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慎對陳昊祖的這種語氣是很拒絕的。
所以淡淡的嗯了一聲。
陳昊祖繼續道:「王生那妹妹你知道吧,王如花,比你妹妹大了那麼一點,都沒你妹妹好看。」
藺慎皺眉,「別亂說。」
他藺慎的妹妹自然是好看的,可也無需和別人比較些什麼。
陳昊祖訕訕笑,低頭對太史淼道:「要不要我背背你啊?淼淼。」
太史淼搖頭,拉緊了藺慎的手,「不要。」
雖然你誇我很好看,但是手還是不能給你牽,人還是不能給你背。
去集市上的路不好走,要爬山越嶺,太史淼原本白嫩的小臉紅撲撲的,藺慎將她抱在懷裏走了一會兒,喘氣,「淼淼,你又重了。」
「沒有。」太史淼抱住他脖子,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死不承認自己重的事實。
事實上她比起同齡的姑娘確實是要重一些。
藺慎和藺老太太從不會餓着她,藺老太太手藝又好。
她不用擔心會有嬤嬤天天在她吃飯的時候說姑娘家要少吃,保持身段。
放開肚子的下場是……
到底還是重了些的,太史淼默默的想。
爬完上坡路,到了山的頂端,山的頂端有一個山泉井,陳昊祖歡呼着把身後的背簍放下,跑過去狠狠灌了一大口涼水,這才倒在身後的草地上,舒爽的長嘆了一口氣。
藺慎把太史淼放到地下,反手將背簍提下來,走到水洞邊,太史淼搖搖晃晃的跟在他身後。
水井入土的地方有一個小洞,泉水從裏面咕嚕咕嚕的冒出來流成一條細細的水流,藺慎在水洞裏流出的水流里洗淨手,拂了下水上的塵埃,掬一捧乾淨的水伸到太史淼嘴邊,「快喝。」
太史淼低頭喝了,藺慎又給她掬了一捧,等太史淼喝夠了,他濕潤的手輕輕拍打在太史淼的臉上。
太史淼紅撲撲的臉蛋頓時好了許多。
陳昊祖看了,翻了一個側身,支着下巴道:「藺妹妹大概是我們仆村最幸福的小丫頭了。」
不像是山村里窮人家的孩子,反而像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千金。
「藺慎,你去參加鄉試的時候,不會也帶着你妹妹一起去吧?」
他真懷疑藺慎這樣做的可能性。
「不會,祖母在家帶着。」
藺慎捧了一口水喝下去說。
雖然他心裏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休息了一會兒,收拾東西繼續走路。
因為接下來是下坡路,比上坡路好走得多,集市在這座山下,太史淼歡喜得很,叫着:「快點!快點!」
藺慎拉緊她的手,「別摔着了,淼淼。」
到了集市,人多,熱鬧得很。
藺慎和陳昊祖找了位置擺好東西,坐下叫價等人來買。
藺慎來的時候在背簍里放了一個小板凳,太史淼坐在上面,烏黑髮亮的眼珠子到處轉,然後興高采烈拉着藺慎的衣袖,指着方向道:「糖葫蘆!糖葫蘆!」
藺慎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側頭對陳昊祖道:「幫我看一會兒她,我去給她買糖葫蘆。」
「去吧去吧!有我呢!你妹妹還會丟?」陳昊祖笑眯眯的擺手,然後趁機捏了捏太史淼的臉頰,「是吧?淼淼?」
「嗯!」太史淼用力點頭,坐姿端正的表示自己不會亂動。
藺慎看沒問題,起身去了,臨走之前還認真囑咐太史淼不要亂跑。
藺慎剛起身離開走到賣糖葫蘆的面前,陳昊祖這邊有七八個人來問東西的價格,他顧不上太史淼,忙着應付來人。
等到藺慎買好糖葫蘆付了錢,回頭,看陳昊祖那裏圍了不少人,他皺眉,快步走回去,說着:「麻煩讓一下。」擠開圍着陳昊祖的人。
一看心裏狠狠跳了跳,手裏的糖葫蘆落在地上,聲線顫抖道:「陳昊祖,我妹妹呢?」
陳昊祖笑嘻嘻回頭,「你妹妹?你妹妹不在我旁……人呢!」當即呆愣在原地。
藺謹寶不見了!
太史淼沒想到有生之年她還會遭遇被賣牙子綁架這種事情。
她雖然總裝傻,但不是真傻,看見一堆人圍着陳昊祖把她擠開心道不好,還沒來得及開口,被一塊帕子捂住嘴,暈了過去。
她下意識想,其實藺慎教她認字的時候,她應該好好念的,而不是裝做老是念錯的樣子。
「沒想到這種地方還有這麼白白嫩嫩的丫頭,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抱着太史淼的男人說話粗聲粗氣的,把她遞到另一個人的手中。
等到太史淼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破舊的柴房裏,手上,腳上都被用繩索綁着,柴房裏不只她一個人,還有別人。
太史淼只是掃了對方一眼。
便皺起了眉頭。
月白蜀錦衣,衣袖輕盈,形態顯人修長,氣質皎皎如月華,衣領處有微不可見的複雜墨色蓮紋。
京都傅家嫡系的人,怎麼會在這種偏僻的地方?
