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祖那麼高大的人站在前面,蕭然當然不可能當做沒看到。
他趕緊走過去,向喬珩行禮:「老祖。」
喬珩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他只是靜靜地看了蕭然一眼,目光轉而投向跟在青年身後的廣潛禪師。
只見廣潛雙手合十,遠遠見禮。
「普慧禪師囑託弟子帶廣潛禪師四處走走。」
蕭然想了想,覺得這畢竟是喬珩的洞府,帶客人參觀他的「屋子」不打個招呼似乎不妥,遂解釋道:「弟子想着,斷崖的雲海是吾門一絕,於是帶禪師過來了。」
說是「吾門一絕」,其實斷崖洞府也這雲海可以拿出來給客人看看了。
其它地方算有聚靈陣加持,還是寒酸得很,再加上負責花木的某位掌事半年長期不作為,根本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景致可言。
稍微好看一點的地方,是主殿和喬珩的寢殿,還有蕭然自己的院子……
這些地方都是蕭然用了心的,但帶廣潛過去卻明顯不太合適。
蕭然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讓這位「第一次出門」的禪師看看青玉門的雲海蒼山,稍微應付一下算了。
——他的目的是找機會問問對方修煉的法子,然後順便打聽一下那些高僧的神通,滿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至於熱情好客什麼的,那是主人喬珩的事情,他只是一個小小掌事,不用太費心……
當然,蕭然帶廣潛到斷崖這邊來,其實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蕭然熟知喬珩作息。
他知道對方這時候估計已不在斷崖,而多半在自己的寢殿裏。
跟蕭然這種習慣率性而為的閒人不同,喬珩是個極自律的人。
他每日卯時起身,巳時之前會在斷崖練劍或冥想,之後則返回寢殿打坐。
由於化神老祖早辟穀,沒有午食一說,如果掌門翰景真人不邀他去主峰,喬珩會一直這樣打坐直至深夜。
對於修煉的人來說,睡覺也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喬老祖會在自己的寢殿內繼續冥想,再到第二天清晨,周而復始。
這樣的作息規律得簡直令人髮指!
蕭然剛進斷崖洞府,因為頻繁進出喬老祖寢殿,很快發現了這件事,也讓他對某劍修的無趣程度有了新的認識。
——難怪這傢伙一把年紀了還沒有道侶……哪位仙子看到這樣的冰川、木頭會受得了啊?
——難怪這傢伙這麼厲害……他原來要是也這樣每天從早修煉到晚,估計早化神了……
當然,蕭然也只是這樣想想罷了。
早年執掌綠蘿殿那會兒,修煉歸修煉,他還是很喜歡擺弄靈植,順便捯飭一下寢殿之類的。
偶爾心情好了,閉關三、五個月,也不冥想,只是臥在彌勒榻上發呆,充分體現了一個妖修虛度光陰的奢侈。
算如今這麼想儘快提升,重回巔峰,他還是會每天抽點時間撩撩小毛球、撩撩劍修(霧),讓生活不至於太單調。
到了斷崖洞府,一切總算安定下來,蕭然過上了不用瞻前顧後的穩定生活。
本着投桃報李的原則,為了幫助他家生活枯燥無味的老祖調劑生活,蕭然非常「善解人意」。
他一般未時將小毛球送到喬珩院中,酉時之前再把小傢伙接回來。
這類活動雖然曾經停了半年時間,但不久前又開始進行。
蕭然每次去的時候小毛球都是一隻喵在玩,可從現場的某些蛛絲馬跡來看,喬珩並不是完全無視小傢伙存在的。
從小毛球對喬珩院子的喜度來判斷,蕭然覺得他們一定相處得非!常!愉!快!
所以算斷崖洞府住進了客人,蕭然也打算按照以往的時間,午後送小毛球過去。
只是沒想到,本應該已經練完劍的喬老祖竟然還留在斷崖上吹風!
——早知道這樣,他乾脆帶廣潛禪師去自己的院子了坐一坐了……
不知道為什麼,想着要這樣待在喬珩眼前說話,蕭然覺得哪裏不自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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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沉默,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當然,莫名覺得緊張的只有蕭然一人——他面前的兩位,這麼一起面無表情地站着,根本看不出他們心情幾何。
蕭然:「……」你們該不會想這樣站到地老天荒吧?!他還要回去帶孩子……哦不,是帶小毛球喝奶咧!
