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戩心]春風吹又生 96|思君念君不見君

    崑崙之巔,玉虛宮。

    元始天尊端坐八寶雲光座,頭頂瑞彩祥光,周身紫霞異香,合眼不語,白鶴童子侍立一旁。

    清虛道德真君至寶殿座前行禮道:「弟子見過老師。」

    元始天尊緩緩睜眼來了一句:「玉帝遣人送來了節禮,你悉數帶回去吧,順便,將那孩子送下山。」

    清虛道德真君剛剛站起來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師父!」他悲憤道,「難道我玉虛宮還怕了那天庭不成,那些個破爛玩意,難道還抵得過您的曾徒孫嗎?!」

    元始天尊悠悠道:「那不過是你徒弟的兒子,不是你的徒孫,更不是為師的曾徒孫。為師可以不看重天庭,但不能不顧及你太師祖的意願。天規是天地運行的秩序,貧道不能仰仗特權縱容門下觸犯天條,至少現在不能,清虛啊,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清虛道德真君完全不顧形象,撲上前去哭,「師父啊,徒兒只有兩個徒弟,天化和楊任都去給玉帝當差去了,玉帝若是好好對他們,徒兒也沒什麼話好講。可是如今,玉帝將我的大徒弟壓在挹翠山下,徒弟媳婦壓在華山之下,還命貌端星與地後星分別看守!徒弟想救都不能,只能守着我的徒孫,可您現在,連一個小嬰兒都不收留,您這是!」

    「嗯?」元始天尊涼涼開口道,「為師這是怎麼了?」

    清虛道德真君哼哼唧唧道:「徒兒不敢說,不過要是通天師叔知道了,指不定怎麼說您呢。」

    元始天尊被噎得一窒,他指着徒弟想罵,但看着他發須皆白,還嚎啕大哭的模樣,又不大忍心,半晌憋出一句:「你可以將他留在青峰山中,但必須封住他的法力,交由凡人撫養,你不准讓他見到你,更不准以任何形式,傳授給他法術武功,知道嗎?」

    「為什麼?!師父您這樣不行,通天師叔會瞧不起您的,哎呀!」

    白鶴童子怯怯地看着師叔被老爺用三寶玉如意抽了出去,忙給老爺倒了杯靈茶消火。

    清虛道德真君被這一下打回了老家,他落在青峰山下,啃了一嘴草根泥巴。他道了聲晦氣,既捨不得徒孫,又不敢違背師父的命令,況且要把乖徒孫交給誰撫養呢,這也是個問題啊,正糾結時,卻聽見頭頂傳來一聲驚恐的喊叫。

    原來是個在懸崖上採藥的老者,被他這飛來一下唬得掉落下來,清虛道德真君浮塵一揮,將他接了下來。

    那老者嚇得臉色發白,晃晃悠悠落到地上,一見眼前的道者,卻立刻俯身下拜:「小老兒見過天尊。」

    「哦~~」道德真君奇道,「你認得貧道?」

    老者恭聲答道:「小老兒自幼長在山中,靠在懸崖峭壁上採藥給人治病為生,如今已經有五十多年,有時也能見着天尊乘雲的模樣,自然記在心裏。」

    能見着他乘雲,必定是有仙緣且心思純正之人啊,道德真君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外貌,長得倒是一幅忠厚老實相,他不動聲色問道:「你家住何處,家境如何,可有妻子兒女,旁系血親又有多少,你帶過孩子嗎?算了,你先一一回答,貧道想出來再問。」

    老者被仙人的八婆驚的一愣,還是答道:「小老兒住在您身後的茅屋中,靠採藥治病勉強能餬口。老妻早逝,只有一個女兒,遠嫁他鄉。旁系血親,因小老兒住在山中,來往也很少了。孩子嘛,只帶過我女兒……」

    「心地好,住得又近,還有經驗,這麼看來不錯啊!」

    老者被盯得渾身發毛,聽眼前這位仙人道:「你獨居在此,太寂寞了,貧道見你心地善良,乾脆送一個孫子給你好了,你可要好好撫養他成人!」

    「啊?!」

    這樣,黃天化之子黃恂被託付給這個採藥老人,長在青峰山中,等待着他的命運。

    恂,是天化給兒子取得名字,早在楊嬋發現懷孕之時,他便親到青峰山將孩子託付給師父。恂,音同「塤」,象徵着他與楊嬋,塤琴相和,又有信心、相信之意,這表明,他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兒子的身上。挹翠山下,黃天化望着黝黑的洞**,苦苦期盼着一家團聚。