京都傅家的人深居簡出,傅太傅是個精明人,太上皇當初登基稱帝的時候交出了手裏的權,成為一個空有高位卻無實權的朝臣,平日裏也是教授皇子們的先生而已。
太上皇死後衛郃繼位,作為太傅的他更是低調得很,是歷史上傅家為數不多連任兩朝太傅的其中一人。
傅家被譽為君子大家,世代傳承儒禮,平時便服只有兩種顏色,藍色,白色。
他們的衣領上都會有一種特殊的繡紋,看起來似乎是差不多的,但是嫡系的和旁支的繡紋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有所區別,只是傅家的人甚少出現在世人眼前,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些。
對方似乎醒了很久,見到太史淼張開眼睛,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你沒事吧?別害怕,待會兒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太史淼:「……」看到傅家嫡系的人我很放心自己的安全了。
畢竟傅家的暗衛很出名,她曾經翻遍了歷史記載發現歷史上傅家嫡系的人死亡率比皇室宗親還低。
「我叫傅修竹,九有餘,你呢?」
傅修竹,傅太傅的第二代孫子,自出生便染有病疾,身體虛弱,甚少出府,他的滿月禮太史淼還被傅修懷偷偷帶進去看過。
至於為什麼是偷偷帶進去的而不是光明正大進去的……
這個問題值得深思了。
難怪他的臉色比常人蒼白了幾分,居然會這麼快碰上傅家的人,太史淼有點意外。
她眼睫輕顫,眼淚珠子大顆大顆不要錢的落,怯生生的低着頭,「藺……藺謹寶……三歲……哥哥……哥哥不在了……嗚嗚……」
她哭的聲音軟糯得像剛出生的貓兒一樣,細聲細氣的,聽得人心軟成一團水。
傅修竹不由自主語氣緩慢安慰道:「你別哭,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到時候我讓你把你送回你哥哥那裏去。」
說完這話的他慢慢朝太史淼這裏艱難的移動着,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潮紅,等到了太史淼身邊,保持了一些男女之間的距離,他喘了會兒氣,才道:「別哭……」
身為君子之大家,傅家的人都有種憐香惜玉的意識,至於傅修懷,那是特殊的例外。
「嗝……哥哥!我!我哥哥!」
太史淼和傅家的人其實是不怎麼對付的,被父親送去傅家學禮的三年是太史淼的人生陰影,傅修竹說不哭,她哭得更大聲。
鬼哭狼嚎,撕心裂肺。
吵得人販子們受不住打開門,他們才不懂憐香惜玉這種東西,一人給了一腳,罵道:「哭什麼哭!再哭老子砍了你們!」
踢了人,罵罵咧咧走了出去,落上了鎖。
太史淼抽噎了一下,看了一下傅修竹衣服上的鞋印還有那張小臉的鐵青表情,將眼淚收了回去,輕言細語道:「小哥哥……你沒事吧。」
其實太史淼心裏有那麼一點爽,但是她是不會表現出來的,使勁憋出我很自責我很委屈我很害怕的表情。
事實證明她憋得很成功,因為傅修竹看了以為她又要哭連忙出聲說沒事並反過來安慰她。
太史淼默默的側頭自顧自的憂傷不說話了。
京都傅家這種東西,表面上,低調,君子風度。
實際上……
迂腐,古板,刻薄。
對禮儀的要求,達到了一種不瘋魔不成活的地步。
傅家可以放下身段和低於他身份的人們友好相處,卻絕不容許傅家的尊嚴被低於他身份的人冒犯。
他們嚴格恪守儒禮,清心寡欲,呆木死板,尤其是君臣這方面。
不然也不會在太上皇大量忠臣被她弄得半死不活的時候,傅家卻還安然無恙。
皇帝是誰,他們聽誰的話,不會有任何異議,除非是將他們的儒禮顛得天翻地覆。
侵犯傅家尊嚴的低下之人,傅家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侵犯了那麼多次卻還安然無恙,不過是因為自己背後有一個內閣大學士的父親,後來的話是一國之後,傅家也只能一忍再忍罷了。
已經能夠預見這些人販子未來下場的太史淼打了一個嗝。
傅修竹又看了過去。
原本臉上的灰塵被眼淚沖刷後,露出原來白白嫩嫩的樣子,烏黑髮亮的眸子水潤水潤的,眼角還掛着淚珠,一顆烏黑的淚痣像是扳開的豆沙包里的豆沙一樣。
說起來他妹妹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淚痣,長的地方也是一樣的,不過好像沒有這個小丫頭的好看和生動。
傅修竹看着,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妹妹。
妹妹也是三歲,雖然妹妹很好看,但是妹妹很乖,從來不會哭得這麼……這麼……
傅修竹思索了一會兒,才默默道:「沒有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