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姜子牙所料,一氣大師余元乘五雲駝氣勢洶洶而來。強敵來襲,楊戩卻被姜子牙派去運糧。寸心心中感慨,是不是又該死人了……
然而她並未選擇與楊戩同去,而是留在營中,一方面是為了幫幫忙,能建功立業最好,另一方面,如果這般死了倒也不壞。或大或小,姜師叔吃了她那麼菜,總會賞她一個神位吧,敖姑娘如是想到,要是他不給,讓他把吃了她的都吐出來!╮(╯_╰)╭
楊戩得知寸心的選擇後一言不發。當時正是清晨,他正準備起身穿鞋,曙光透簾而入,照在他高大的身軀上,投下的陰影剛好將寸心完全籠罩。
寸心倚在枕上,青絲如瀑拖於被上,平平淡淡地告訴楊戩:「我便不同二爺去了,你自己小心罷。」
昔日她有事相求喚二爺,聲音綿軟,仿佛帶着絲絲甜意,如今,這聲二爺倒似在叫一個陌生人一般,還不如曾經的混蛋、混賬,至少他知道,以西海三公主的教養,她只會對住在心底的人暴露本性。
楊戩無聲地苦笑,半晌回了句:「好,你也小心。」
寸心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看着他迅速地穿衣,漱口,淨面,他一掀開帳簾,冷風忽的灌入,吹得他寬大的披風飛揚起來。寸心不由得一哆嗦,他幾乎是下意識般,把帘子放下。寸心擁了擁被子,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
營帳內是一片尷尬的寂靜,楊戩最終開口了。
「要小心,莫要莽撞沖在前面,一氣大師法力高強,使寶劍,有金光銼,你須記得跟在師叔身側,他有杏黃旗在手,可護住你。」
寸心只覺得鼻子發澀,她點點頭,輕聲道:「早點回來。」
楊戩應了一聲,終於離去。
不多時,戰鼓擂響,聲如雷鳴,寸心忙衝出去,與大軍回合,應戰一氣大師。
出了轅門,見敵軍陣前一位道人,騎五雲駝,戴魚尾冠,穿大紅服,生的十分兇惡。寸心定睛一看,天吶,這還是一個道士,長得和她們西海的巡海夜叉也差不離了,面如藍靛,赤發獠牙,身材高大,兩隻眼睛如猛獸一般,冒出凶光。
這麼凶的一個道士,開口找楊戩:「楊戩小賊可在,速讓他出來見我!」
姜子牙捋須一笑:「道兄莫急,楊戩催糧去了,不在行營。」
一氣大師憋着一股氣要來找楊戩算賬,誰料他居然不在,當下火氣更上一層樓,他冷哼一聲,嗤笑道:「呵,莫不是知道,他偷了道爺的丹藥,殺了道爺的徒兒,道爺必將他碎屍萬段,所以害怕了不敢出來吧!」
「你!」寸心柳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譏,卻被姜子牙攔住。
姜子牙道:「道兄,你既在蓬萊島修行,難道不知天意順逆?今紂王無道,惡貫滿盈,天怒人怨……而我大周武王,德厚流光,任賢使能……你那徒兒助紂為虐,傷人在先……我那師侄救人心切,機變靈活……」
姜丞相洋洋灑灑一大篇,聽得三公主頭昏腦漲,簡而言之,一句話,你徒弟逆天而行,死了也是活該,我師侄順天而行,騙了你也是應該。
這話說得,一氣大師怎會幹休,當場舉寶劍要戳爛姜元帥的毒舌。姜子牙也不是吃素的,人家打神鞭在手,一拍四不像一溜煙沖了出去,打神鞭對上一氣的寶劍,自然是打神鞭更甚一籌。
寸心只見光華四射,兵器交擊,哐哐作響。別看姜子牙八十多歲,鬍子一大把,身手之靈活,比起年輕小伙子都不遑多讓,看得寸心咋舌不已。正感嘆間,見姜師叔飛身而起,以不該他這個年紀擁有的柔韌性做出一個完美的後空翻,一鞭子抽到一氣大師背上。
要不是他手抓的緊,只怕要當場跌下五雲駝。一氣被這一下打得倒抽冷氣,哀叫不已,忙催五雲駝離開,金眼的駝四隻腳下起金光,一眨眼跑得無影無蹤。
姜子牙帥氣地挽了一個鞭花輕蔑道:「呵,不過如此。」
啪啪啪啪,敖姑娘手都拍紅了,隨着姜師叔施施然回周營,一面驚嘆一面又有些遺憾,平時出來,至少還可以補補刀,撿個漏,現在連個漏都沒得撿了,她的功德,要怎麼辦呀!