    表哥不知父母,在陌生老者的懷抱里哇哇大哭,而表妹,父母在側,依然在哇哇大哭,因為她被送進了龍族的育嬰池。

    育嬰池一分為三,中央水澤最大,位置也最高,盛滿**白晶瑩的玉髓,所有小龍包括小公主,都呆在此處,而一左一右卻是兩個空池,分別以水閘隔開。

    離開了那個雖然有點硬但足夠溫暖的懷抱,進入到冰冷的玉髓之中,小公主先是不滿地發脾氣,將池中其他同樣大哭的小朋友都攆開,後面發現連發脾氣都沒用了,叫爹爹的人想來救她,結果被娘親攔住,她又害怕又傷心,開始難過大哭。

    楊戩的手在育嬰池中一探,冰寒刺骨,寒意從指間竄到心尖,連他都不由打了個哆嗦。

    「這。」他轉過頭對寸心道,「這不是育嬰池嗎,緣何如此之冷,你看,所有小龍都在哭。」

    三公主躺在軟塌上,嘆了口氣道:「這是從深海冰山處運來的寒玉髓,當然寒冷刺骨,小龍們只憑本能吸收靈氣,卻將其中的寒氣也吸收進來,當然凍得直哭。」

    楊戩猛地立起身來,眉頭緊鎖,一片哭聲中,他卻能立刻辨別出女兒的聲音。

    他沉聲道:「這太冷了,孩子不是純正的龍族,能受得住嗎,你聽她哭得多難受,還是抱上來吧。」

    寸心也有些心疼害怕,正猶豫間,一旁看守育嬰池的幾個龍婆卻不贊同了,其中一個道:「駙馬不必擔憂,老身守在這裏快萬年了,怎會不知。在這裏破殼的本來有許多不是純血龍族,以往有龍蛇混血,龍魚混血,龍蛟混血的小龍成功破殼。駙馬出身尊貴,三公主更不必說,小公主定會順順利利落地。育嬰池是幼龍成長必經之地,抵禦寒氣的同時打磨筋骨,如不熬過,只怕難以破殼,公主、駙馬聽老身一言,慣子如殺子。」

    龍婆說完齊齊告退了,留寸心和楊戩面面相覷。

    「這,怎麼辦啊?」寸心為難道。

    楊戩抬起的腳步早已落下,只盯着寸心緘默不語。

    「你別看我啊,你是她爹,怎麼樣當然你做主。不過,你也聽到了,慣子如殺子,要不,你還安安分分呆着吧,反正你封了她的法力,她也鬧不出什麼事。那邊我叫人給你備好了案幾和紙筆,孩子到現在都沒個名字,你這當爹的也不着急,快想名字去吧,她一會兒習慣了不哭了。」

    楊戩看了池中哭哭啼啼的龍蛋一眼,道:「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珠珠吧,她永遠是我楊戩的掌上明珠,而且,你不覺得她的蛋殼很圓嗎?」

    因為蛋殼圓,你要給我女兒起一個這麼土的名字?!

    三公主嫌棄地撇撇嘴道:「那她的大名叫楊珠珠?知道的明白是楊樹的楊,珍珠的珠,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爹是開畜牧場的呢,又是羊又是豬的,羊豬豬。」

    楊戩鳳眼不滿地眯起,肅道:「你怎麼能這麼說女兒呢,她是我楊家的公主,是我楊家的寶貝。」

    「呵,合着我不是你楊家的公主,是你楊戩的寶貝嗎?!我說這個名字不行是不行,你給我重新想。」

    楊戩被她說得一愣:「你豈止是公主,你是活祖宗……罷了,名字不過是個代稱,這個權作小名,大名楊戩重想便是,可是你看看孩子,她可還在哭,脾氣這麼差,定是像你,若無人哄,怕是能哭上三天三夜。」

    「什麼叫像我脾氣差?你難道……」寸心的聲音漸漸弱下來,她心虛道,「好吧,算是像我,你能怎麼辦?」

    楊戩挑挑眉,大步走上前去,蹲到育嬰池畔,一面撫着女兒,一面柔聲道:「珠珠乖,珠珠別怕,爹爹來陪你了,乖啊。」

    接着,楊戩開始唱歌!唱歌!!

