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紐約,盛夏的暑熱剛剛散去。
從公司所在的曼哈頓區南部到大學城附近,一路堵車,時景到的時候,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和這場聚會的組織者打了個招呼後,時景直接自己坐在了吧枱前,在穿着西裝馬甲的調酒師一臉「你特麼在逗我」的表情下,時景語氣平淡態度堅決的要了杯不含任何酒精的混合果汁。
酒吧里燈光璀璨,看着這群玩玩鬧鬧的年輕人,時景低下頭,輕輕的轉了轉酒杯里的果汁,原本勉強分層的混合果汁,自然架不住這樣的攪拌,很快便融化成了一種含着果粒的胡蘿蔔橙顏色,這樣慢慢沉澱下來的感覺,遠遠比不上熱烈的雞尾酒在燈光下的炫麗迷人,卻很適合現在的她。
隔着幾個座,原靖則穿着簡單的t恤、休閒褲,純粹的理工男氣息簡直渾然天成,和酒店夜咖的氣氛稱得上是格格不入。
時景眼角的餘光正好瞥見他拿錢包的動作,看到他微微皺眉有些遲疑的模樣,心中瞭然,這個傢伙一看就不經常出來玩,錢包要麼是換衣服的時候忘記帶了,要麼就是丟了。
用果汁的杯底輕輕的敲了下面前的吧枱,當調酒師看過來的時候,時景平靜道:「那邊的賬單,我一起結吧。」
調酒師點點頭,雖然仍舊是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酒吧里替女士買單的男人很多,反過來的卻很稀少,尤其時景穿着黑色的小裙子,妝容精緻冷淡,那邊的男人濃眉大眼、氣質陽光卻稍顯青澀,以調酒師見慣了各色人等的眼光來看,那個男人明顯更適合在學校的實驗室里看管培養基,而不是出現在這裏。
過了一會兒,原靖則從調酒師那裏得知,自己的賬單已經被人付了,詫異的望過來一眼,正好和時景回頭時漫不經心的眼神對上。
那一瞬,在音樂喧囂的酒吧里,原靖則卻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他忍不住驚艷的望着時景面無表情的臉,想要上去道謝,然而下一秒,時景卻已經平靜的錯開了視線。
意識到對方恐怕並不想自己上前打擾,原靖則猶疑了一下,選擇留在原地,卻時不時的把注意力投去時景那邊。
當看到另一個穿着小禮服裙、青春明媚、打扮入時的女生走過去,主動的和時景碰了一下杯之後,原靖則下意識的屏氣凝神,忍不住的關注那裏。
&姐,上次顧全哥過生日,正好在帝都,大家小聚了一下,你都沒來,真可惜……」李萌萌小聲和時景說起國內的事情,表情有些遺憾的樣子。
時景只是笑了笑,卻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李萌萌扁了扁嘴,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學姐,你和子鴻哥最近還有聯繫嗎?」
時景頓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李萌萌皺着可愛的小眉頭,又道:「好嘛,反正前男友這種東西,雖然活着,但是也已經死了。」
李萌萌還要說什麼,這時候,人群中卻突然傳來有人摔倒在地的悶響,和一陣慌亂的尖叫聲。
&像有人摔了,不會是喝多了吧!」李萌萌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回頭望過去。
&人哮喘病發作了!」很快,事發那邊有人喊道,「大家都讓開一點,別圍着病人,快叫救護車!」
&吧里刺激性氣味很多,先把人搬到外面去!」
&這裏直接送醫院更快。」
今天聚會的人大多是留學生,一番手忙腳亂之後,總算是拿定了主意,把人抱到了酒吧外面。
酒吧門前停滿了車,從限量超跑到換了n個主人的破舊二手車全都有。
&的車在最外面。」時景直接把車鑰匙扔給了正跟在病人一旁幫忙的傢伙,指了指就在路邊的一輛黑色保時捷。
急着送人去醫院,那人也顧不上多說,風中留下一句「謝謝」,便已經帶着病人上車沖了出去。
這麼一個意外的插曲之後,再回到酒吧里,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眾人都在議論紛紛,八卦着剛剛的病人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學校哪個專業的。也有人悄悄的看向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的時景,私下裏忍不住的說起剛剛那輛保時捷,好奇着她又是誰……