本以為白日一氣受傷,能消停好幾日的三公主,萬萬沒想到,夜幕剛剛降臨,事情來了。
因着鄧嬋玉心情一直鬱郁,土行孫今日又不見蹤影,傍晚時分,她便去尋鄧嬋玉說話。兩人吃飯飲茶,寸心專門談些她喜好的衣物首飾,想寬解寬解她。豈料,鄧嬋玉今日格外焦躁,坐在案幾後如在針氈上似得,坐立難安。
寸心起先還以為她是仍舊為父親傷心,可後面見她頻頻往門口望去,面上一片焦急之色,不覺奇怪,這是怎麼了?她在等誰回來?
寸心便問道:「嬋玉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是在等土行孫嗎?」
鄧嬋玉被這一聲喚嚇了一跳,她輕撫胸口,驚魂甫定,欲言又止:「嫂子……」
話音未落,聽見金吒急急忙忙跑來,大喊道:「嬋玉嫂子,不好了!土行孫師兄被我懼留孫師伯捆回來了!」
鄧嬋玉呼的一聲站起來往外跑。
呆在原地的三公主,(⊙o⊙)啊,這是怎麼了?
待到寸心跑到中軍大帳門口時,聽見裏面驚天動地一聲咆哮,
「你這個偷雞摸狗的混賬東西!」唬得敖姑娘腳下不穩,差點跌將下去,還是隨後的龍吉公主扶了她一把,洪錦在她身後沖寸心施禮。
寸心對這夫婦二人笑笑還禮,低聲問他們:「這是怎麼了?」
龍吉公主瞥了丈夫一眼,二人都齊齊搖頭,道是不知。
洪錦道:「何必站在此處猜,我們進去不知道了。」
說着,便率先上前替二女掀簾,寸心點頭稱是,挽着龍吉的手,進入了熱鬧的現場。
一進大帳,發現今兒個來查看情況的人當真不少,除了還在外押運糧食的楊戩,其他人幾乎是都到了,都在圍觀土行孫的師父打他……
土行孫的師父懼留孫,乃是元始天尊的四弟子,修行於夾龍山飛雲洞,有法寶捆仙繩。如今這捆仙繩卻牢牢捆在他自個兒的弟子身上,是這般,做師父的還是不解氣,抬起腳把土行孫踹翻在地,大罵道:「我怎麼會教出你這麼個混賬東西,居然學會偷雞摸狗,去偷那一氣的五雲駝!你這般,當真是丟盡玉虛宮的臉面,丟盡你師父我的臉面吶!」
原來這麼晚沒回來,不是去押糧,而是去偷那個凶道士的坐騎……寸心頗覺尷尬,可仔細想想,土行孫去偷五雲駝,又怎麼會被自己的師父懼留孫綁回來呢?
她捅了捅一旁的武吉,悄悄問道,武吉感慨地搖搖頭,低聲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剛剛陪師父在帳中,懼留孫師伯突然拎着師兄跑進來,原來土行孫師兄去偷一氣大師的五雲駝,被他當場逮住了,氣得將師兄關在如意乾坤袋裏當場要燒死,辛虧懼留孫師伯掐指算到,跑到汜水關內才把師兄帶出來……」
額(⊙o⊙)…這很那啥了嘛,徒弟做出這等不爭氣的事,師父也不能不管,硬是厚着臉皮當了一回幫凶把徒弟提溜出來,這徒弟是保住了,可這面子裏子,丟盡了,也難怪懼留孫這般生氣。
土行孫汪的一聲哭出來,一面哭一面懺悔道:「師父我錯了,你狠狠地罰弟子吧,師父我再也不敢了。」
鄧嬋玉忙膝行過去扶住他,替他擦眼淚求饒。
懼留孫此番氣得當真不輕,可徒弟涕泗橫流地認錯,畢竟是從小養到大的,也有些心軟。然而,當他抬眼一望這帳中,擠滿了師侄,個個相貌堂堂,英姿颯爽,對照跪在地上哭得的那個,這個……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嘆一聲,他和那幫師兄師弟們,都是崑崙十二金仙,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呀,他自問修為品德不輸於他們任何一個,怎麼人家教出來的神采飛揚,他教出來的這麼猥瑣不堪呢?這麼一想,更覺得心塞,看徒弟哭也不覺得可憐了。