    寸心只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她嫁給楊戩,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總共也有兩千多年了吧,從來都沒聽過他唱歌,感情現在還是沾女兒的光。

    不過很快,她明白,為什麼楊戩不唱歌了,他在唱歌方面的天分和做飯一樣,簡而言之一句話,是毫無天分。字字句句,完全不在調上,不過,聽起來,卻有迷之歲月靜好的滋味,安謐的讓人忍不住淌下淚來,這或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他撫摸着珠珠圓圓的蛋殼,低聲唱着:「遠處有座山,山上有棵樹,樹下有個茅草屋,天上有朵雲,慢慢散成霧,一家人在屋裏住……」

    寸心看着他眼角的淚又不知不覺滑落,楊戩今日流得淚,只怕比過往千年還要多,第一次是為女兒,第二次是為妹妹,那麼這第三次,應當是為母親。他用他母親唱過的童謠來哄女兒,血脈在延續,思念也在延續,代代相傳,母親,便不會永遠不會離開,永遠都陪在他和他的女兒身邊。

    她化作人形,緩緩走到他身前蹲下,抹去他的淚水。

    他一驚,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像個無助的孩子。寸心心頭一絞,柔聲道:「你想娘,我知道,我們陪你一起想。」

    楊戩愣了片刻,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釋然一笑:「這裏太冷了,你才生產完,受不得寒,快回被子裏躺着吧,有我呢。」

    寸心笑道:「這算什麼,懷這小東西時,天天逼得我喝水靈芝,那股寒氣,從頭涼到腳,現在不過……」

    寸心正說得起勁,卻不經意對上楊戩沉痛的眼神,她忙掩住口,便知自己說錯話了。

    三公主哈哈笑道:「幸好我是龍,不過冷一些,完全不礙事,真的沒事,你別這樣看我……」

    她漸漸消了聲,被攬進一個熟悉的懷抱,她嗅着他衣服上的香味,喃喃道:「我都有一年多沒抱你,沒親你,沒和你在一起了。」

    「是楊戩無用,直到今天才來見你們母女,你,受苦了。」

    寸心在他懷裏蹭了蹭,甜甜道:「我不苦,能生下你和我的孩子,我一點兒都不苦,而且珠珠雖然脾氣差,但還是很聽我的話的。你瞧,我一來她不哭了,她還是心向着我……」

    話未說完,聽不到歌聲的小公主汪的一聲又哭起來,適才纏綿的氣氛被破壞的一乾二淨。

    楊戩強忍着笑,竭力穩着聲音道:「看來,她還是喜歡我這個爹爹多一些。」

    「瞎說,你走開,讓我來摸她,我來唱。」

    「別胡鬧了,這玉髓太冷,楊戩來便是。」

    「現在還是我來吧,等到了晚上,有你忙的時候。」

    「晚上?這是何意……」

    二郎真君追問了半晌,三公主卻支支吾吾不肯說。

    夫妻兩人一同唱歌安慰女兒,在這歌聲中,小公主也漸漸睡去了。楊戩和寸心口乾舌燥,臥在軟塌上,寸心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卻仍不肯合眼。

    「我不睡,我想,多瞧瞧你……」

    楊戩心頭一酸,將她抱在懷裏,撫着她的綠雲,輕聲道:「你先睡,楊戩不會走的,我在這兒陪着你……」

    倆人耳鬢廝磨,悄悄說着話,聊天上的點滴,人間的歲月,他們,也慢慢沉入夢鄉。

    夜幕無聲無息地降臨,閘門自動拉開,玉髓分別流入到兩端低洼處,育嬰池中已然乾涸,這時,一抹濃重的紅色從池下地底噴涌而出,雖被透明的玉板攔住,沒有直接流上來,但還是映得池中一片鮮紅。

    沉睡的小龍又被一隻只燙醒,稚嫩的哭聲劃破夜空。

    楊戩和寸心被驚醒。二郎真君騰身下床,只見育嬰池中,炙熱逼人,一干龍蛋,包括他的珠珠,都哭得撕心裂肺,上竄下跳。

    第一條小龍試圖跳出育嬰池,卻被上方不知何時出現的結界攔住,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反彈回池中,繼續遭受炎熱折磨。

