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三春 05 遇險

    遇險

    硯君自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她父親入京做官的那幾年,怕她被京城浮華侵染,也沒有帶她同去。硯君小小年紀就在蘇老姑婆的看管下,遵循蘇家女性的成長方式,靜守閨閣不為紅塵所動。

    蘇老姑婆不無愛憐地說過,女人心無旁騖地靜老最好,一旦看過花花世界萌生雜念,人就再也不能忍受四面高牆。不能忍受,就免不了對困守深宅心生怨懟。哀怨終將導致種種的不幸。硯君,你的世界不需要太廣大。世界雖大,除了你安身立命的所在,全是多餘之地,與你沒有關係。為了那些沒有關係的地方,產生諸多妄念、毀了自己一生清靜,是多麼愚蠢啊!

    於是蘇牧亭丁憂回鄉時,看到的不是他豆蔻年華的女兒,更像是一個蓄髮的小尼姑。蘇牧亭認為大羲逆賊這類的女人,張牙舞爪、敗壞倫常,蘇家的女性斷不能效仿,但他對硯君近似麻木的青春也感到不妥。更多更快章節請到。況且他那時候認定,未來的女婿必然是見識卓絕的青年,硯君空有慧根清淨卻無見識,終究算不上一等一的佳偶。蘇牧亭拿出他在京城搜求的諸多海外奇書,天文地理、風土人情無所不包,要求硯君通讀。

    硯君那時候才知道大昱的疆土什麼形狀。大昱之外的蠻夷之邦海蘭尼塔、於雅國、胡拉努國,她曾在史書上讀過,心目中是一片空曠荒蕪的野地,如同府里荒廢多年乏人整飭的偏花園,誰知地圖上看來它們都比大昱還廣袤,各自有密集的城市,實在不可思議。

    汲月縣只是大昱東南部一個指甲蓋大的地方。硯君看到地圖的時候感到的不是雀躍,而是一絲恐懼。蘇家老宅的規模在汲月縣首屈一指,在廣大的蘇家老宅里,她本來是很重要、很大的一個人,放眼宏圖時她忽然體悟了古人所說的「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好好的一個人,看也看不見、找也找不着了。和那個大到找不着蘇硯君的世界相比,她更喜歡一座實實在在、有圍牆廓出一片天空的家宅,哪怕它只有指甲蓋大。

    現在她這隻蜉蝣,正努力地向着屬於她的歸宿游去。硯君忍不住在腦海中的地圖上刻畫旅程的軌跡,向北,繼續向北。一點一點,她越過汲月縣地界,走出大成天王的管轄,進入大新天王治下。

    人們都說,出身異族的大新天王是四位天王之中最年輕的,也是最殘暴的。關於他,民間新編了無數個嚇唬孩子的故事:他編成三縷的髮辮里各住着一個魔鬼,他身上描畫的紋身是用來召喚亡魂,所以他的軍隊經歷那麼多次死戰卻從不見士兵減少。為了防止亡魂們失去控制,他的每支隊伍里都配備一名法力高強的巫師。每當夜幕降臨,巫師就領着那些亡魂士兵唱冥間的歌,除了他們,誰也聽不懂。

    硯君在他地界上走了三日,不見一個村莊、一畝良田。

    連夫人早聽說大新治下悍匪眾多,一入他的地盤就讓隨行家僕都拿出火銃。這東西原是大昱禁物,大昱一亡就沒人管了,敗將逃兵大多賣掉火銃換錢,也不問買主要來作甚。不法商人看準這生意在亂世之中前途廣大,不僅從逃兵手中搜求,甚至大昱皇禁的彈丸所也沒逃出他們覬覦。四位天王都佔領過大昱昔日建立在各地的彈丸所,一進去都免不了暴跳如雷——裏面空空如也,早不知被什麼人掏空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數以萬計的火銃彈藥散落民間,土匪用來打劫,豪門用來自保。恐怕天下除了還在遵守大昱法典的蘇家之外,人人手裏都有幾支。尤其是行路人,若無火銃保駕,誰也不敢輕易策划行程。

