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盛斯年的手臂至少兩周不能隨意活動,時景有些擔憂的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盛斯年依舊平靜的視線。
兩個人的目光很快錯開。
很快,那名骨科醫生在電腦上開好藥之後,示意盛斯年脫衣服,「受傷後24個小時之內,患處需要冰敷,可以收縮血管,防止內部出血,並且有利於消腫止痛。一般48個小時之後,可以適當熱敷,加快局部血液循環,並且促進關節處滲出的組織液被身體吸收。」
盛斯年的身上還披着一件西裝,他看看時景,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尷尬。
三更半夜一起來醫院的一對兒男女,那個骨科醫生顯然從一開始就誤會了這兩個人的關係,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會注意到盛斯年內心的糾結。
——就算是男人,當着一個認識、但是卻又並不算很熟悉的女人脫衣服,其實遠比在親近的人、或者陌生人面前脫衣服要來得更為艱難……
時景卻是輕輕舒了口氣,走上前去,低聲道:「西服外套脫掉就可以了,然後把襯衣的袖子挽起來。」
聽時景這麼說,盛斯年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他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指解開自己的西服紐扣,肩膀自然的動了下,試圖把受傷的那條手臂從袖子裏拿出來。
時景直接按住了他另一側的肩膀,她微微垂着頭,視線仿佛落在了他的衣袖上,搭了把手,輕聲道:「先從沒受傷的右手這邊來,然後左手,儘量不要碰到傷處。」
&謝謝。」盛斯年也垂下眼睛,語調有些輕飄飄的,說不出是隱約的緊張還是被她靠近時心中難以言喻的恍惚。
西服外套脫下來之後,直接搭在了時景的手臂上,男人秋季的西服外套偏薄,純羊毛精紡的面料紋理清晰,有着極為柔軟舒適的手感。旋即,時景伸手,幫他把左手腕處的紐扣解開,然後細心的將衣袖輕輕的挽了起來。
正當時景拿着他的西服外套退開、盛斯年自己卻背脊有些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一個金髮臉上帶着些雀斑的護士推着送藥車走了進來,剛剛那個骨科醫生頓時驚喜的說了一句道:「啊,冰袋來了!」
護士開始幫盛斯年冰敷,時景拿着他的衣服站在旁邊,眉心微蹙,有些擔憂的視線一直凝在他的手肘處。
大概是察覺到了時景灼熱的視線,盛斯年下意識的回過頭來,兩個人的視線不經意間碰觸到一起時,想到他當時是為了防止自己的頭撞在車門上,才會正好撞到左手手臂的,出於歉意和內疚,時景忍不住握了握拳,低聲道:「還疼嗎?」
盛斯年搖了搖頭,剛要開口,丹尼斯卻突然從門外走來,報告道:「boss,盛先生,我剛剛開了一間病房。」
盛斯年的手肘外側部位,已經有些微微的紅腫了,也不知道冰敷之後能不能消下去。
反正家裏也沒有別人,傷到了手臂,確實有些不太方便,考慮到這些,盛斯年微微頷首,看了時景一眼,從善如流的說道:「謝謝,我今晚留在醫院就好了。」
時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心裏打定主意,明天清晨肯定要早點過來看望他。
等到其他人都已經離開,盛斯年獨自躺在病床上,正打算給自己的助理打個電話,讓他明天早上幫忙給自己送一套衣服來的時候,才猛然間發現,自己的手機之前落在了時景的車裏。
盛斯年本想起身,向這所醫院的值班醫生借個電話,但是看看時間,自己的助理估計早就睡得一夢周公了,便又改了主意,打算明早再說。
另一邊,從醫院出來後,時景坐在車上,因為歉疚、鬱悶和煩躁,幾乎有些頭痛欲裂。
丹尼斯悄悄的瞥了一眼時景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開口道:「boss,我剛剛已經報警備案了,因為今天時間太晚,我把大概的情況郵件給了公司的律師,明天上午,我再和他細談一下?」
時景一隻手還按在太陽穴上揉了揉,然後才點點頭,神色倦怠的閉着眼晴輕聲道:「你看着處理吧!」
丹尼斯點了點頭,安靜的坐在副駕駛那裏不再吭聲了。
距離時景住處不遠的地方,正好有一小段的坡路,加上碰到紅綠燈停頓了一下,車廂地面上,突然傳來了一下輕輕的滑動摩擦聲。
丹尼斯眼尖,低頭看了一眼,下意識的開口道:「誰的手機落下了。」
&斯年的。」時景閉着眼睛說道,忍不住又在心裏給那群飆車黨狠狠記了一筆。
停下車時,丹尼斯彎下腰把盛斯年的手機撿了起來。
&我吧,」時景下車後,繞到副駕駛的門外,神色淡淡的說道。
夜色濃郁,柔和的路燈映照下,牆邊依稀傳來來靜謐的花香。
時景從丹尼斯手裏接過手機後,又低聲囑咐了司機一句道:「明天早上不用過來接我了,我自己開車過去。」
司機很快點點頭,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這幾天加班熬夜拼得太晚,為了避免疲勞駕駛,再加上時景也是打算在路上稍微休息一會兒,才讓公司里的司機接送的,正常情況下,她反而更習慣自己開車上下班。