    楊戩急得要動手打破結界,寸心趕忙攔住他。

    「不是告訴你慣子如殺子嗎?」


    「可玉髓已經沒有了,現在是岩漿湧上來!」

    「是要岩漿湧上來。白日運轉法力抵禦寒氣,夜晚運轉法力抵禦熱氣,水裏來,火里去,方成通天徹地之神龍。」

    「等等,你說法力?珠珠的法力,不是被我封了嗎?!」

    不靠譜的爹媽對視一眼,嚇得魂不附體,飛快往育嬰池旁跑過去,楊戩一拳要打破結界,無數條綢帶卻在這時從後方疾射而出,緊緊捆住楊戩的四肢。

    龍婆們蒼老的聲音傳來:「哎呀,我說,年輕的夫妻不能守在這裏,一見孩子吃苦受不了,你們這樣,孩子怎麼能健康長大呢?」

    寸心急急對守池龍婆道:「不是啊,婆婆們,我女兒沒有法力!」

    一個龍婆笑道:「三公主,你都是我看着長大的,你說謊,能騙得了龍王龍後,可騙不了我,她是你生的,怎麼可能沒有法力。」

    「她法力被楊戩封了,她現在運不了功!」

    另一個聞言笑道:「那也沒事,白天修煉了一天,她肯定修煉出法力了。」

    三公主急得跳腳,一天修煉出法力,那種奇才怎麼可能是她閨女。

    珠珠的龍吟越來越悽慘、低弱。

    楊戩眸光一冷,手中三尖兩刃刀憑空而出,直接與七個萬年道行的龍婆打起來了。

    「寸心,我拖住他們,你快去救珠珠。」

    寸心的眼淚汩汩流下,拔劍去砍結界,當然是徒勞無功的,她剛生產完,體力本不支,怎麼可能打破有萬年道行之人設下的結界。

    楊戩心急如焚,趁其不備一個縮地成寸,跑到池邊,三尖兩刃刀飛出,居然又被追上來的龍婆攔了回來。

    他衝冠眥裂,卻敵不過七個人圍攻,楊戩厲喝一聲:「聽爹的話,別害怕!保持冷靜,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只要你想,你可以把這裏的火全部撲滅,快使勁啊!」

    寸心只聽見珠珠的哭聲一頓,她哽咽地啾了一聲,寸心楊戩緊張地聽着她的抽泣,突然間,小公主爆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圓滾滾的龍蛋周圍法力如波浪一般蔓延,以育嬰池為中心,所有海水瞬間成冰,其他哭號的龍蛋全部被冰封住,動彈不得。

    楊戩、寸心:「(⊙o⊙)……」

    只有龍婆笑道:「老身說你們多想了,封住了也沒關係,她不是自己打破了一點封印了嗎,這小嗓門,這法力,多厲害啊,」

    寸心:「……這是我女兒?!這麼厲害的御水神通,一定是像……」

    「當然是像我。」二郎真君打斷道,「這般天資與悟性,不愧是我楊家的後人。」

    三公主:「……」

    ——-——————————————小公主視角分界線—————————————————

    珠珠記得自己剛出生時,家裏來了一個奇怪的人,他說他叫爹爹,珠珠在蛋殼裏,弄了很久才弄明白,爹爹原來也是娘親,外公,外婆一樣的,娘說,都是她最親的人。一開始,她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人不怎麼在意,可是當她被放在很難受的地方時,卻是他第一個來救她。

    當時,出生時離開娘親身邊的恐慌還在心中潛伏,她又被放到了冰冷的池水中,周圍都是陌生的球,她嚇得哇哇大哭,明明能聽見娘親的聲音,可是她卻不理會她的害怕。傷心、失望和無窮無盡的害怕,席捲了小公主幼小的心靈。在她最難過的時候,爹爹來了,從天而降,來保護她。

    他寬厚的大手輕撫着她的蛋殼,他還會唱歌,很溫柔很溫柔的歌,聽着他的歌,像躺在小褥子裏睡覺一樣,軟軟的,很舒服。後面,娘也來了,他們都陪在她身邊,她漸漸睡去,心想,要是他們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她也不害怕了。

    可沒想到的是,事情遠不止這麼簡單。高溫突如其來,她被燙醒,疼得她渾身發抖,大聲呼救。

    她急得到處逃命,一聲一聲地叫娘,她聽見娘的哭聲,可是娘也救不了她,在這時,珠珠聽見了爹爹的聲音。

    「不要怕……相信自己……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她在蛋殼裏棲棲遑遑地哭着,嗓子都喊啞,可聽了這句話,卻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我爹爹讓我相信自己,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只要我想,我可以!

