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山腹的隧道入口十分隱蔽,在半山腰處一片茂密竹林的腹地之中,位置是白玦親自選的。
來到入口處,白玦彈指一揮破了洞口的障眼法,而後氣定神閒、志得意滿的信步走入了黑黢黢的山洞內。
狸力族長的打洞技術十分到位,地面平整乾淨,洞頂和石壁圓潤平滑,並且隧道高低橫寬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容白玦一人經過。
山洞內漆黑一片,暗如混沌,但白玦卻像是有夜視眼一般,毫無障礙的行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內,甚至到哪裏該左轉,到哪裏該右轉,何時上坡何時下坡都他都了如指掌,像是行走在光明的白晝之下。
如此如魚得水,全憑藉着一股無形而玄妙的吸引力,唯獨白氏子孫能感覺到的吸引力。
白玦在黑暗中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隧道走完了,盡頭便是被挖空的山腹。
按照白玦的指示,長毛豬族長在山腹的東南西北四面石壁與頂端上都鑲上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散發幽幽亮光,溫柔又潔白,整個山腹內如同籠罩了一層皎潔的月光般清亮。
被挖空的山腹倒也不大,一眼便能望盡。
此時此刻的山腹內空空如也,地面平整,石壁光滑,乾淨的連塊小石子都找不到,但空氣有些陰涼,時不時的會有絲絲縷縷的陰風盤旋洞內,像是間少了具棺材的墓室,若是普通人來此,估計早被如此詭異的氛圍給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白玦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白氏子孫。
一踏入山腹內,白玦像是感知到了先祖的召喚一般,令他瞬間恍惚了。
那種召喚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強行壓制了二十萬年,直到他出現,亘古不滅的召喚才破封而出,強而有力的直擊他的神魂。
隨後他像是聽到了先祖白澤的聲音,那聲音一遍又一遍的迴蕩在山洞內,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覆滅靖氏,問鼎九重!」
渾身上下的血液瞬間沸騰,滾燙而熾熱的在白玦的經脈中流淌、循環,最終匯聚於心臟,如柴扉一般旺盛了他心頭那把激動又難耐的火,令他久久不能平復。
只差最後一步,他便手握八荒魔兵,便有了與靖氏抗衡的資本,大仇得報的那一刻,指日可待!
白氏,終究是要站於巔峰,睥睨天下!
二十萬年,幾代人的隱忍與蟄伏,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隨後白玦猛然用自己的左手握緊了右手的歃血劍下端劍刃,在劍不動的情況下由下而上的迅速滑動左手。
歃血劍劍刃薄如蟬翼,鋒利無匹,觸手見血,更何況是在這樣刻意用力迎刃的情況下,不消片刻,歃血劍上便塗滿了白玦的鮮血,而他的整個左手更是慘不忍睹,溫熱粘稠的鮮紅血液不斷地順着五根修長的指尖低落。
整個過程中,白玦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眼神中甚至還閃耀着異樣的光彩——那是興奮與激動的交織,野心與仇恨的膨脹。
先祖白澤在隱藏祭台的地方都設下了封印,破封之物,唯有白氏子孫的鮮血。
順着白玦指尖落於地面的血珠,像是滴在了滾燙的地面一般,伴隨着「滋」的一聲響,剎那間便蒸發了,留下一縷縷血色的煙霧。
煙霧消散後,原本平整的地面,像是被腐蝕了一般,瞬間變得坑坑窪窪,並且裂開了無數道細小的罅縫。
只見白玦猛地一揮鮮血覆蓋的左手,無數滴血珠撒向山腹中央的地面上,「滋滋」聲不絕於耳,不一會兒地面上便籠罩了一層淡淡的血霧。
像是有無形的力量控制一般,血霧先是不斷翻滾,而後逐漸趨於平靜,最終形成了一片紅色的圓形,如地毯一般覆蓋在地面上,大小,剛好和祭台如出一轍,血霧上方甚至能看到本應該出現於雕刻在祭台底部青石板上的圖案。
借着夜明珠的淡淡光澤,白玦看到,這次的圖案很簡單,給他留下的不是曾經的人物故事,而是用殷紅的血凝成的一句話:「欲成大事,必先將初氏斬草除根。」
將初氏斬草除根?為何?
白玦不解。
難不成初氏還敢將魔石之事抖露出去?靖氏能放過初家麼?只怕要將初氏滿門抄斬吧!
算是抖露出去又如何?魔石他已得手,靖淵知道了又如何?能阻止麼?
