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京城裏梨花一夜間開放,夾雜着杜鵑花的芬芳。
藺慎早早的起了床,換好了衣服,太史淼還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天還未明,藺慎淡聲吩咐丫鬟待會兒給太史淼做的飯菜,然後朝大堂走去。
大堂里藺秋雲正等着他。
藺慎去的時候,藺秋雲正坐在黃木梨花桌邊的玫瑰椅上,手裏翻着一本冊子。
門把僕人拉關上,腳步聲遠去,大堂里只剩下藺慎和藺秋雲。
手指摩挲着冊子泛黃的書頁,藺秋雲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殿試有三甲,你若是進了一甲,我的尚書府……不……已經不是尚書府了……」
司禮監內閣那邊擬了票,批了紅,昨天的朝政議會上陛下已經下了通知。
撤了他的尚書位置,給他黃金百兩,讓他頤養天年。
再過一兩日,他尚書府門前的匾額,要取了下來。
「你若是進了一甲,去了翰林院,或者運氣好些,做了侍郎,藺府的掌家權……」他拍了拍手裏的冊子,「我會交給你。」
冊子裏是他們尚書府的房契,地契,還有開的一些米糧油店契,以及一堆奴才的賣身契。
都在這裏了。
藺慎淡淡笑了,輕聲說了句:「好。」
這是他和藺秋雲的交易,藺秋雲給他藺家,他還藺秋雲一個光宗耀祖的輝煌,讓藺家比之前更好。
藺秋雲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是庶子繼承的藺家,因為嫡兄吃喝嫖賭,一無是處,還因為強搶民女遭毆打毀了容貌,無法參加科舉,家中兄弟五六人,只有他勉勉強強摸了一個三甲的末尾,最後一名。
起先是安排他去做一個小知縣。
做知縣的,大部分到死也不會升個一官半職,遠離京都的政治核心區外。
後來他無意救了左都御史的女兒,也是他現在的夫人,蕭憶芸。
蕭憶雲得知他的事後,也不知怎麼勸說他的父親做了些什麼,竟是讓他後來留在了京都。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中規中矩,沒貪過,也沒清過,磨了好幾年,又吊着蕭憶雲,慢慢平步青雲,做上了禮部尚書。
現在,一切都即將歸於塵土了。
正因為自己是庶子繼承的藺家,所以他才會有這個心思,無所謂嫡庶,他會選擇對藺家利益最大化的人,如同藺慎。
「殿試重在平心靜氣,當初太上皇還是皇帝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連走路都走不穩了,只要表現得穩重些,或許前三甲是有希望的。」他給藺慎傳授他的經歷感悟。
藺慎說知道了。
藺秋雲將腦海里能琢磨的關於殿試的都掏了出來說,他說得口乾,中途喝了兩杯水。
天明的時候,僕人在外面敲了敲門,說:「老爺,二公子,離殿試還有兩個時辰。」
藺秋雲不敢再耽誤,對藺慎道:「去吧,仔細小心一些。」
以往殿試的時候他作為禮部尚書,都要待在皇宮裏協助皇帝,給貢生們做個複試,帶領貢生們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頒發策題。
然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是禮部尚書了,這些事情都交由禮部侍郎,禮部侍郎暫任禮部尚書。
藺慎出了大堂,下人為他引路,府外馬車已盡數備好,坐着馬車到了皇宮門前的時候,離殿試還有一個半的時辰。
藺慎卯時初起的床,殿試巳時初開始,辰時初的時候,是貢生們集合的時間點。
藺慎來的並不是很早,已經有了很多人。
暫任禮部尚書的禮部侍郎坐在皇宮門前,帶着禮部的一堆官兒,正在盯着手裏的冊子竊竊私語。
藺慎的到來讓無數人為之側目。
京都本來是消息靈通的地方,況且每一年的科舉,京城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會大賭一番,賭那前十名里,有哪些人,再高倍數一點的,賭那名次是誰人誰奪。
沒人賭過藺慎。
然而貼榜的那一天,他的名次卻高高的掛在第二名,簡直是一匹突然冒出來的黑馬,這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有人好奇有人調查,很快把藺慎的身份經歷扒了出來。
尚書府家的庶子,排行第二,出生的時候被趕出了藺家,被貼身嬤嬤帶到清秋州的一個小山村,前年中了清秋州的解元,被藺尚書接回府中。
這簡直是話本里一樣的神奇。
清秋州並不繁榮,二十三州里,清秋州排在二十二,每年科舉幾乎是墊底的存在,考上來的舉人在會試里進一位算是很不錯的了,和江雲兩地的根本沒法比,更何況是京都,並且今年的科舉試題比以往難了數倍,在這樣的情況下,出了藺慎這麼一個殺入會試第二名的存在,簡直是鼓舞了天下的寒門學子,可以計入史書的模範。
這絕對不僅僅是運氣能解釋的了。
他相貌清俊,沉穩儒雅,不少人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他,連那邊正在竊竊私語禮部的人,也分了一些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和那些貢生在意有些不同的是,禮部的人更在意的是傅修懷舉薦的人。
傅修懷,十五歲的年紀成了狀元,被贊當世奇才,身出名門,祖父乃是文臣里的一品太傅,父親則是大理寺卿,其餘的雖不從官,卻個個都是才華橫溢,君子之風。
能夠得他舉薦的人,能夠差到哪裏去?