    她的腦袋一片混沌,只會按照他的話去使勁,她感覺肚子裏的氣升騰而起,嘩的一聲,周圍一片寂靜,終於不燙了,她放鬆下來,打了個哈欠,眼皮好重啊。

    珠珠昏昏沉沉地睡過去,舒服地仿佛又落進了小褥子中。

    是爹爹抱着她呢,小公主心想,他好像還在笑,他的笑聲真好聽,和他唱得歌一樣好聽。珠珠突然覺得很安心,他好厲害啊,不管是冷還是熱,他都能救她,有他在,永遠不會害怕了。

    在育嬰池的冰火兩重天中,珠珠越來越依賴爹爹。在她幼小的心靈中,爹爹是無所不能的,比娘還厲害,她可以安心睡去,因為爹爹永遠都會在她身邊保護她。

    可有一天醒來,爹爹不見了,珠珠再也沒聽見熟悉的歌聲,在夜晚的炎熱中,也沒人鼓勵她要相信自己,儘管她已不再懼怕炙熱。

    她歪着小腦袋苦思冥想,他昨天明明抱着她說了很久的話呀,他去哪兒了?

    她嗚呀呀地叫他,可無論她怎麼叫,怎麼哭,他都沒來抱她。她孤零零地呆在池子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任由娘親怎麼哄也不管用。

    不知哭了多久,外公來了,外婆來了,舅舅,舅母都來了,她被放在暖哄哄的墊子上,所有人都圍着她,她貼在蛋殼上,細心聽着外面的聲音,外公的大嗓門,外婆的哭聲,娘親軟軟的聲音,還有舅舅舅母的安慰,大家都在,是沒有他,是沒有他!爹爹真的不在了,他不要我了……

    爹爹剛離開的時候,她很難過,總是忍不住想哭,可到了後面,她明明不是很傷心了,眼睛裏卻還是在流水。

    眼睛好疼,珠珠嘟嘟嘴,在池中翻滾,這樣都不來見她,那她不要他了!不要爹爹了!她再也不要見他了!

    小公主呆在池子裏,要將來去匆匆的爹爹趕出自己的心。可正當她拼命努力忘記時,那個壞爹爹卻又來了。

    像在做夢一樣,溫暖的手掌又摸上她的蛋殼,他的聲音很輕很細,但還是一樣溫柔:「珠珠乖,爹爹回來了。」

    本來以為已經痛得無法流淚的眼睛,又開始嘩啦嘩啦冒水。她搖着尾巴跑到池子中央,不要他,不要他了!除非,他好好認錯,不然真的不要他了。

    她貼着蛋殼,想聽他發自內心的懺悔,可她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他的聲音,卻來了娘親急切的斥責。娘親一定是因為他這麼久不來而生氣,珠珠握着小爪子,擔憂地望着白白的蛋殼。

    「你是瘋了嗎?!你身體怎麼受得住,天上現在還不過三個時辰,你又跑下來,你不准來了,不准來了!」

    不准來了!珠珠一驚,猛地從池子裏跳出來,她聽見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然後,她落入到爹爹的懷抱里,暖暖的,很安心,她知道,爹爹一定會接着她的。

    她搖晃着蛋殼,嗚嗚呀呀地叫着。

    她想說:「我不怪他了,別趕他走,別趕他走。」

    可他還是走了,又是一個晚上,他抱着她柔聲說話:「珠珠乖,爹爹有事必須要走了,有空一定來看你,你要乖乖的,在池中修煉知道嗎,要聽娘親的話,要聽外公外婆的話……」

    原來,那天晚上,他說那麼多的話,是因為他要走了,現在他又要走了……

    珠珠很想放聲大哭,可她不敢,因為這次,他呆得的時間好短,一定是娘趕他走的緣故,她怕她再哭,他又被娘親罵,不敢來了。

    她強忍着淚,輕輕叫了幾聲,珠珠乖,珠珠等爹爹回來。

    在小公主破殼前的十幾年光陰中,對於爹爹的印象,是漫長的思念與等待。珠珠的身子越長越大,有時趴着,都覺得有點擠,她越來越習慣離別與相會,儘管分別時,還是忍不住傷心。