他直接朝姜子牙拱手為禮道:「子牙賢弟,此番是我教徒無方,這孽畜今兒任憑你處置了!」
寸心瞧姜師叔臉色,燈火之下,當真一片鐵青,便知土行孫今日討不得好,可萬萬沒想到,姜師叔一開口是要拖出去斬了啊。
「土行孫,你這混賬,我命你去運糧,你跑回來去偷人家的坐騎,行如此辱國之事!今若不斬你正軍法,以儆效尤,將來軍中必亂。傳刀斧手,將他拖出去給我砍了!」
鄧嬋玉聞言當場驚叫出來:「不要!元帥,都是我之過,不是他的原因。他今晚早早押糧回來了,見我又悶悶不樂。我以前和他一起運糧時和他說過,這麼騎馬顛來顛去,要是有個穩妥又快的坐騎該多好,他說說……」
姜子牙冷哼一聲:「說那一氣大師的五雲駝不錯,他去偷回來給你是吧?」
土行孫聞言嘿嘿一笑:「師叔,你當真神機妙算,是如此。」
嬋玉一巴掌打在土行孫身上,哭着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幅不正經的樣子。」又對姜子牙叩頭求情,「元帥,皆是我之過,如果不是我想要,土行孫他根本不會幹這種事的,您要殺殺我吧,放過他吧。」
土行孫掙扎着起身想扶他老婆,結果一不留神差點把他老婆壓到地上去,鄧嬋玉忙推開他,又朝他怒目。
土行孫卻笑道:「老婆,你別替我頂罪了,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我知道,咱爹過世後,你一直很傷心,我也很傷心啊。我從小沒有父母,師父像我的親爹似得,可我下了山,師父不在我身邊了,又有咱爹來了,他生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兒給我,為這個我把他老人家當自己的親爹來看待。」
這聽得懼留孫心頭火氣,老子養了你幾十年,你把老子當親爹這是理所應當,那鄧九公不過給你生了個老婆,噢,你也把他當親爹了。嘿,老子幾十年的養育教導之恩,還不如人家給你一個老婆!
他抬腳又想踹土行孫,可又覺得心裏澀澀的,唉,這般多情重義,也不愧是他懼留孫的弟子了。
眾人又聽土行孫繼續道:「可恨那丘引狗賊,竟敢用詭計害了咱爹的性命,雖殺了這混賬,但也消不了你我心頭哀傷之情。可日子總要向前過,老這麼傷心也不行啊,所以我去偷那五雲駝,想哄你開心開心,再勸勸你。沒曾想到,沒偷成不說,還被……咳咳。」
說着說着拿眼睛去瞥懼留孫,然而他傲嬌的師父回應他的是一個白眼。
剛剛還滿懷希望覺得師父肯定不捨得自己的土行孫萎了。他垂下頭,哼哼唧唧起來。
寸心聽到此,淚珠兒早滾落,土行孫,他身材矮小,樣貌平凡,可他的心卻比那些看起來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人(楊戩:咳咳)要細膩溫柔一千倍一萬倍!嬋玉何其有幸,能得到這麼一個屋及烏,真正體貼她情感的好丈夫。
寸心側身出列,對姜子牙與懼留孫施了一禮,求情道:「二位長輩在上,寸心斗膽,想求二位饒了土行孫吧。他天性質樸,性子純良,絕非貪婪心術不正之徒,此番行徑,也是出於一片妻之心,其情可憫,況且鄧九公元帥屍骨未寒,殺他女婿,留他女兒在世上孤苦伶仃一人,這未免有些不大好吧……」
一眾弟子齊齊稱是,都替土行孫求情。
懼留孫早心軟了,他一個徒弟,不疼還能怎麼樣。先前是氣狠了,真當着他面砍了,他怎麼能捨得,可他已經豁出麵皮去一氣那裏搶徒弟了,如今再出來護短,這可說不過去了。於是他選擇把皮球踢給姜子牙,順便附贈一個眼神。
