吹得燈籠晃晃蕩盪,有時候打在藺慎臉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啪的聲響,燈火閃爍了一下。
太史淼想她這一輩子大概再也無法離開藺慎了。
因為她還沒想到還有誰能比藺慎對她更好,誰能更讓她習慣。
這種感情不知是親情還是愛情,太史淼倒也是放任它不去管。
她只是想和藺慎一直在一起,想要藺慎永遠寵着自己罷了,僅此而已。
「藺慎。」她換了只手提燈籠,燈籠拍着藺慎的腦袋晃了過去,藺慎淡淡嗯了一聲。
「你要娶妻嗎?」太史淼認真的問。
藺慎說:「不娶。」
除非娶的人,是他身上背着的心上人,他的姑娘。
太史淼卻是以為他要終生不娶了,她心滿意足的嗯了一聲,燈籠被風再度吹打在藺慎臉上,她移開了些許,挑着燈照着路,藺慎背她回了家。
點上燭火,在以前藺奶奶的房間面前燒了一柱香,藺慎去給太史淼做飯。
回仆村的第一個晚上,太史淼睡得很熟。
藺慎卻是點着燈火寫信。
寫給衛潛,還有羅洛。
遠離京都,不過是想讓淼淼安全些,畢竟不久以後,京都將會成為血染的戰場,而他並不想,將這些黑暗的東西讓淼淼看見聽見。
只待一切塵埃落定,他再將淼淼帶回去。
在仆村的生活十分的悠閒和輕鬆,太史淼在家中種上了花花草草,把房子重新佈置了一遍,還在藺奶奶的屋前種了滿滿的一圈小白菊。
要不就是藺慎帶着她去山上,砍柴捉兔子抓野雞摘野果子。
正逢八月瓜九月炸。
提着籃子滿山的跑去摘來放在籃子裏,心裏歡喜得不行。
白玉晚了兩天過來,兩月的時間,她家中還有父母兄弟,自然得去安排一些,見到太史淼頓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差點哭了出來。
實在是路上真的非常顛簸,人的骨架子都覺得散了一樣。
幾個包袱她一個人狠狠的拎了下來,看見自家的小姐和公子住的是這樣的房子,雖然心裏很訝異,但是卻很快的壓了下去。
「小姐路上帶的東西少,我又給小姐帶過來了一些。」白玉一邊說一邊解開包袱,「小姐的衣服,我帶了好多件,還有枕頭,還有小姐的首飾,還有小姐的書……」
太史淼實在不忍直視。
因為白玉實在帶得太多了。
然而白玉卻覺得自己帶少了,還一臉奴婢只能帶這麼一點惋惜的表情。
陳昊祖成親的那一天,天氣還好,藺慎和太史淼帶着白玉提早去了,陳昊祖穿着喜慶的禮服,戴着喜帽,笑得十分燦爛。
看到藺慎和太史淼,伸手招呼道:「藺慎,淼淼,這邊來,坐這邊。」
藺慎拉着太史淼穿過人群走了過去,藺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很好看。」
陳昊祖眉飛色舞,「我也覺得。」
「這位是。」他看向白玉。
白玉福身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公子好。」
他們京都奴婢稱呼別人都是少爺公子的,白玉也便這麼叫了,卻讓陳昊祖好一陣拘謹,太過受寵若驚。
在陳昊祖眼裏,大人物身邊的奴婢,也是比得他們這些人尊貴,而在白玉眼裏,陳昊祖是她家小姐公子的朋友,她也得把對方當成半個主子來看待。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太史淼伸手拉了一個板凳正準備坐下去,白玉習慣性的服侍在她身邊。
太史淼有些頭疼,求助的看向藺慎。
藺慎在她的身邊落座,對白玉道:「無妨,不是京都,坐下來和他們一樣就好。」
白玉環視四周一眼,遲疑了一下,福身說是,坐在了太史淼身邊。
從小接受的奴僕教育顯然讓白玉不是很習慣。
在京都這樣,是要被發賣出去的。
然而小姐公子的話必須要聽,整個人坐在位置上,脊背挺直,隨時注意着太史淼的需要。
太史淼伸手拿碗,她動作更快。
太史淼哭笑不得,「入鄉隨俗,白玉,你再這樣,我就讓你回京都去了。」
她和藺慎回來本就已經十分顯眼了。
再顯眼,那就着實過分了些。
白玉果然安靜了下來。轉而密切注視周圍。
她目光忽然掃到一個青衣少女,愣了一下。
青衣少女正望着這邊,那種目光,白玉曾經在搖兒的眼睛裏看到過,看到白玉望着她,她連忙低下頭,不再看過來。
那看過來的青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莫求兒。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着旁邊和她同齡的姑娘道:「我看見藺謹寶了。」
「穿的裙子好漂亮,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布料,好美,看起來好舒服。」
「啊,好幸福啊,居然回我們仆村了。」
「聽說藺慎在京都做了大官,藺謹寶要什麼就給什麼……」
「怎麼當初被撿到的不是我呢,那我也能過上這麼好的生活了。」
「不像我們,在村子裏或者別的村子找個男人隨便嫁了然後侍奉男人和孩子到死……」
「我哥哥說,像藺謹寶那樣的,在京都是被很多才子追捧着的。」
「才子?」
「長得很好看,有權有勢,吟詩作對,彈琴吹簫,家中富有,才子啊,而且聽說京都哪怕是成親了,只要有身份,都是常常聚宴喝茶賞花玩什麼的。」
大家心裏其實也就是對這種不平等的未來抱有一種羨慕帶着些許的嫉妒,從小在你身邊生活的人,某一天離開了,回來的時候,你穿着的是粗布衣衫,對方穿綾羅綢緞,你要嫁給一個終身在村里里種地為生的男人,為他勞苦一生,生了孩子之後,還要擔負養孩子的責任。
很快,你的面容蒼老,不復少女的嬌嫩,你的生活日復一日的枯燥,你卻沒有任何能力改變。
而對方,卻是被有錢有勢有權的男人追捧,哪怕成親之後,也會被人疼着度過一生,無憂無慮,要什麼,就有什麼。
你想求的,對方都有了,而對方不在意的,卻是你渴求也渴求不到的。
嫉妒和羨慕於此產生。
有的人止步於想法,有的人卻將之付諸於行動。這便是罪惡的開始。
「你們都是同樣的年紀,然而未來卻是不一樣的,這是何等的不公?命運對你如此殘忍,對她卻如此優待,這又是為何?不公平,不公平,同是低賤的人,她卻跳了出去成為高高在上的閨閣千金,而你,卻是永遠活在這逼仄的村子裏,不得解脫。」不甘心的,憤怒的的聲音在莫求兒身體裏叫囂,仿佛被火煎熬一樣,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即將要衝出她的心臟。
莫求兒眼睛裏露出一絲痛苦。
真的,太不公平了!
老天爺,為何如此不公?你給藺謹寶那麼多,就不能分我一點點?藺謹寶憑什麼擁有一切?而我,卻是要什麼什麼都沒有。
我也是個女子,我也有那樣渴望幸福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