    可有一天,她開始無法忍受這種長久的分別,原因是爹爹帶走了一個叫璟哥哥的人。

    璟哥哥是和爹爹一起出現在她身邊的。他會抱着她,給她講世上最漂亮,最可,最聽話小公主的故事,小公主的名字和她一樣,都叫珠珠,但是璟哥哥說,算是世上最漂亮,最可,最聽話的小公主,都比不上她。

    珠珠特別喜歡別人誇她,而璟哥哥誇得她最開心,所以她第三喜歡璟哥哥,第一喜歡的當然是爹爹,第二才是娘親。

    可是,算她很喜歡璟哥哥,她也不能忍受,爹爹居然帶他走而不帶她!

    她從池中跑出來,四隻爪爪推着龍蛋,分辨着爹爹的腳步聲偷偷跟着他,可很快,還是被爹爹發現了。他抱着她搖晃了好久,想將她哄睡了偷偷送回去,可她才不會上當呢,她努力睜大眼睛,不睡、不睡是不睡!

    爹爹無奈嘆了口氣,最後將她交到娘的懷裏。

    「呀呀!啾啾啾!」珠珠不要回去,我要跟着你!

    壞娘親卻緊緊地抱着她,催促爹爹快走。

    「你快走吧,珠珠這裏有我呢。唉,寶貝兒乖,你太大了,又重,你爹爹不能帶你走,你聽話啊。」

    大?重?珠珠愣住了,那是不是……,可以帶她走了呢?

    從那天起,她沒有吸過一口靈氣,肚子餓得發痛,眼睛有點花,但為了爹爹,一切都可以忍受。終於,她欣喜地發現,自己的身子好像變細了,她激動地敲着蛋殼,讓娘去將爹爹找來。

    很快,爹爹來了,她興奮地想撲進爹爹懷裏,卻發現已經跳不起來了。而爹爹,也變了,他非但沒有誇獎她,反而很兇地罵她。

    「珠珠,你……你太讓爹爹失望了,你忘了你的娘親,你的外公外婆了嗎,立刻好好吸收靈氣,不然爹爹不來看你了,知道嗎?」

    她呆呆地趴在蛋里,想說不是的,她沒有忘記娘親和外公外婆,她只是想……想和爹爹多呆一會兒,哪怕是一小會兒也行。她努力想要辯解,可是發出來的還是咿咿呀呀的聲音。她聽着他漸行漸遠的腳步,終於忍不住洶湧的淚水。

    寸心抱着女兒,感覺滾燙的熱淚,迅速透過蛋殼落在她的手掌上,打濕腳下一片玉磚,她望着依依不捨想回頭的丈夫,哽咽着搖了搖頭。

    楊戩的眼角一片濕潤,他想上前來,卻在妻子的眼神,止住腳步。他明白寸心的意思,回來又有什麼用呢,遲早都是要走的,珠珠終歸是要傷心一回。他的拳頭青筋鼓起,終於狠下心扭頭離開,咸澀的淚湮沒在海波中,片刻間不見蹤影。

    寸心看着楊戩遠去的背影,闔上眼,將淚水都咽進肚子,強笑道:「珠珠聽話,爹爹很快回來看你了,很快回來看你了。」

    在這時候,她聽見了女兒細細小小,帶着期待的聲音:「爹、爹,我瘦、輕,帶、我、走~」

    這是珠珠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開口說話,可該聽到這句話的人,卻早已遠去,消失在茫茫碧波之中。

    寸心只覺,她的心都要被剜出來了,珠珠還這么小,怎麼可能用絕食威脅人,她這麼做,是為她的那一句話,她猛地想起,楊戩走時,她騙女兒的那句話。

    「你太大了,又重,你爹爹不能帶你走,你聽話啊。」

    那麼吃東西的女兒,居然能忍住一個月不進食,餓到蛋殼都失去光彩,這般堅持瘦下來,是為了跟着爹爹。

    她癱倒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她該怎麼辦,楊戩又該怎麼辦?他用分/身法,一下來是幾個月,消耗極大的法力,可在上面卻只能修養短短几個時辰,不,或許連幾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都沒有,因為天庭繁雜的公務,人間萬千眾生,都壓在他的肩上。

    他不能再下來了,他說不定會活活累死的!可他要是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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