時景轉身進了院子,即使她的腳步聲很輕,正蹲在樓上的大鸚鵡依然還是很快便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啾啾啾啾啾啾~~~」
伴隨着一身清脆的鳥鳴聲,大鸚鵡站在窗台上舒展了下翅膀。不過,沒等它飛下來,時景已經打開門走了進去,很快,大鸚鵡又從屋子裏面飛了下來,開始慣例的喊自己的口頭禪:>
時景的手裏還拿着盛斯年的手機,她一邊換鞋子,一邊頭也不抬的和自己的寵物鸚鵡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內容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的閒侃。
上樓進了自己的臥室後,按了一下手機,屏幕卻並沒有亮起來,顯然,要麼剛剛在車裏不小心摔壞了、要麼就是沒電。
時景找了根充電器,插好之後,看到屏幕上很開閃過關機充電中的畫面,這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盛斯年的手機平時應該很忙,幫不幫他接電話都是麻煩,所以,時景壓根就沒有開機的打算。
時景從浴室出來,換了身睡衣,很快便陷入夢鄉。
與此同時,本應還在悠閒度假中的陳葉舟卻是一點也不悠閒的抓着手機,聽着裏面繼續傳來提示對方已經關機的電子音——他剛剛給盛斯年撥了好幾次電話了,本來以為盛斯年就算開車回家的路上手機沒電,回到家也該能接通了。誰料到,手機關機也就罷了、就連他家中的固話,也始終沒有人接聽。
原本因為lb申請破產保護、以及華爾街可以預見的震盪,突然有了新的主意心情亢奮的打算和盛斯年聊聊的陳葉舟,在這麼漫長等待中,愣是被磨得沒脾氣了。
在連着發了好幾條短訊都沒有人回復的情況下,無奈之中,耗光了興奮勁的陳葉舟只能把自己的手機也扔到一邊,重新在床上躺着,等待盛斯年的回覆。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大鸚鵡在樓上的鳥架上,對着初升的太陽發出了一陣輕快的啾啾鳴叫聲,間或還夾雜着它自嗨的複述奧普拉脫口秀和中文日常語句。
時景迷濛的睜開眼睛,抓過自己的手機看了一下,才五點四十幾分。
她有些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如果是平時,完全可以再小睡一會兒,不過,想到醫院裏的盛斯年,時景頃刻間睡意全無,很快便打起精神來,用冷水洗了洗臉,拿上盛斯年充滿電的手機,然後換了身衣服下樓。
當她在廚房裏熱牛奶的時候,和自己的包放在一起的那個本應關機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時景怔了一下,瞬間便意識到,這個應該是早上六點設定的手機鬧鐘。
音樂還在繼續,時景走過去,把手機鬧鐘關掉的時候,正好瞥見,手機上面的狀態欄里,四五個未接來電旁,還有好幾條未讀短訊。屏幕中間,收到的最後一條短訊主要內容正巧一閃而過。
&然被你猜中了,時景那個女人——」
手機屏幕很快便暗了下去。
時景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眼眸流光微轉。
一時間,她在意的並非是「那個女人」之後會是什麼內容,腦海中反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他調查我?
呵呵。
時景甚至輕輕的彎了下唇角。
這算什麼,棋逢對手?默契十足?還是,真巧啊。
不過,時景自己之前恰好也有過調查盛斯年投資決策的事情,這麼一想的話,他們兩個人倒是又扯平了。
腦海中瞬息之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然而,回憶起昨晚自己在車上險些摔倒時,他瞬即伸手抱住自己,防止自己磕碰到的動作,整個人置身在他溫暖的懷裏,發間依稀還有他溫熱的呼吸,時景的心裏,不禁又有些心煩意亂……
&大鸚鵡叼着一顆松子從樓上飛了下來,落在了餐桌旁邊的椅背上。
時景晃了晃盛斯年那個屏幕早已經暗下去的手機,用另一隻手,輕輕的點了點自家寵物的小腦袋,漫不經心道:「沒想到盛斯年這傢伙居然也在調查我,阿妹呀,你覺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人!」大鸚鵡聲音清脆的瞎嚷嚷道。
&吧,信你一回。」時景雙臂輕輕抱在一起,身體慵懶的半靠在椅背上,頓了頓,又忍不住的對大鸚鵡開口道:「今天你的零食停了吧!」
大鸚鵡頓時怒了,使勁拍了拍翅膀,大聲喊道:「禽獸!」
時景眨了下眼睛,餵了顆瓜子給它,她微微彎起嘴角,露出的淡淡笑容微薄到只有一瞬。
她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裏,卻忍不住把盛斯年這個名字記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