白玦一開始沒打算要將初氏斬草除根,或者說,他要初氏生不如死。
在白玦看來,初氏一脈本是他們家的走狗,雖然賣主求榮換來了多年風光,但他們還是條狗,算是死,也要讓他們變回狗再死。
從九重神衛變成走狗,應該很有意思。
白玦認為,直接殺了,好像有些便宜他們初家這一窩狗。
不過還未等白玦想明白,血霧上的字跡突然消散,與此同時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抖動,血色圓霧外的地面也開始迅速龜裂,並不斷地蔓延,最後裂縫竟然不加停留的蔓延到了山壁上。
整個山洞像是一個被外力擊碎的容器一般,四面八方都在不斷破裂,頃刻間石壁坍塌,洞頂墜落,原本乾淨敞亮的山腹內一時間塵土飛揚、巨石亂砸。
鑲嵌於石壁的夜明珠也因石壁的坍塌而墜落,最終被從洞頂掉下來的巨石給砸了個粉碎,一番劇烈動盪還未停息,山洞卻恢復成了一片漆黑。
山洞內除了被血霧覆蓋的那一片未遭巨石襲擊,其餘的地方,早已成為狼藉。
巨石還在不斷從四面八方掉落,稍不留神,會被砸成爛泥。
但白玦心中提防的不是巨石,而是隱藏在石落塵飛下的守護獸。
最後一座祭台與前面四座都不一樣,前四次是只要血落地面,祭台便會現形,同時守護獸出現,根本不會形成血霧。
而這次,不光形成了血霧,祭台也沒有出現,守護獸也晚到了。
白玦屏息凝神執劍佇立於一片黑暗之中,隨時處於備戰狀態。
他的心中毫無畏懼,甚至是胸有成竹。
地動山搖之時,山洞中央的那片圓形血霧覆蓋下的地面竟突然亮了起來,發出了幽幽紅光,將整片山洞照耀的無比詭異。
白玦眉頭微蹙,目不轉睛的盯着紅色血霧看。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巨型黑影突然從血霧中央竄出,並身形急遽的朝着白玦撲了過來,氣勢極其兇猛,渾身上下散發着滔天的怒意與殺氣。
山腹空間不大,但這隻突如其來的守護獸體型卻極大,近乎沾滿了整個山腹。
在守護獸衝來的那一刻,白玦身形如影般迅速朝後移動,一直退入剛才進來時經過的那條狹窄的隧道才停止。
隧道入口窄小,完全可以阻擋體型巨大的守護獸。
而白玦站在離入口一步之遙的地方,近距離的觀察這隻暴躁的「困獸」。
人面虎身,聲如嬰啼,白玦很快認出,這是蔓渠山土著守護獸馬腹。
老祖白玦倒是懂得因地制宜。
獵物近在咫尺,卻無法一口吞噬,守護獸馬腹越加狂躁,連聲吼叫着不聽撞擊隧道入口,企圖將入口撞塌或將白玦撞翻,撞擊力道之大使得整個山腹再次開始顫抖。
也是馬腹張嘴朝着白玦怒吼的時候,他才發現,這隻馬腹,是被老祖改良過的。
馬腹的人臉眉心之處,鑲有一塊黑色的玉石,即使是在光線昏暗的山洞中,殘片依舊光澤熠熠!
白玦瞬間認出這便是魔石的最後一塊殘片!
血液再次開始沸騰,強烈的激動與振奮瞬間充斥心扉,白玦深吸一口氣,極力壓制下心頭的狂熱,抖着手從懷中取出了用另外四塊殘片拼成的不完整的魔石。
不為別的,白玦只想確認一次,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確認這是最後一塊殘片,確認他的成功!
孰知這次因狂喜而帶來的不可思議所導致的舉動,卻給了白玦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四塊魔石同出,眉心鑲有魔石殘片的馬腹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再狂吼也不再撞擊山壁,面對白玦的目光中也沒有了敵意與怒火,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卑微與恐懼。
只見馬腹如奴僕一般,瑟瑟發抖的縮起了自己巨大的身形,若不是山腹空間太小,說不定它會如小貓一般將自己隱匿於角落之中。
緊接着馬腹嗚咽兩聲之後便朝着白玦跪了下來,額頭緊貼地面,對他俯首稱臣,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令人鄙夷輕蔑的奴性。
白玦怔了一瞬,不過下一瞬他的眼中便充滿了笑意——白澤老祖,還真是有意思啊。
老奸巨猾如他,怎麼會輕易地放過曾經背叛過他的狗?
白澤是個聰明人,白玦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之間的交流都是容易的,即使是隔了二十萬年的光陰。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白玦笑着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魔石,而後一步步的接近馬腹。
馬腹驚恐萬分,因極度的恐懼,它那巨大的身體顫抖的愈加劇烈,不斷地蜷曲自己的身體,即使虎形身軀已經弓到了極致,它依舊在不斷地縮身,只為了躲避白玦。
那是一股根深蒂固的恐懼在馬腹心頭縈繞,魔石的主人,是它的主人。
魔石因浴白玦的鮮血而出世,所以白玦是主人。
奴僕對主人,要有着卑微與恐懼,像是一條苟延殘喘等待施捨的狗一般。
白玦滿意一笑,並不斷地在心頭感慨他的老祖白澤真是即陰險又奸詐!
不過,他似乎越來越欣賞白澤老祖了。
剎那間寒光一閃,白玦手起劍落,馬腹眉心的那塊魔石殘片便已被剜了出來,徒留一個黑漆漆的洞,並不斷地有絲縷黑氣從中冒出。
白玦手握殘片的同時,馬腹巨大的身體無力晃動幾下後便「轟」的一聲倒地,並迅速的被眉心冒出的黑氣吞噬了。
不消片刻,馬腹那巨大的身軀便消失不見了,半空中徒留一股濃烈的黑氣,隨後黑氣涌動翻滾,化作絲縷歸於剛從馬腹眉心剜下的那塊魔石殘片。
山洞內一切恢復平靜,連中央的那片圓形血霧也消失無蹤了。
白澤不光給了後世八荒復仇之軍,連計策都給他謀劃好了,後人若是聰明,自然會明白他的意思。
剛好,白玦是個聰明的。
白玦極力控制着顫抖的雙手,慢慢的將最後一塊殘片合於魔石之上。
孰知在魔石重歸完整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從魔石上爆發而出,重創於山體上,能力之強、力道之大使得整座蔓渠山都在震動,隨後無數道從魔石上射出的黑紫色光線如利劍般穿透山體,似是要將整座山覆滅。
魔石之主白玦並未受到這股力量的侵襲,他一直靜靜的手握玉石,直到山體崩塌的那一刻一躍而起,身形急遽的破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