正在這時,時景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打電話的是她的助理,時景按下接聽鍵之後,丹尼斯語速飛快的說道:「boss,剛剛得到的消息,下周開盤,那幾家公司的股價估計徹底撐不住了。」
時景沉默了一下,平靜道:「我現在就回公司。」
&姐,有急事嗎?」李萌萌聽了個音,關切的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時景搖了搖頭,「公司里的事情,我先離開一會兒。」
李萌萌自己今天沒開車過來,時景轉身找了今天聚會的組織者田嘉文,借了他上周剛剛買到的二手車,拿了鑰匙急匆匆的走出酒吧。
夜晚籠罩的紐約市,燈火璀璨,光怪陸離。萬千高樓大廈和城市的燈光交相輝映,巨大的光污染之下,夜空裏的星星和月亮都失了顏色。
從大學城回公司的一路上,又是不停的堵車,無數個剎車下來,早把時景堵得沒脾氣了。
偏偏這輛二手車的剎車十分笨重,這一路開過來,更是讓人心浮氣躁。
距離公司還有一條街的時候,路邊的電話亭里突然竄出來一隻貓,時景按着方向盤的手指一緊,她下意識的一腳剎車踩到了底,並且微微打了下方向盤避讓,然而,即便如此,這輛剎車笨重的二手車,依然還是失控的衝出去了一小截,剛好懟到了路邊一輛蘭博基尼的車屁股上。
樓上的餐廳里,陳葉舟和盛斯年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兩個大男人對坐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公事,索性也沒把窗簾放下來,側過頭就能望到紐約的繁華夜景。
&瓊斯和納斯達克指數都不樂觀,」盛斯年的聲音里,有着一種意料之中的冷淡,「等周一開盤吧!」
陳葉舟用指節在桌面上無意識的輕輕敲了兩下,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斷崖式下跌,和跳崖式下跌的區別?」
&區別。」盛斯年淡淡的說道。
樓下餐廳門前的路燈下,時景捶了下方向盤,深吸了一口氣才下車,這會兒功夫,剛剛那隻死裏逃生的貓早就跑得沒影了——雖然就算不跑,賣了它也不夠給這輛被撞的蘭博基尼上漆。
時景的簽字筆、記事本,還有手提電腦之類的東西,大都在自己的車上,這會兒身邊就只有一個隨身的小貝殼包,裏面放了些臨時補妝的化妝品和紙巾。
陳葉舟側過頭來,正好看到了樓下的動靜,眼睛頓時一亮,臉上的笑容有些說不出的玩味,他伸手戳了戳盛斯年,朝着窗外示意了下。
盛斯年眉心微蹙,卻依然還是順着陳葉舟的視線望了過去。
一個穿着精緻的黑色小禮服裙的女人正站在他的車前,用口紅在便箋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將那張便箋紙別在了前擋風玻璃的雨刷器上。
近距離站在路燈下,時景化了略濃晚妝的五官深邃精緻,面色被燈光晃得有些透明。
——她今天從公司出來前,才在自己辦公室的休息間裏把身上的ol套裝換掉,隨便拿了件黑色的小裙子,重新化了妝,略微拉長的眼線彎彎的,給平時總是冷淡的表情添加了些許較為柔軟的笑模樣,至少第一眼看上去,不會給人一種太過強烈的生人勿近冷漠感。
盛斯年居高臨下的望過去,從他的角度,此時的時景身披一段夜色,松松垮垮的挽着頭髮,別致而慵懶,拉長後稍顯彎曲的眼線,本意只是為了略微柔和表情,但加上因為角度而變成深v的領口,看在男人的眼中,卻是平添了幾分別樣的性感和嫵媚。
時景急着回公司,為了方便隨後車主聯繫她賠償,只能用手邊唯一能夠寫字的口紅留下自己助理的手機號。她很快便回到了自己開來的那輛二手車上,自然不會注意到,樓上餐廳里,身為車主的那個男人已經看完了事故後的全程。
陳葉舟坐在窗邊的座位上,一邊搖頭一邊笑,「這是撞豪車搭訕的賞金女吧?盯上你了,這女的眼光倒是不錯。」
盛斯年語氣平淡,仿佛聽不出淡淡的輕諷,「看車的眼光不錯?」
等到晚餐過後,兩個人下樓,陳葉舟隨手抽出那張便簽紙,塞給了盛斯年,不以為然的笑道:「反正人長得漂亮,認識一下玩玩也不錯啊!再不濟,你至少還可以找她賠你的修車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