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仙子讓琪蓮姐姐準備了很多……但我不知道要拿那些做什麼, 都……都是琪蓮做的,跟我沒關係!」那女子心中害怕, 不用自主地為自己開脫。
赫懷老祖打殺了那個侍女的心都有了, 竟然把這些不能公之於眾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樣一來, 就算想將責任推給青玉門,也是不能夠的了。
但若是就此認下上官婷毒害道侶的罪行, 對仙鼎門太過不利。
赫懷老祖轉向對崇法道人:「就算娉婷一時氣惱,那也是被余惟逼的,但凡有長輩在旁教戒,他們怎麼會被一個卑賤的侍女挑撥教唆,到如今離心離德?!」
余惟侍從崇明道人,早就結嬰成為彰龍峰主,整個青玉門裏, 除了他師兄翰景真人可以勉強說得上長兄如父,也就是崇法道人這麼一個正經長輩。
赫懷老祖也是深知崇法道人性情,所以才多次拿他作伐。
崇法道人冷淡地看了一眼赫懷老祖:「如今再說這些, 已經沒有意義,現在將事情來龍去脈查清楚, 妥善安排翰惟和娉婷的身後事,更重要。」
如果不是見到崇明和李景他們神色悲痛,崇法不舍他們再勞心, 才不得不主動站住來主持大局,他實在不屑跟赫懷老祖這樣言語機鋒。
蕭然聽到赫懷老祖的話,心中不禁冷笑。
無論是那個被娉婷仙子虐殺的清川, 還是這個把彰龍峰攪得天翻地覆的素閒,可都是娉婷仙子這位親叔父送來的。
如今出了事情,竟然怪起他們青玉門沒有長輩管教束縛弟子,簡直厚顏。
他走上前去,狀似跟師父崇法道人建議道:「師父,事情發生得突然,又在內殿之中,旁人很難親眼所見,但彰龍峰中有不少跟那素閒一般,跟隨娉婷仙子而來的侍從,還有翰惟真人的弟子和僕從,如今赫懷老祖和您都在這裏,若是將他們一一帶來審問,他們絕對不敢有所欺瞞,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的大能聽到。
赫懷老祖聞言,總算也記起了他口中那個「卑賤的侍女」是誰送到娉婷仙子身邊,遂一時沉默了下來。
上官竟元聽到妹妹的貼身女侍所言,心中震驚萬分。
他原本不相信上官婷會做出毒殺余惟的事情,如今卻也不得不信。
但心底的悲痛到底大過對上官婷的失望,他對赫懷老祖傳音道:「叔父,無論如何我們要儘快將娉婷帶回門裏,她絕對不願意再留在這裏。」
既然已經心狠到要殺死自己的道侶,可見娉婷對青玉門、對彰龍峰、對余惟已經有多大的恨意。
雖然她做的事情太過嚴重,但作為她的兄長,上官竟元還是不忍違背她最後的心愿。
「胡說,事情還沒有查清,怎可輕舉妄動,」赫懷道人也傳音呵斥侄子:「而且,這顯然就是那賤婢陰謀挑撥所致的誤會,娉婷已與余惟結為道侶,自然是與余惟合葬才是。」
製造傀儡偶和襲擊道修證據確鑿,金庭門難再翻身,首山劍宗大義滅親,自斷一臂,恐怕受到的影響不小。
如今余惟出事,但崇法道人的徒弟蕭然卻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晉身元嬰,前途未可限量。
青玉門實力並未有太大損傷,依然穩居中原第一道門的寶座。
若青玉門也和金庭門一樣,犯了極大的錯,那仙鼎門倒還可以如首山劍宗一般大義凜然,與之劃清界限。
但這種兒女之間的事情,根本分不清誰對誰錯。
硬要攀扯,說不定別人畏懼青玉門勢力,偏向青玉門,他們仙鼎門反而引人恥笑。
——絕不可這樣帶娉婷……的屍身回門內!
想到這裏,赫懷老祖面上雖沒有表現,但心底已經在想着如何將這件事圓滿解決。
上官竟元原本還沉浸在悲痛和憤怒之中,但他畢竟是仙鼎們寄予厚望的少門主,雖然不及赫懷老祖"通透",卻也不遲鈍。
他漸漸察覺出叔父態度的轉變,心中突然感到迷茫起來。
——若是連他們這些至親之人,都無法為娉婷做主,他們又如何指望別人對娉婷真心實意,傾心相對?
