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樓內,羅辯帶着侍從上了二樓的雅間,推門進去,看到一身絳紫色常服的蘭陵侯帶着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坐在裏面品茶。
羅辯從那位年輕俊秀的公子臉上一掃而過,心裏猜測着對方的身份,臉上已經揚起笑容,「讓侯爺久等,倒是本殿來遲了。」
蘭陵侯也沒端架子,朗聲笑道,「好說,好說,是本侯出來的早了一些。這百福樓的茶點不錯,二皇子來這個地方算是來對了。」一邊說,一邊抬手做個請的姿勢,「二皇子請坐。」態度親和自然,半點看不出他的兒子還被羅辯的人打的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羅辯眉梢暗自挑一下,今天分明是他做東請蘭陵侯赴宴,蘭陵侯卻反客為主,擺起東道主的姿態,看來這個蘭陵侯是一個掌控欲很強的人,這樣的人一般野心也大,不甘居於人下……
幾乎瞬間,羅辯對蘭陵侯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這一點,倒是和他搜集來的關於蘭陵侯的資料相符,這樣的人合作好了,絕對是一把利器。
羅辯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一些,大刀金馬的在旁邊坐下,眼睛看向和蘭陵侯在一起的年輕人,「不知這位公子是?」
蘭陵侯笑道,「這是忠國公府的三公子溫子碩。」又向溫子碩道,「還不拜見梁國二皇子。」
溫子碩身上沒有功名,像昨天那樣接待使臣的盛宴沒有資格出席,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梁國二皇子見面。
溫子碩一邊暗暗打量羅辯,一邊站起來抱拳行禮,笑道,「在下溫子碩見過二皇子。」
羅辯早聽說蘭陵侯十分重視他妻兄家的一個侄兒,見這種場合蘭陵侯還把溫子碩帶來,知道傳言不假,伸手親自攙扶一下,笑道,「溫公子不必多禮,本殿和溫公子一見如故,以後私下以兄弟相稱便可。」
溫子碩微微笑一下沒有接話。這種客氣話聽聽也算了,要是當真了才是傻子,不過看這個梁國二皇子的態度,似乎是有意和他們交好……這樣也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
「哈哈,二皇子果然是個性情中人。」蘭陵侯大笑出聲,「既然二皇子看得起溫家小子,那這段日子二皇子有什麼想玩或想去的地方,盡可以找溫家小子帶路,也好讓我們盡一盡地主之誼。」
羅辯心思微動,知道蘭陵侯這也是有意交好的意思,玩笑道,「如此,本殿不客氣了,只希望日後多有打擾,溫公子不要嫌棄本殿麻煩行。」
溫子碩連忙拱手,「哪裏,哪裏,二皇子說笑了,能為二皇子引路是在下的榮幸,何來嫌棄之說,二皇子這樣說,真讓在下無地自容了。」
三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養心殿裏,昭帝正在提筆練字,錢立本進來稟報,「啟稟皇上,宋統領在門外求見。」
自從宋斌護送昭帝去一趟上饒行宮,在刺殺中護住昭帝沒有受傷,在回宮後地位直線上升,雖然還是錦衣衛副統領的位置,但禁衛軍里卻再也沒有人敢小看他,也不敢小看錦衣衛。
錦衣衛漸漸顯露在人前,宋斌再到養心殿奏事也成了常事,有心人雖然想要監視養心殿裏的動靜,但有德寶和錢立本師徒把關,整個養心殿經營的和鐵通一樣,除非是昭帝想要讓旁人知道的,否則誰也別想打探出任何消息。
昭帝揮手落下最後一筆,一個權字落在紙上,筆鋒凌厲,有金戈鐵馬之勢。
毛筆收起,昭帝頭也不抬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穿着飛魚服的宋斌從門外大步走進來,單膝跪地,「屬下錦衣衛副統領宋斌參見皇上!」
「嗯,起來吧。」昭帝拿帕子擦擦手,淡淡的開口,抬頭,目光落在宋斌英姿勃發的身上,眼中閃過一抹讚賞,笑道,「你昨天的表現很好,朕還沒有獎勵你,說吧,你想要什麼獎勵。」
宋斌雖然努力控制,臉上仍然露出不可遏制的喜意,「能讓禁衛軍和蘭陵侯那幫武將見識到錦衣衛的厲害之處是屬下最大的獎勵,屬下不再需要獎勵!」
天知道他這兩年裝廢物,天天忍受着禁衛軍那幫兔崽子的冷嘲熱諷忍的有多辛苦,想起昨天他在演武場上贏了梁國的那三個勇士,禁衛軍統領再見到他時那副見了鬼的便秘表情,他心情大好,看他們以後誰還敢嘲諷他!