    硯君是第一次見這東西,細長的鐵管看不出什麼名堂。她還在她父親的影響之下,只覺得多看一眼也是觸犯大昱刑法。卻見連夫人氣定神閒,從容指揮下人領取彈藥,安排管事人教蘇家聘請的車夫們用火銃。倘若管事、車夫南北口音不通、講解不清,她還能親自指點幾句。硯君心想:這婦人實在少見,難怪她能獨身上路不畏艱險。

    一行人走了五六天倒也太平無事。越向北,風土人情越和故鄉不同,硯君又好奇又惆悵,一路不免多愁善感。好在珍榮一向伶俐,又是硯君肯交心的人,一路上有她,硯君才不至於過分落寞。然而北方深秋氣候凌冽,加之水土不宜,硯君熬不住病了一場。

    起初只是微微發熱,她並不感到十分難過,到第二日身體沉重酸乏,第三日一早已經是冷汗涔涔無法起身了。連夫人身邊備有各種救急藥物,可她畢竟不是醫生,拿不準硯君是什麼狀況,除了一臉焦急地守在硯君身邊觀察,一時也沒有更好主意。

    硯君心中又急又怕時,一名年幼丫鬟跑到她的車邊,趴在窗邊向里看。硯君的窗子閉着,僅留一條小縫換氣,透過狹窄的縫隙見是個面孔陌生、個頭瘦小的丫鬟,似乎從沒在連夫人隨行丫鬟中見過。硯君以為是附近村莊的貧兒來乞討,卻見連夫人伸手將窗格「啪」的合上。

    那小丫鬟猝不及防,向後躲閃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裏的東西掉落,清脆地響了一聲。連夫人冷冰冰地訓斥:「鬼鬼祟祟地做什麼呢!」

    小丫鬟委屈道:「我們小姐聽說蘇小姐病了,送來一盒藥丸。」她的口音非常奇怪,硯君從來沒聽過。但她更驚奇的是,自汲月縣啟程已經十餘日,連夫人從未提過這隊伍當中還有一位小姐,這時候仍然沒有為硯君引見的意思。

    連夫人沉着地拉開一道窗縫,剛好能容小丫鬟遞進東西。硯君看見一雙小手,皮膚像沏久了又兌入太多水的茶,一種幾近透亮的淡淡褐色。連夫人接過小手中的銀盒子。六瓣銀盒造型古怪,同那孩子的膚色一樣,不像大昱的物產。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小丫鬟一經交差,立刻逃命似的跑了。連夫人不去理會她,徑自打開盒子。裏面是數十粒紅豆大小的藥丸,色如陳皮,有股酸辛氣味。連夫人臉上顯出欣慰神氣,向硯君道:「這是於雅國一種靈藥,但凡腸胃不適、眩暈頭疼、無力昏重,一試便靈。」


    於雅國位於大昱西南,煙瘴之地自古多奇症,相對的也有不少奇藥應運而生。硯君心想既然藥是於雅國的,大約那小丫鬟也是於雅國人,膚色的確同書中描述的於雅人很類似。她吞藥之後又想,不知道小丫鬟的小姐,是否也是於雅人,為什麼緣故背井離鄉跟在連家北上的隊伍中。

    於雅靈藥的確有神奇功效,硯君當日下午就不再出冷汗,睡到第二日清晨醒來與常人沒有分別。第一時間更新她心存感激,請連夫人帶她去向那位小姐道謝。連夫人卻微笑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犯不着特意去道謝。」一句客氣話竟又將那位小姐藏入了深深的謎團之中。

    硯君心中無法放棄這個疑團,況且一路太平,她閒來無事,更忍不住為自己尋找諸多解釋。連士玉任所在西南,恰是同於雅國毗鄰之地,也許在任期間結識於雅人,受人之託護送那位小姐到北方去。可是於雅人到大昱北方做什麼?為什麼連夫人對那位小姐諱莫如深,難道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硯君的千般好奇終於在一個黃昏轉化為更深刻的驚詫。

    時值北方深秋,天黑得早,越是靠近落烏郡,連綿起伏的山巒越是讓人感到無所不在的危險。硯君一行人從不敢趕夜路,因此行路時辰日漸縮短。這天黃昏過了一道山嶺,連夫人謹慎,又行出數里才吩咐眾人安頓。她與管事正慶幸平安通過,只聽一片轟隆聲由遠及近。硯君與珍榮不明所以,連夫人卻知道是大隊騎手颯沓而來,不由得暗嘆晦氣,急令家僕隨從車夫們即刻拿起火銃,準備抵禦。

