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冼淼淼真的不再對自己的婚事指手畫腳,冼笠然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卻還是隱隱有些不得勁,時不時的懷疑對方會不會什麼時候突然發難。再加上最近她竟然真的像模像樣的做起了事業,冼笠然開始覺得這個女兒讓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以前胸有成竹的事情,現在也逐漸脫離控制。
對男人,蘇恆永遠都是一副溫柔體貼、乖巧懂事的樣子,也非常善於觀察,並在第一時間發現他們的反常。
這天冼笠然又來吃飯,蘇恆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就面帶關切的問,「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很累吧,等會兒我給你按按。」
&冼笠然搖搖頭,「不用了,你也很辛苦,好好養着吧。畫展籌備的怎麼樣了?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從去年開始,蘇恆就開始籌備她的第三次個人畫展,不過或許是帝都神仙太多吧,中間一直大小問題不斷,遠不如之前兩次順利。
聽他這麼說,蘇恆越發柔情似水,眼裏的情誼幾乎都能變成實質淌出來,「以前也不是沒做過,我還應付得來。倒是你,我卻幫不上你什麼,不如你把煩心事說給我聽,就算解決不了,好歹心裏也舒坦。」
冼笠然畢竟好面子,讓他跟情人承認自己被岳父和女兒擠兌那是不可能的,於是就選擇性的說,「是淼淼。唉,孩子大了,溝通反倒越來越少了,還一賭氣搬出去,我怕她吃虧想跟她說說心裏話,可是>
光聽這幾句話,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會感動的熱淚盈眶,好一副父愛如山圖!
冼淼淼賣房子的事情,蘇恆也是知道的,暗地裏不知道扎了多少小人兒詛咒,媽的,那可是好幾千萬的房子,小妮子還真狠得下心,真是有錢燒的!
可蘇恆表面上卻不能流露出來。因為她明白,哪怕為了尚清寒的支持,冼笠然也必須對這個女兒好;至於她自己,為了自己和孩子們以後的好生活,也必須在表面上做出一團和氣的假象來。
一聽冼淼淼的名字,蘇恆額角的青筋就是一跳,不過還是假笑着說,「也難怪,她媽媽不在了,唯一的親人就只有你。」
頓了下,她又換上一副無比自責的表情,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要不是咱們倆的事兒」
偷偷勾搭這麼多年,蘇恆早就摸准了冼笠然的脾氣,這人在這方面就是犯賤,你越勸他就越來勁。
果不其然,冼笠然沒等她說完就死鴨子嘴硬的制止道,「跟你有什麼關係,她就是被寵壞了,那個倔脾氣,跟她媽媽……」
一模一樣!
蘇恆假模假樣的自責了不到三秒鐘,然後就建議道,「要不這樣,笠然,你看要不找個時間咱們聚一下?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也相互了解一下,有什麼誤會也可以提前化解,不然你太難做了。」
冼笠然心動了,但是……不敢。
真的不敢。
雖然現在冼淼淼明面上不反對他跟蘇恆的事兒了,但心裏肯定還是不願意。退一萬步說,後媽也就罷了,可他跟蘇恆那兩個孩子根本就是他婚內出軌的鐵證,哪怕現在冼淼淼還不知道,但要讓心高氣傲的冼淼淼承認他們也是自己的弟妹……
算了,想都不要想。
冼笠然確實有點兒大男子主義、直男癌什麼的,年輕時也曾經幻想過左擁右抱享受齊人之福,不過幻想畢竟是幻想,最起碼的理智他還是有的。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硬去做,那不是勇敢,而是智障。
要是一堆人真的聚會了,冼淼淼肯定會當場鬧起來,到時候他該怎麼辦?
跟她對上,拿出做父親的威嚴來呵斥她?得罪尚清寒;
順着她,對付真愛和那兩個孩子?那這麼多年來他在母子三人心中塑造的偉岸形象必定毀於一旦……
兩頭不討好的事情,冼笠然是不會做的。
這麼多年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什麼腦迴路,蘇恆雖然不敢說了如指掌,可也能摸索個七/八成。
見冼笠然不表態,蘇恆又道,「可也不能永遠都不見面吧?這麼着吧,我找個時間單獨約淼淼出來談談。」
見冼笠然眼神一閃,她就知道自己押對了寶,「我也是女人,也當媽,也有過叛逆的時候,也是單親家庭出來的,淼淼的心思,我多少能理解。淼淼也是個好孩子,我也不求她理解我,只要能消除對你的成見,也就夠了。你們畢竟是親父女,哪兒有隔夜的仇呢?」
她說得如此至情至性、大義凜然,冼笠然頓時一臉感動,完了之後又不放心,「可是,淼淼那個脾氣……」
蘇恆倒有些不以為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誰還沒有點兒小脾氣嗎?不說別人,就說咱們悅悅不也時不時鬧情緒嗎?淼淼又沒了媽媽,你工作也忙,唉,想想也是怪可憐的。」
她以前遇到過的難纏的女人多了去了,這麼多年,還不是順順利利的過來了?至於冼淼淼,左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嬌小姐,論起裝模作樣和引導輿論的本事來,她還嫩得很!
