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拔毛 第86章心疼

    玄念阮的話音已經落下許久,但朝堂上依舊是一片死寂。

    文武百官皆是噤若寒蟬,一個個如驚弓之鳥一般,驚恐又忐忑的小心打量着坐在前方雕龍御椅上的神君的臉色。

    此時此刻,只要是不瞎,就都能看出神君已經震怒了,看向狀元郎的雙眸陰沉的近乎能結冰。

    而玄念阮依舊是毫無畏懼,看向靖臨的目光從開始到現在,就從未有過任何躲閃與游移,如蒼鷹般犀利又堅定。

    正是因為這種咄咄逼人的目光,忽然給了靖臨一種如芒在背的不安之感,這個玄念阮看似是跪在她面前,實則比這朝堂之上的任何一個人都站的直。

    或者說,她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威脅與緊迫。

    而這種威脅,竟來自於跪在她面前的一個小小狀元郎。

    看來這個狀元郎,果然不一般啊。

    思及至此,靖臨的神色不由沉了幾分,同時腦中思緒萬千——

    玄念阮平日裏一向安分守己,從不結黨營私,為何要突然對初雁發難?

    她曾聽初雁提及過近萬年朝堂之上瀛洲黨勢力在不知不覺間增多的情況,而反衛黨之中瀛洲黨的勢力又最多,玄念阮又是瀛洲帝君的小兒子,難不成這就是他突然彈劾初雁的原因?因為他也是一名反衛黨,甚至是反衛黨的暗中首腦?只不過是因為平時偽裝的好,所以她和初雁才一直未曾察覺而已。

    可又是什麼緣故讓他不顧一切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拼死彈劾初雁?

    這種做法,不是胸有成竹,就是魚死網破,要麼就是,不長腦子不要命。

    縷清思路之後,靖臨面沉似水、一言不發的盯了玄念阮許久,才輕啟朱唇,語氣冰冷的道:「玄念阮,空口無憑,就算你說的再有道理,可無證據,又讓本君如何相信你?九重天規,要的也是鐵證如山。」

    靖臨此番言論看似不偏不倚,實則極其袒護初雁,既然玄念阮說他手中無證據,那麼她偏要他拿出證據,甚至在無形中隱隱有了幾分耍無賴的架勢。

    況且,靖臨本就是相信初雁的,玄念阮的話語在外人看來滴水不漏有理有據,可在她看來,則是漏洞百出,分明就是在羅織罪名誣陷初雁。

    可他又是如何將誣陷之詞說的如此言辭鑿鑿?靖臨此番言語就是要看看這個狀元郎能玩出什麼花樣。

    玄念阮神色平靜的看着靖臨,不慌不忙的說道:「回稟神君,臣說自己暫時沒有證據,可並不代表永遠沒有證據。」

    靖臨冷笑,懶得再跟玄念阮兜圈子:「那愛卿最好儘快拿出證據,本君不想浪費時間。」

    靖臨的言語正中他的下懷,玄念阮的神色中划過了一抹笑意,似是頑童惡作劇得逞一般得意與戲謔,隨後極其雲淡風輕的說道:「證據,就在神君手中。」

    玄念阮的話語,再次給了靖臨和在場的所有文武百官一番極大的震驚。

    在靖臨還未反應過來玄念阮到底是何意圖的時候,他卻再次開口,極為氣定神閒的對她說道:「若想打開九重天牢,則必須使用神君令牌。而神君令從來是神君隨身攜帶之物,那麼魔物又是如何從天牢中走出來的?換句話說,神君又如何斷定,您懷中的那方神君令,就一定是真的呢?」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再次陷入了死寂,這股令人不安的死寂氣氛甚至可以用空前絕後來形容,仿若空氣都被凝滯住了。

    在這種幾乎令人無暇**的時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了靖臨,那一雙雙目不轉睛的眼睛中,什麼樣的情緒都有——質問、疑惑、緊張、忐忑、驚疑、震驚、驚恐……

    而靖臨則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玄念阮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或者說,是極其有道理。

    如醍醐灌頂般,靖臨突然想通了一件本不應該被自己忽略掉的事情——

    沒有神君令,魔物定是無法逃出九重天牢,別說是天牢外的五行封印了,就連玄冰陣以及困魔鎖他都無法擺脫,即使他手中有威力巨大的魔石,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毀掉五行封印。

    可是神君令她時刻貼身攜帶,如何會被奸人盜取釋放魔物?