「老祖,那弟子這便帶廣潛禪師去觀覽雲海了。」蕭然對喬珩行禮,然後指引廣潛離開。
其實喬珩平時練劍的層岩是視野最開闊的地方。
但蕭然不可能領着客人跟喬老祖站在同一制高點,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帶着廣潛來了另一處適合看雲海的地方。
只是和以往很不相同,無論他們走到那裏,都能明顯感到來自身後的威壓。
——這劍修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有外人在斷崖洞府,所以他有領地意識了?他平時可沒這麼「霸道強硬」呀?
蕭然在心裏默默地想着,他偷偷觀察身邊的僧人,只見廣潛對此似乎並無反應。
——這年頭化神修士誰不有點怪脾氣?也許佛修也聽說過中原道修的事情,所以見怪不怪了吧……
把這些念頭拋到腦後,蕭然把廣潛帶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這裏其實離喬珩練劍的層岩並不遠,再加上鄰近斷崖一側只有山石,沒有植物,所以以道修的眼力,只要稍微用點神識,可以看到對方在幹什麼。
當然,蕭然是不會沒事找事去看喬珩在幹什麼的——那劍修現在不是在冥想是在練劍,或者迎風發發呆,委實沒什麼好看的……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開始放在眼前的這個高大又英俊的佛修身上。
……
若論在木頭面前自說自話的能力,蕭然覺得自己已經修煉得十分純熟了。
——反正他在喬老祖面前也是這麼過的,現在不過是劍修換了和尚,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概是折服於蕭然的「這種能力」,起初還只是聽他說話的廣潛,偶爾也會回上一兩句。
這讓蕭然喜出望外。
因為這麼一兩句,已經讓蕭然發現,這佛修果然比他家的喬老祖還好騙……哦不,他的意思是說,還好溝通……
不過得到的那些信息,並沒有讓蕭然高興。
因為廣潛告訴蕭然,他是歸元寺主持普弘禪師外出救世之時帶回的嬰孩,父母皆是因戰亂而亡的普通人,根本沒有修仙的家世,更不用說什麼傳承了。
至於三歲築基的事跡,雖確有其事,但普弘禪師說這是天授,並非人為。
廣潛在普弘禪師身邊聽他誦讀經文,這樣突然入定,一月後自行築基,結嬰亦是如此,一切來得突如其來,雷劫也和平常佛修經歷的一般,只是時間提前了一、兩百年罷了。
世人覺得這個版本實在沒什麼傳奇色彩,所以根據自己的想像,加了諸多情節。
等傳到極西之地的時候,果然已經「絢爛多彩」、「跌宕起伏」,卻與事實大相徑庭。
廣潛平日的生活如眾多佛修一樣,如果這樣也能算「修煉之法」,那只能是神跡,跟自我的努力似乎沒有絲毫關係。
——看來沒什麼捷徑可走,還是得一步一步,慢慢熬了……
蕭然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以他現在的修煉速度,也許確實能比當年的陸逍然更早結丹、結嬰,可若想報仇,還真是個時間問題。……
——只希望蓬陽老祖活得長長久久……讓他有一天可以親手給莊蓬陽一個了結,結束他三百年一劫的道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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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潛看着眼前的青年滿眼幽暗、周身陰霾——雖然對方此時依舊笑意連連、朝氣蓬勃,但那些深藏的東西還是被廣潛看穿。
他「看」到了一隻受傷的小獸,弓起脊背,全神戒備,然後蹲在那裏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它的獠牙和利爪都暫時蟄伏,只等有朝一日可以出其不意,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那種模樣脆弱又強悍,讓人的目光止不住投向它。
好像安撫寺中受了傷過來找他撒嬌的大貓一樣,廣潛伸出一隻手,放在蕭然頭上,並輕輕念了一段心經。
他的神色平靜安詳,目中好似悲憫,又好似空無一物。
這個動作不帶任何侵略性,但還是把蕭然嚇了一跳。
青年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神色也帶上了一絲戒備。
廣潛看了看眼前那隻雙耳後壓,尾巴捲起的「小獸」,心道自己此舉可能嚇到它了,於是雙手合十,也跟着慢慢退後一步,保持一個讓對方感到安全的距離。
——他的神通總給他帶來這樣的困擾……也許他應該先跟這個孩子解釋一下的……
廣潛正要開口,這時候,那股一直存在感極強的威壓卻突然消失了!
他和蕭然都回頭望去,只見剛剛還有人佇立的層岩上,已經空空如也,不見劍修蹤跡。(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