冼笠然在感情方面本來就有點兒耳根子軟和自以為是的糊塗,現在聽蘇恆一分析就覺得很有道理。而且反正不用自己去,管他結果怎麼樣,先試試看唄。
這麼想着,冼笠然更覺得蘇恆是個溫柔細心的好女人,心高氣傲的尚雲璐什麼的……
&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他拉着蘇恆的手,說的一臉歉意。
蘇恆嫣然一笑,乖巧的窩進他懷裏,輕聲道,「不委屈,我知道你也有苦衷。」
於是……他們實現了生命的大和諧!
午餐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冼淼淼才去餐廳,一路上不斷有人跟她打招呼,笑容可掬。
開玩笑,要是禮節不周到一點,萬一被大小姐抓住什麼把柄可就飯碗不保啦,前車之鑑還擺在那兒呢。
作為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之一,璀璨的餐廳一向是外界人們羨慕的對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一個星期流水牌做下來,只有你不愛吃的,幾乎沒有吃不到的。
鄧清波對此感到無比滿意,加入璀璨還不到兩個月就已經開始為自己逐步攀升的體重擔憂起來。
見冼淼淼遠遠地走過來,鄧清波拼命揮手打招呼,後者竟真的端着餐盤走了過來。
他有些受寵若驚的幫忙把本就一塵不染的桌椅板凳擦了又擦,狗腿兮兮的調整刀叉的位置,結果對方開口就問,「沒看見任棲桐嗎?」
鄧清波頓時就覺得自己一顆紅心碎了一地,蔫兒噠噠的搖頭,>
任棲桐來璀璨四五天了,可除了跟冼淼淼和幾個老師之外,跟外界完全沒有交流!鄧清波有幾次想跟他打招呼,可是見對方似乎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也就賭氣不搭理了。
冼淼淼微微蹙眉,又試着打了遍任棲桐的電話,還是關機。
這麼多天了,她就沒見任棲桐過來吃一頓飯,問大廳前台也說他總是早上來晚上走,其餘時間完全看不見人。
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不吃午飯!這怎麼能行!
見冼淼淼竟然轉身要走,鄧清波傻眼兒了,「你不吃飯了啊?」
都快瘦成一把骨頭了,可別再跟那些小丫頭片子似的節食啊,我的未來還得靠你呢。
冼淼淼腳步一頓,又想起來什麼似的扭頭跟他說,「你先別走,等我回來。」
那敢情好,鄧清波立刻樂得尖牙不見眼,點頭如啄米,「行>
交代完了鄧清波之後,冼淼淼徑直殺到五樓練習室,推門進去一看,角落裏果然橫着一個任棲桐。
聽到有人進來,坐在地上的任棲桐抬頭掃了眼,見是她,就微微點頭示意之後重新埋頭在五線譜上面勾勾畫畫。
冼淼淼走過去,發現他身前已經零零散散的放了好多寫滿了的五線譜,不由得心下大慰。
她乾脆也坐下去,「介意我看看嗎?」
任棲桐頭也不抬的嗯了聲,順手把正在寫的那張上面畫了個大叉,然後又抽了張新的寫。
冼淼淼並沒有系統的學習過音樂知識,但就算沒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跑,在當鬼的那些年,她看過的聽過的歌曲不計其數,就算是傻子也能總結出點門道來了。
現在她手裏拿的五線譜上還沒有歌詞,旋律也很簡單,沒有太多賣弄技巧的地方,但是曲調輕快流暢,很符合時下人們的喜好,又容易上口,在心裏默默地哼兩遍基本上就能記住大半的旋律……
一句話,專業的不像是個初學者寫的。
不過……
冼淼淼突然輕笑一聲,問,「喜歡你寫的嗎?」
任棲桐果然毫不猶豫的搖頭。
&為什麼還寫?」
任棲桐總算是抬起頭來,漫不經心的說,「老師佈置的作業。」頓了下又補充道,「可以總結規律,磨練技巧。」
冼淼淼笑的更開心了。
世人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以前她還不太理解為什麼任棲桐這麼任性,待人這麼冷漠還人氣爆棚,而幾天的相處下來卻已經有點兒明白了。
因為他有太多一般人沒有的優點:他足夠紳士,對待友好對他的人也足夠友善,對於答應下的事情也能壓住性子認真學習……
就好比現在,他分明不喜歡這種完全沒有內涵可言、跟自己的理念南轅北轍的練習作業,卻也還是認認真真的聽從老師的建議,並且一絲不苟的完成,哪怕它們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其實這種練習無疑是最枯燥乏味的,日復一日的磨練、排列、組合,沒有任何新意和樂趣可言,換成任何一個跟任棲桐同齡的年輕人,恐怕也不會做的比他更好。
因為他懂得尊重別人,也懂得信守承諾。
見冼淼淼笑容燦爛,任棲桐眼睛裏明顯流露出疑惑,似乎很不明白有什麼可樂的。
&冼淼淼也不解釋,就是笑眯眯的問,「老師佈置的功課還有多少?」
&經完成了。」雖然是極其平淡的語氣,但冼淼淼覺得自己還是能夠從裏面過濾出一點小得意來。
&極了,」冼淼淼拍着巴掌站起來,「跟我去吃飯。」
話音剛落,就見任棲桐寫譜子的動作頓了下,然後言簡意賅的丟出來一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