    除非是,被仿製了,然後,被掉包了……

    思及至此,靖臨瞬間面無血色,一股夾雜着無限驚恐的寒意如毒蛇般頃刻間順着她的脊骨竄上了大腦,激的她渾身僵硬,同時心中惶恐痛苦又不知所措。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毫無防備之際,被最親密的人從背後親手推入了無盡深淵。

    對于靖臨的反應,玄念阮極其滿意,但依舊是面不改色,語氣平靜的說道:「神君若是無法定奪,則可將神君令交於封印之神,讓他來辨明真假。」言及至此,玄念阮特意將目光轉向了站於百官列隊中的神狀元,隨後可客客氣氣的說道,「神君令乃第一代封印之神所造,與五行封印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我想神大人定是可以辨明出令牌真偽。」

    而此時神狀元的神色並不比神君好看到那裏去,蒼白的面色中,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幾分緊張與擔憂。

    其實從一開始,神狀元便懷疑其神君令有假,因為九重天牢他再了解不過,可以這麼說,放眼整個九重天,沒人比他更了解九重天牢的構造。

    對於自家封印的牢靠程度以及威力,神狀元是極其自信的。

    所以魔物手中沒有神君令,還能夠悄無聲息的逃出天牢並毀了五行封印,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可神君令一直是神君的貼身之物,魔物又是如何得到神君令的?

    絕不可能是神君給的,但是除了神君,又有誰能夠輕易地接觸到神君令呢?

    最有可能的也就是時常跟隨在神君之側的神衛了。

    可是按照神狀元對初雁的了解,他也絕不相信初雁會盜取神君令釋放魔物,即使魔物的軀體是他爹。


    所以他的懷疑每每到了這種地步就會進入一個死胡同,怎麼也解不開,所以時至今日,神狀元對魔物逃出天牢一事都是一頭霧水,只好一邊埋首苦幹修補天牢,一邊無限循壞他的懷疑。

    如今玄念阮竟凌厲逼人的將他心中的懷疑的擺在了枱面上,甚至還威脅到了自己好兄弟的身家性命,這一擊着實打的神狀元猝不及防,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交代這件事情。

    而玄念阮的話則將靖臨與神狀元齊齊逼至了絕境。

    面對着文武百官那一雙雙滿含質問的目光,靖臨若是草草了事,那便是心虛,是在包庇初雁,這樣一來會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玄念阮的話是真的,從而在無形中就為初雁帶來一番滅頂之災。

    可若是真的讓神狀元辨別神君令真偽,她又有幾分把握確信神君令是真的?

    能有三分麼?

    懷中的那方神君令若是真的,那她一定會砍了玄念阮的頭。

    可若是假的呢?那麼玄念阮的話就成真的了,到時候她該怎麼辦?

    是要妹妹,還是要初雁?

    恍惚幾瞬後,靖臨不由苦笑,她真是有了一個好妹妹……

    剎那間,靖臨的心頭突然萬分淒涼,母后臨終前叮囑她要照顧好妹妹,可她卻把自己的妹妹教成了這幅模樣。

    是她對不起母后,對不起自己的妹妹,甚至還連累了初雁。

    而就在靖臨進退維谷之時,朝華大殿的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意外的打斷了殿內的緊張氣氛。

    來人的步伐聽起來很堅定,也很熟悉,包括神君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陣腳步聲吸引去了。

    不消片刻,那人便來到了朝華殿,身穿紅衣黑甲,背負開山長刀,身姿挺拔、器宇軒昂的出現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初雁此時的神色是無懼的,看向靖臨的目光是堅定的,即使他早就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即使他清楚自己一來便會成為旋渦中心,會遭受無數的狂風暴雨,可他還是來了。

    因為他是個男人,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幫他抵擋一切風雨,他應該把所有的風風雨雨都自己攔下來,給自己的女人一片溫暖的庇佑。

    闊別了大眾視線一月之久的九重神衛重新出現的那一刻,朝堂之上近乎所有官員的心緒都沸騰了起來。

    不是因為過於思念神衛大人,而是初雁這麼一出現,角兒就齊了,大戲就開場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勢必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

    狂風暴雨之前的醞釀,總是令人緊張恐懼,卻又能讓人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

    期待神君令牌的真假,期待神衛對玄念阮的態度,期待神君對此事的反應以及作為——若神君令當真為假,神君是會為了九重天規而對「情意深重」的神衛痛下殺手,還是為了「雁妃」無視天規?