    硯君與珍榮匆匆躲入大車中,心驚肉跳時只覺得地動山搖,不知多少馬匹如大江決堤般涌過來,又似百臂天神提着雷公錘泄憤,擂出亂鬨鬨的密集鼓點。主僕二人起初還能聽見連夫人與管事的吆喝,後來哪裏還能分得清各人的聲音,只有無數火銃炸響。砰砰的彈子打在硯君車上幾十個,所幸沒有穿壁直入。

    硯君與珍榮呆如木雞,誰也沒察覺自己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狠狠抓着對方。第一時間更新一匹馬在硯君車旁倒下,撞得馬車左右搖晃,硯君忽然醒悟,她的命運正如一葉孤舟在風雨中飄搖,隨時有滅頂之災。她想起頭上髮簪是精鋼所制,是出嫁時親朋贈送的時髦玩意兒,聽說外面頗為流行。這種東西精光燦燦,比不上金銀翠玉的貴重,卻比玉石還要堅硬。硯君想到這裏,就將髮簪拔下來握在手裏,緊盯着馬車門。

    過了一陣子,火銃聲響漸漸平息,唯一能蓋過馬蹄的聲音就是南腔北調的叫罵。硯君充耳不聞,雙眼緊盯着她的車門,心想若真有匪寇冒犯,就以手裏這支鋼簪拼了,哪怕一個回合,她蘇硯君也不能坐以待斃。

    仿佛上天要考驗她的手腕是否夠有力,當真有人哐哐地強行卸下她的車門。門後還有一層布簾遮風蔽塵,此時帘子隨晚風瑟瑟地顫抖,赤紅的夕陽在白布上投了男人上半身的黑影。珍榮心驚膽裂地一聲尖叫,那身影頓了一瞬。硯君覺得他就要伸手扯掉帘子時,他卻歪歪地倒下了。

    硯君緊張地不敢喘氣,死死握住她的鋼簪,見帘子上慢慢地移出另一個身影。風忽然停了,白布簾仿佛皮影戲的帷幕,清清楚楚地剪出她的側影。她腦後盤一個整整齊齊的大髻,髮飾只有兩根簪子,也輪廓分明地留個影子。看打扮仿佛是個與連夫人年紀相仿的中年婦人,卻威風凜凜地提着一支火銃。硯君似乎還能看到火銃口上飄出的青煙。

    那人慢慢地轉頭,似乎向硯君車裏看。隔着帘子她當然什麼也看不見,於是又一轉身,慢吞吞地走了。硯君大着膽子膝行至車門處,將布簾撥開一道小縫向外看。

    夕陽片刻之前還有赤紅光芒,此時突地隱到山頭之後,硯君看不分明,只看見一個黑魆魆的、略顯肥胖的身影,慢悠悠地走到一輛大車後面。

    連夫人已經趕走了土匪,生怕他們去而復返前來報復,這天也不顧不趕夜路的規矩,命令眾人加緊逃命。車夫們也有見識過土匪行劫的,但大多從未見過今日陣仗,幾乎嚇得心膽俱裂,一聽要趕路,巴不得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一個個使出渾身力氣揮鞭。

    又趕出幾十里路,終於看見一處村莊,眾人向當地鄉親求助,在村中的打穀場上安頓,這才得閒為受傷的人包紮。這種事情女人不好出面,連夫人全交給管事去處理,自己去看望驚魂未定的硯君。

    硯君正要問那提槍的婦人是誰,日前給她送藥的小丫鬟又來了,哭哭啼啼道:「夫人,我們小姐出血了。」

    連夫人臉色變了變,鎮定地問:「怎麼回事?」

    小丫鬟又哭道:「剛才馬車行路太急,路上顛簸,小姐連吐了一路,剛才下來收拾穢物,才發現不知幾時出血。」

    連夫人臉上的表情很奇特,硯君看不明白。她一言不發地撇下硯君,徑自向車隊後面一輛車走去。

    硯君只得「嘔吐」、「出血」兩個字眼,眼前再度浮現那提着火銃的、略顯肥胖的背影,心頭忽的晃過一道明光:那位兩次出手幫了她的小姐,竟然是名孕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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