昭帝想了想,「現在除了金銀之外,朕也確實沒有東西可以賞你,不過你放心,昨天的功勞朕給你記着,等日後有機會了,一併賞了。」他倒是想再賞給宋斌一個職位,但蘭陵侯那裏肯定不會同意。
宋斌勾唇,露出潔白的牙齒,「皇上的話屬下記住了,屬下等着皇上日後的賞賜。」等皇上能單獨做主賞賜他的時候,是皇上正式親政的時候,只有到了那時候,他們這幫跟着皇上的人才算是熬了出來。
昭帝點頭,不再多說,問,「你過來見朕,可是有事情?」
宋斌面容一肅,道,「有錦衣衛來報,說今天中午梁國二皇子約了蘭陵侯在百福樓見面,蘭陵侯還把溫國公府的三公子溫子碩也帶過去了。因為有蘭陵侯府的侍衛和梁國二皇子帶過去的侍衛把守,我們的人不能靠近,故此,沒探聽出來他們談了些什麼。」
「梁國二皇子約蘭陵侯見面?」昭帝玩味一句,「這個二皇子野心倒是不小。」
宋斌不解,「莫非皇上知道他們見面是為了什麼?」
昭帝輕嗯一聲,「關於梁國那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梁國現任皇帝永帝已過知天命之年,但梁國仍未立太子,幾個皇子也沒有封王。」
宋斌頓一下,這也是梁國皇帝變態的地方,別的國家都是皇子成年出宮建府之後封王劃封地,再給每個皇子不同的權利,讓他們鍛煉自己的能力。唯有梁國皇帝特殊,每個皇子成年後倒是一個個的都攆出宮建造皇子府,讓皇子們**生活,卻始終扣扣索索的,連個郡王都捨不得封。
據說為了這個,梁國大臣們進言的奏章都能把金殿給淹了,梁國皇帝仍是我行我素,不為所動。
宋斌繼續道,「因為梁國皇帝遲遲不肯立太子,梁國朝中的太子之爭十分激烈。梁國大皇子羅安生母早逝,外家沒有什麼勢力,不足為慮。現在梁國朝中爭鬥的最激烈的當屬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梁國二皇子羅辯生母是和貴妃。和貴妃在後宮三十多年,一直聖寵不衰,連帶着二皇子羅辯也最受梁國皇帝寵。只是和貴妃是宮女出身,母家沒有什麼勢力,到現在家裏的父親兄弟也不過是沾和貴妃和二皇子的光,在朝堂中領個虛職度日。三皇子羅齊今年二十八歲,生母是明妃,聖寵一般,但明妃是鎮國將軍府出來的嫡女。鎮國將軍府在梁*中十分有影響力,連帶着三皇子羅齊也最受梁國朝中武將們的支持。四皇子羅協今年二十五歲,生母是梁國皇后,也是梁國皇室裏面唯一的嫡子,其外祖父是梁國左丞相,梁國朝中的文臣和一部分勛貴都支持羅協被冊封為太子。」
「二皇子羅辯有聖寵、三皇子羅齊受武將支持、四皇子羅協有文臣輔佐。」宋斌最後總結一下,道,「這三個人是梁國太子競爭最熱門的人選,各有優勢,卻不足以碾壓對手,所以太子之爭遲遲沒有結果。」
昭帝點頭,「你說的不錯。羅辯有才有聖寵,現在他最缺的是什麼?」
宋斌想也不想的道,「最缺支持他的勢力!」瞬間想到什麼,驚訝道,「皇上的意思是,羅辯這是在拉攏蘭陵侯,想讓蘭陵侯在他奪嫡的時候出力?」
「除了這個,他還有什麼理由和蘭陵侯交好。我朝文臣的言論和影響力不足以影響梁國皇帝的決斷,但蘭陵侯手握重兵,如果他表明態度,或者暗中支持一下羅辯,結果不用朕說,你也能知道。」
蘭陵侯府手握西北五十萬大軍,如果他表明態度的話,梁國皇帝即便不想理會,為了梁國的安定,也必須得考慮。但這種公然干預他國皇室立太子的行為會受到世人詬病,蘭陵侯只要不傻不會這樣做,最多是他暗中支持羅辯,比如說借給羅辯一支軍隊,或者找理由陳兵邊境,給梁國皇帝施壓。