說來,他大概是這一屆科舉里前途最為光明的一人,和傅修懷一樣的年紀,又是容姿姣好,只要殿試不出大的差錯,一甲準是沒跑的。
藺慎目光淡淡一掃,已經快要到了入禮的時間,在這一堆人里他卻沒看到一個熟人。
羅洛。
榜上第三。
這又是京都這幾天討論得最熱烈的事情之一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科舉特別多。
第二清秋州。
第三紈絝子。
清秋州舉人們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
羅洛紈絝子的名聲也是很出名的。
這簡直是怪事,眾人的心中如此想着。
到了入禮的時間,暫任禮部尚書的禮部侍郎陳楚生起了身道:「還有十五瞬的時間,過了之後未來的視為放棄殿試。」
貢生們面面相覷。
在心裏默默數着十五瞬的時間。
數到十的時候,一道誇張的聲音由遠而近的響起。
「我來了!」
「我來了!」
眾人看了過去。
嘴角一抽。
緋衣少年嘴巴里咬着一隻雞腿,正朝這裏跑來,桃花眼下有些青黑的眼圈,衣服還未穿得端正,腰帶有些松垮,如果不是那張雌雄莫辨的臉太過好看,想必是極其礙人眼目的。
「我來了!」他跑了進來,將雞骨頭一丟,剛好十五瞬的時間。
羅洛掏出手帕擦乾淨手,喘了一口氣,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得太晚了。」
如果不是他的三兒把他從床上提了起來,想必這個時候自己還在床上做着周遊列國的美夢,羅洛心裏覺得有點可惜。
陳楚生眉頭狠狠跳了跳,最後平靜道:「時間到,開城門。」
守在皇宮城門兩邊的御林軍們將城門推開。
皇宮自古以來是一個國家實力的象徵。
修建得越是宏偉,越是氣勢磅礴,在世人眼中這個國家越是強盛。
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華麗的樓閣,一層層秦磚漢瓦,紫柱金梁,紅瓦黃牆,莊重肅穆。
金色的陽光自空中灑在貢士們的身上,眼前的宮殿披了一層金光,貢士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不由自主面帶笑容,內心激動不已。
十幾年的寒窗苦讀,為的是今日。
為金榜題名,為光宗耀祖,為出人頭地,為權為名為利。
行走在寬廣的大道上,兩邊是偉岸的宮牆,禮部的人帶着貢生們前去複試的地方——乾清殿。
真正的殿試開始的時候,陳楚生帶人頒發策題。
其實殿試之前的時候,京都便有了熱門的應考時文選,把科舉考試中認為做得好的八股文範文集中起來,供考生們閱讀和模仿。
這當中,自然是帶着傅家的時文選更受歡迎,只需要一天,賣得個乾乾淨淨。
傅家世代出才子,狀元探花數不勝數,傅家的丫鬟奴才也是知書達禮,耳濡目染,跟着學了不少東西,有些將記得的摘抄一下,比如傅太傅常考兒女子孫,題甚是多,靈活百變,當真是讀書人渴求的至尊寶典。
有不少無良商家,將普通科舉試題本題上關於傅家的,有多少人也不知是真是假上了當,買回來當成寶貝一樣的貢着。
藺慎將紙攤開,聽得陳楚生道
關於殿試的程序還有皇宮五十字的描寫和時文選截取自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