    看到初雁之後,玄念阮的神色在瞬間就陰沉了下來,腦中又不由自主的浮現起了昨晚聽到的旖旎之聲,隨後心頭妒火中燒,眼中陰狠殺意再次閃現。可他的克己之力很好,所有的情緒都是轉瞬即逝,並未讓他人有絲毫察覺。

    而靖臨除了意外就是惱怒,轉身怒視身後的小總,用眼神質問——不是讓你去外面攔着他麼?

    就在朝堂第一次沸騰的時候,靖臨就給小總使了眼色讓他去外面攔着初雁別讓他來,因為只要初雁來了就一定會被捲入腥風血雨的中心地帶,所以她不想讓初雁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想憑一己之力為他抵擋下所有的風暴。

    可是靖臨沒想到,他還是來了。

    小總的眼神十分無辜——奴才真的去攔了,攔不住啊!

    靖臨當即怒視初雁,而初雁的神色十分坦蕩,甚至還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似是再說——媳婦兒,別怕,我來了,天塌下來我給你扛。

    隨後他也在靖臨面前跪了下來,與玄念阮並排而列,聲色平靜卻又堅定不移的對她說道:「臣九重神衛初雁,從未盜取神君令牌,也絕無可能釋放天牢魔物,更無謀朝篡位的賊心,臣對神君的忠志之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證,並願以初氏忠心碑上世代神衛的忠魂為誓,此生若負神君,便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言及至此,初雁的語氣微微一頓,內心愉快的觀察着靖臨微微露紅的雙頰,覺得媳婦兒心情不錯了之後才繼續說道,「可神君令的真偽事關重大,若神君令當真被盜,則是臣失職,未曾保護好神君,令亂臣賊子趁機盜取神君令牌、威脅神君性命。為彌補過失,臣願放棄手中一切權職,靜待罪神查辦。但終有一天,臣會親手將亂臣賊子繩之於法,還神君一個安心,也還臣自己一個清白。」

    最後半句話說完,靖臨剛剛被哄的甜甜的好心情瞬間就沒有了,看向初雁的神色鐵青。

    她雖然憤怒,但看向初雁的神色中卻隱含着難掩抑制的心疼。

    神君令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心知肚明,初雁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她知道初雁這麼做是為了她好,為了不讓她在妹妹與愛人之間為難,所以才自願淪為戴罪之身,承受本不該有的詆毀與侮辱,甚至還有未來漫天的流淌蜚語與惡意揣測。

    初雁是為了她,犧牲了自己。

    她本是想替他承擔一切的,可是沒想到,他卻為自己承擔了一切。

    初氏命運多牟,是因為樹大招風,可說白了,那幾乎都是靖氏招來的風,而初氏卻用自己的堅固枝幹為靖氏抵擋了一切狂風驟雨,徒留一身傷痕,卻又無怨無悔。

    而初雁更是,從一開始,他所有的災難都是自己帶來的。

    當初是她逼着君父非要讓初雁留在九重天,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能為初雁抵擋一切風雨,不然他受到任何傷害。

    可萬年過去,靖臨發現,自己不但沒有保護好初雁,反而為他帶來了更多的災難。

    而他不但無怨無悔,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為自己犧牲、付出。

    所以靖臨心疼,同時也感動。

    這麼好的男人,她早該從了他的。

    知道靖臨心裏難受了,初雁看向她的目光中帶了十足的安撫,隨後語氣平靜的說道:「還望神君早些請封印之神前來驗明神君令的真偽,打消眾卿家與臣心頭疑慮,好讓朝堂之上的各位,不必這麼提心弔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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