宋斌瞬間想到無數種可能的結果,「可若沒有好處,蘭陵侯憑什麼會幫他?難道說,蘭陵侯也想借羅辯的手……」
借羅辯的手來對付皇上,給皇上施加壓力!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羅辯能成為梁國太子的基礎上。
即便這只是個猜測,也足以讓宋斌驚駭,「不能讓他們結盟!蘭陵侯此時已經無法掌控,若是讓他再得了梁國的助力,日後必將會成為皇上您親政的最大威脅,屬下這找個機會殺幾個梁國使臣,嫁禍在蘭陵侯身上,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
想也不想,羅辯立刻有了決斷。
昭帝淡然的看他一眼,「朕都不急,你急什麼?這件事不用你管,朕自有分寸。朕問你,那個於連現在如何了?」
「於連此時已經完全投向了屬下。」宋斌頓一下道,「皇上您可要找個機會親自見一下這個於連?」
昭帝擺手,「不必,讓他好好待着,等到了時候,朕自然會把他提拔上來。對了,你讓人好好監視那個白非凡,順道再查一查這個人。」
宋斌愣一下,試探道,「這個梁國國師可是有不妥之處?」
昭帝也沒隱瞞,「皇后在合歡宗的時候見過他,當時他混進合歡宗是去偷那株紫雲靈芝的。」
宋斌擰眉,「若是如此,那這個梁國國師定然是早來了我們夏朝,之前一直不露面,現在又為何跟着使團過來?裏面確實有古怪,皇上放心,屬下一定讓人牢牢地看住他!」
「嗯,他能年紀輕輕當上國師,必然是個有手段的人,讓你的人注意一些,不要被他發現了。」
宋斌抱拳,「是!屬下一定讓錦衣衛謹慎!」
「順親王最近在做什麼?」雖然他心裏不太相信順親王是和合歡宗勾結之人,但目前順親王是唯一可疑的人選,他難免會多關注一些。
宋斌想了想,「順親王還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前天去西街的花鳥市場買了一隻綠嘴紅頂的鸚哥兒,這兩天一直在遛鳥。」
對順親王宋斌都不想再監視,實在是這個王爺太過平庸平凡,沒有任何獨特之處。
昭帝點點頭不再多說,揮手,「你先退下吧。」
「是!」宋斌拱手,倒退着退下去。
昭帝又拿了兩本摺子翻看一下,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隨手丟到一邊,問德寶,「皇后在做什麼?」
德寶笑道,「皇后聽說再有十天到了秋狩的時候,這兩天卯着勁學習騎射呢,說是到時候要親自射一隻狐狸做狐裘。這個點約摸着還在演武場呢,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應該也在。」
原本後宮女子沒事是不准到演武場去的,怕被外男衝撞到。
但皇后昨天在演武場上打敗了梁國公主,給夏朝爭了光,現在再去演武場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人敢為這個說嘴。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昨天也見了皇后的英姿,對皇后崇拜的不得了,聽說皇后要在演武場練習騎射後,中午從國子監回來直奔演武場,纏着皇后一起學習騎射。
昭帝聽了德寶的話也忍不住笑,起身往外走,「皇后最不耐煩在宮裏悶着,這下算是如了她的意。走,隨朕一起到演武場走走。」