姜子牙當然懂自家師兄是什麼意思,事實上,他從頭到尾是發發火震懾諸將,把沒犯大錯的親師侄砍了,他又不是有病。可是,這麼放了他,卻也不行。
姜子牙沉吟道:「師侄媳婦說得有理,可軍令如山,怎可因人情動搖,土行孫不可不罰。」
「師叔大可重罰便是,傷師弟性命,弟子以為有些過了。」低沉醇厚的男聲突兀響起,寸心愕然回頭,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楊戩繼續道:「軍令如山,皆為作戰勝利服務,也並非不可變通。而今正當用人之計,不妨罰過師弟,再讓他統帥鄧九公元帥舊部,戴罪立功,光復鄧家軍威名,以贖前罪,也罷了。」
姜子牙裝模作樣思索了片刻,終於答應重打土行孫五十大板,允他戴罪立功。鄧嬋玉喜極而泣,架起土行孫出去挨打去了。
眾人紛紛笑開,一時吵吵鬧鬧,而人潮之中,寸心與楊戩兩兩相望,目光交匯,似有千言萬語,都歸於無言中。
楊戩是何等聰明絕頂的人物,無論是法術武藝,還是兵法謀略,皆是一點通,他的天眼,能看透世間萬事萬物的本質,卻看不明白,他與寸心究竟存在什麼問題,讓他無論如何,也走不進她的內心。
是的,寸心自以為偽裝起來同楊戩和諧相處,楊戩又怎麼會看不出她是在偽裝。那可是楊戩,能糊弄整個天庭長達幾百年的人物,即便他現在沒有一千年後那麼老練成熟,可對上敖姑娘這種,真心還是勉強,他一看便知。
當然,他一直以為寸心始終是有心結,因而無法放開與他好好過日子,哪裏想得到這個他的連命都不要的女人,居然同樣為此心結連命都不要也要離開他呢?
那日,他在黃天化帳外聽着那些話,內心痛苦之情,無以言表,他的一家,何其無辜,曾遭滅門之難,如今依舊受當時遺毒。他沉湎於自己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任憑寸心怎樣拉他也無濟於事,因為他內心的猛獸已經被喚起,無法再繼續粉飾太平了。
可直到聽到最後,「那是你效仿你的嫂子,同我們斷絕關係,死生不復相見,可以讓我們一家免遭天庭明里暗裏的報復了。」
他被針扎一樣猛然驚醒,他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妻子,她俏麗的臉上,紅暈早已褪去,蒼白如淒清的月光,她兩眼無神,空洞地望着遠方,仿佛已經變成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絕望而茫然。
楊戩心中大慟,如夢初醒,拉起她的手,已經是一片冰涼。如果說被揭當年舊傷疤的他,痛不欲生,那麼同黃天化一樣立場的寸心,在聽着武成王這些同她父母如出一轍的話語,豈不是更觸動往事,愧天怍人?
他心下暗悔,帶着她,遠遠地離開,懷着共同的傷。
在山崖上,夜風蕭蕭,他拉着妻子的手,卻被重重甩開,寸心看着渺遠的西方,淚落千行。他想說些什麼,可他又能說些什麼?
她有家歸不得,有親人不敢認,斷絕關係,死生不復相見,為的不是他嗎?只要寸心一天為楊家婦,她一天不能堂堂正正回去。而他對此,無能為力,至少現在是無能為力的。
天規嚴酷而腐朽,他卻改不得,玉帝昏庸而殘忍,他卻廢不得,茫茫天地,眾生萬千,他楊戩在其中,也不過是尋常之人,徒看着這世間不平事,卻無法根除根源,任由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妹妹因此受苦。
他頹然長嘆一聲,大口大口飲着酒,靠着吶喊來宣洩心中的不忿,什麼時候,楊戩也做這種逃避的事了?