——就像崇法道人所說,現在追究誰對誰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錯的最離譜的,根本不是那個挑撥離間的侍女,不是下毒毒殺道侶的娉婷,也不是臨死一搏的余惟……而是他們這些明知道娉婷過得不開心、不自在,卻還要拿各種理由來要求她委曲求全的至親!
赫懷老祖正在絞盡腦汁讓事情得到「妥善」解決,並沒有注意到上官竟元的變化。
但蕭然這個旁觀者,卻看到上官竟元眼中由迷茫轉向清明和決然的過程。
他不禁暗嘆:看來仙鼎門除了那位執拗專注、清淡如菊的瑾娢仙子,還有不算瞎眼瞎心的人。
——只是再怎麼幡然醒悟,也挽回不了上官婷的性命……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蕭然看了看赫懷老祖,不免在心中道:看這架勢,估計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實質上的改變吧……
果然,事情查到最後,過程倒是查得清清楚楚。
娉婷仙子準備騰蛇眼和纏心草已久。余惟臨死所擲出的法器是一個上品靈器,估摸是余惟手裏最好的攻擊法器,娉婷仙子也不知道是以為余惟沒有反擊之力,還是匆忙間沒有設防,並沒有躲過。
他們好像彼此折磨,連死都沒有放過對方。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還找到了一些書畫。
余惟師從崇明道人,也是陣修大能,筆法自然出眾 。
那些書畫上的人物皆是娉婷仙子於彰龍峰中遊玩休憩時的倩影,又有小詩和落款,顯然是剛剛結侶那十幾年,余惟親手所繪,又被娉婷仙子珍藏,就算後來發生了種種,也沒有毀去的意思。
也許他們也曾帶着美好的憧憬與自己的道侶親近,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才更加引人唏噓。
蕭然看着那些畫,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腦中閃過什麼,伸手拽住喬珩袖子,傳音入密道:「有沒有可能是我們想錯了……」
……
與此同時,莫尋山下的某個城鎮,一座已經荒蕪的宅院裏,有一個身影閃進院中。
那院中已有兩人在等待着。
來者看到其中一人,好像發現了什麼,神色有些異動,但到底穩住心神,對另一身形高大之人行禮後道:「素閒幸不辱命,偶身已毀,青玉門和仙鼎門決計發現不了任何線索。」
「發現不了線索,不代表不會懷疑,」男子慢悠悠開口道:「不過就算懷疑了,也於事無補,裂痕一旦產生,就會越變越大……」
素閒連連點頭:「大人所言甚是。」
她瞥了一眼男子身邊的另一個「人」,轉而微微低頭,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如今青玉門亂起,雖然偶身已毀,但屬下也無法再在莫巡山久留,不知屬下這次是不是跟大人去見主上。」
那男子笑了笑:「你們姐妹在青玉門多年,如今事了,當然要回到主上身邊才好。」
他動了動手指,繼續道:「不過,也確實不能就這麼在外面行走……」
素閒聞言心中一喜,正要抬頭問詢,卻聽到「噗」的一聲,只見一柄長劍出現在自己面前,穿胸而過。
她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見那劍身一轉,又被對方慢慢地抽了回去。
素閒失去了支撐,立刻跪倒在地上,很快就有血在地上漫開來。
在她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只隱隱聽到一個男聲道:「你這次立功,主上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個新的身份,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見到主上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法器,將素閒還未潰散的神識收入,而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始終不發一語,安靜得好像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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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仙子確實沒有對翰惟真人痛下殺手的必要,她的目標,最開始很可能是素閒。」
一個無法在明面上除去的女人,只能先用騰蛇眼來下毒,等到時機成熟,再尋到一個機會,用纏心草來催動。
但是這一切,原本肯定要在娉婷仙子做好了完全準備,並且也消除了所有證據之後才會進行。
至於她為什麼突然出手了,而這中間又怎麼會從素閒中毒,變成了余惟中毒,恐怕就要問已經身亡的素閒了。
這也是為什麼娉婷對余惟下手,卻沒有對余惟設防——恐怕當她看到余惟毒發,應該也是驚恐萬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只是一個猜測,現在並沒有線索直接指明是素閒動了手腳,所以也不能排除原本的推測,現在已經沒人可以證明娉婷仙子無辜了。」
不過,就算娉婷仙子的目標一開始不是自己的道侶,但她所做的事情,依然不足以稱為「無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余惟依舊是死在娉婷的手上。
素閒的死,把一切可能的線索都切斷了。
她也許是害怕受到牽連,也許是想毀滅證據,已經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