自那以後,他便不敢去面對寸心了,同樣的,寸心也似乎遠離了他。夜深人靜時,他聽着枕邊人舒緩的呼吸聲,真的很想問她,「你難道也後悔了嗎?」
可他沒有勇氣問出口,如他沒有勇氣知道天化的選擇一樣。楊戩其實是個懦夫,一直都是。
他早該明白,她的心結一直都是她的父母。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他從來都知曉,正因為她那麼善良,違拗父母的意願,從此不復相見,對她來說,打擊才會那麼大。建立在父母犧牲基礎之上的幸福小屋,又怎麼能讓她安心居住。
早晨掀起簾幕出門時,他欲言又止,卻最終叮囑了她旁的事,還是等到他真的做到了再說吧,事實上,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到,莫要讓寸心燃起希望又迎來失望,這樣的傷害,會更大。
然而,今天晚上,他悄無聲息地進入大帳,看見她看着土行孫剖白的神色,那是無盡的感動與艷羨。
他終於按捺不住了,脫口而出:「總有一天,楊戩會帶你堂堂正正回西海見你的父母的。」
寸心聞言一愣,還是笑着點了點頭,周圍的單身汪師弟們表示受到重擊,都發出噓聲,把他們圍在一起。寸心拉着楊戩的手走出中軍大帳,內心卻是一片平靜,總有一天是多久呢,她死之前能不能等到,到現在,他還是一口一個「你的父母」呢。
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古人誠不欺我。
楊戩寸心之□□,至此又進入一個新的台階,當然僅僅是二郎真君單方面的進步,三公主不是不感動於他的變化,然而在二十四孝好丈夫——土行孫的對比下,這些變化,也不足以打動她的心弦了。楊大神雖略有察覺,目前也唯有一嘆,還需從長計議吶。
二人之事暫且不提,卻說一氣大師。他老人家,才是真真正正氣炸了!在汜水關內破口大罵:「玉虛宮之人,儘是雞鳴狗盜之輩,楊戩騙子,騙我丹藥,土行孫偷兒,偷我坐騎!那些做師父的,虧得還是成仙了道之輩,居然公開包庇,明日不找懼留孫討個說法,取兩個小賊人頭來,難消道爺心頭之恨!」
而周營中,姜子牙也與懼留孫說話。
「師兄吶,這一氣大師相貌兇惡,脾氣暴躁,你我皆是知曉,如今先有楊戩,後有土行孫,只怕他如今氣得不輕,他隨通天教主修行千年,手段頗多,師弟怕他出些旁門左道,那可不好了。」
說着拿眼睛去瞅懼留孫,意思很明白啊,事情鬧成這樣,你徒弟也有份,玉鼎師兄那樣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你了。
懼留孫咳咳兩聲,果斷應下:「放心,明日,我去拿那一氣回來。你如此這般這般……」
姜子牙含笑應了,朝他師兄豎起大拇指。
第二天見一氣大師,果然氣得臉色更藍,眼睛更大,敖姑娘一旁看着,越來越像她們家巡海夜叉的親兄弟了,恩。
一氣一見陣容如昨日一樣,大喊道:「楊戩和懼留孫呢,快叫他們出來見我!」
姜子牙笑道:「何必還叫兩個來,貧道一個人不夠道兄喝一壺了嘛。」
一氣大師:「……」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欺人太甚!
於是肺火頗重的一氣大師又拔劍沖了上去,姜子牙呵呵一笑,同他戰了幾個回合,聽見滋溜一聲,一道金光從天而落,如游龍一般,將一氣大師捆得結結實實,摔落五雲駝。
正是懼留孫的法寶——捆仙繩,專捆神仙,童叟無欺。
這下擒了一氣大師回營,大家皆說破關在即,高興不已。
當然作為被捆綁的一氣大師,他的心情不那麼美妙了。罵完懼留孫,罵姜子牙,然後直接上升到玉虛宮整體,聽得姜子牙惱火不已,正想回他幾句,豈料他又轉移了火力點,無他,楊戩進帳來了。
其實當日,楊戩不僅騙了一氣的丹藥,他還放哮天犬咬了人家……把人家衣服都撕破了,讓人家衣衫不整地回去。對於這種自視甚高的修行之士,讓他不顧形象地亂跑,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一氣大師沒有繼續追他,而是回去換了身衣服,打點寶物來找楊戩報仇。誰知道,換件衣服,收拾行李的功夫,楊戩又把人家徒弟給殺了。這梁子結的,以前一氣最多想把他一刀斃命,現在是想把他砍成萬段了。
寸心瞧一氣兩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含恨怒視楊戩,恨不得生淡其肉一般,不由得倒退一步。楊戩拉拉她的手以示安慰,對一氣大師道:「前番騙藥之事,是楊戩的不是,在此特向大師賠禮,但事出有因,你徒兒余化助紂為虐,傷我師弟在先,楊戩也是迫不得已,投桃報李。大師也是得道之人,何故不識天數,非要逆天行事呢?」
一氣道:「少拿天數來說事,你殺了我徒弟,我必要你償命!」
土行孫一旁聽着,氣不打一處來,一氣大師將他放在乾坤如意袋裏放三味真火燒,他頭髮都掉了一團,屁股被師叔罰得現在還痛,當即指着一氣大師罵道:「嘿,你這個老匹夫,你都已經是階下囚了,你還怎麼報復我楊師兄,癩蛤/蟆打哈欠,你口氣不小!」
一氣冷笑一聲,笑容詭異:「你馬上知道了!」
楊戩瞳孔一縮,一尺三寸金光銼疾射而來,這寶貝同黃天化攢心釘有異曲同工之妙,速度快,殺傷力大,一出手,便直衝人心窩而去。這麼近的距離,他根本躲不開。
寸心大驚失色,往楊戩身前撲想替他擋住,卻被他一掌推出去,這下金光銼已經到了眼前,楊戩心下暗嘆,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反而在自家營帳了遭了難,這可真是……
突然間,他猛地一顫,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黃天化微笑的面容,正對着他。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側面撲上了上來,替他擋了這致命一擊。
「兒子!天化!」
武成王遭此重擊,如瘋了一般衝上前來,楊戩兩隻手都在顫抖,接住自己師弟單薄瘦弱的身軀。
黃天化還在笑,他咳出一大口血,笑容純真如孩子一般,還帶着自豪:「我都沒想到,我居然能,跑得這麼快,居然比,這種類似攢心釘的法器,跑得還快。」
「為什麼,為什麼,我有九轉玄功護體,我不會有大礙的!你何必用你的命來護我!」
天化翻了個白眼,如同過去和師兄打鬧一般:「你又沒挨過,你怎麼知道沒事啊?再說,這是我,我欠你的……」
楊戩一怔,對上天化明亮的眼睛,喃喃道:「你……」你知道了?是啊,天化是單純,可他不傻,還很聰明,他的態度變化那麼明顯,他怎麼會猜不到。
「不!你不欠我,是師兄對不起你,是師兄對不起你!」
周身法力源源不斷地輸進去,他抬頭大喊道:「快拿丹藥來啊!」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黃天化*凡胎,一劍穿心,焉有活命之理。
武成王老淚縱橫,當場要背過氣去,黃天祥扶住他,嚎啕大哭,一聲一聲地喊:「哥,哥,你別走,求你別走,別走啊!」
天化抬起顫抖的手,想摸摸弟弟的頭,天祥彎下腰來,淚如雨下。
「好兄弟,你要好好習武,孝順爹爹,父親,是孩兒不孝,若有來世,我還當您兒子,好好孝順您。」
「老子要你今生孝順我,誰要你來世!你振作一點,為父現在去找你師父!他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說着他跌跌撞撞沖了出去,已經陷入迷狂。
天化抬手想攔住他,卻最終無力落下,他對楊戩慘然一笑:「我父王,還不死心……楊師兄,你也停手吧,沒用的,我知道……我還有一句話告訴你……」
楊戩的淚終於落下,嗒嗒打在黃天化臉上,他低頭,附耳過去,聽見天化道:「我……替我……爹……向你道歉……他不是有意的……我真的、真的很喜歡……楊嬋妹妹……可我沒用……保護不了她……師兄你一定要把她……嫁給一個她的大英雄……別告訴她……我死了。」
「她那麼善良,一定會傷心的。」
咚的一聲,手無力打落在地板上,楊戩顫抖着低頭看去,天化雙眼已閉,臉猶帶笑,手裏還緊緊握着一方帕子,仿佛要同自己的骨血融合一般。楊戩一眼認出是自己妹妹的東西,小時候,三妹給動物包紮,常用這種手帕。
「天化!」跑出門口的武成王戰戰巍巍回頭,聽到裏面的哭喊,當即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出,人事不省。
寸心如一個遊魂一般站在旁邊,不敢靠近,甚至不敢摸一摸他,他臉上還有紅暈,像睡着了一般,怎麼大家說他死了呢。他只是睡着了,寸心捂住嘴,淚水嗚咽着流下。
初見時憨厚的小男孩,在草坪上安慰她的少年,回憶如潮水紛至沓來,他還那麼年輕,他那麼好,他才僅僅十六歲吶!
這正是:可憐年少英雄客,功名未遂身先死。
情似蠶絲隨壽盡,豈料瑤台有會時。
西岐城內,楊嬋手中花盆摔了個粉碎,她怔怔立在當地,淚水驀然流下,她心念一動,拔腿往汜水關方向奔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