德寶也笑道,「說的是呢,皇后娘娘當真是和那些普通的閨閣女子不同,昨個在演出場上英姿勃發的樣子,把那個梁國公主都比到泥土裏面去了。皇上您不知道,連咱們這些沒根的奴才們私底下都夸皇后娘娘巾幗不讓鬚眉呢!」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昭帝笑着啐他一口,「你們這些奴才的膽子越發大了,連皇后都敢私底下議論。」
德寶一看昭帝的樣子知道他沒有生氣,嘿嘿笑道,「奴才們這也是高興的,皇后娘娘真真為咱們夏朝爭光。」說着又蹙蹙眉,「是有那麼幾個酸言酸語的,說皇后舞刀弄槍,沒個皇后的樣子。」
自從行宮一行之後,德寶對阿玖大為改觀,平日的言談中不自覺的開始維護起來。
昭帝心裏知道也不以為意,這些日子接觸下來,他要是不知道自己的皇后是個什麼樣子,他這個皇帝也白做了。
皇后看似大大咧咧,整日裏沒心沒肺傻呵呵的,實際上心思縝密,聰明絕頂。性子也是恩怨分明,極其護短。
而且到目前為止,只要不是涉及到皇后自身的利益,她護短的時候還是站在他這一方的。
這樣足夠了。
皇后願意和他站在同一戰線,他也樂意信任皇后。
他的人維護皇后也是應該的。
「那些人若是偷偷摸摸的說,不必理會,若是傳開了損了皇后的名聲,交給皇后處置。」
不用問,昭帝也能猜出那些酸言酸語是太后一黨的妃嬪說的。對於這些人,昭帝從未放在眼裏,早晚都要清理出去的,不值得他費心。
德寶臉上一喜,「是,奴才記下了。」他知道皇上會維護皇后。
昭帝帶着人到達演武場時,阿玖正騎着一匹白色的小馬駒單手扯着韁繩在演武場上飛奔,猛然間,阿玖鬆開手,雙腿夾緊馬腹,上身挺直,從箭壺裏撤出一根羽箭,雙臂用力,搭弓,鬆手,羽箭朝着一百步外的靶子直射過去。
「砰」的一聲,羽箭射在靶子邊緣。
強大的衝擊力撞的靶子來回晃了晃,從算穩住。
一箭射完,阿玖立刻沮喪的癱坐在馬背上,鼓鼓嘴,十分幽怨,「竟然又射歪了!」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不明所以,見她這麼遠還能射中,立刻興奮的拍手,「皇嫂好厲害,這麼遠都能射中!」各自縱馬圍向阿玖,嘰嘰喳喳道,「皇嫂,你也教我們射箭吧。」
「皇嫂,你是怎麼射的這麼遠的?」
「皇嫂,我剛才看到那個靶子都被你射動了,皇兄射的時候都沒動。」
「皇嫂……」
阿玖無奈,她連靶心都沒射中,有什麼好高興的。
看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興奮的小臉,又不忍心打擊他們,抬手拍拍他們的腦袋,「乖啊,只要你們好好吃飯,好好練習,早晚有一天會和皇嫂一樣射的這麼遠的,說不定日後你們比皇嫂還要厲害。」
「真的麼?」十八皇子雙眼放光,「我也可以像皇嫂一樣在演武場上把敵人打的落花流水?」
「對,只要你好好練習,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不過練武很辛苦,你得不怕吃苦才行。」
十八皇子立刻大力點頭,「不怕,我不怕吃苦!」
二十六皇子立刻舉着手道,「不怕,我也不怕!我以後也要像皇嫂一樣厲害!」皇嫂最厲害了,在後宮裏面,連母后都要聽皇嫂的!
阿玖以為他說的是昨天比武的事情,笑眯眯道,「好,我等着你和我一樣厲害!」
「皇兄,你也來看皇嫂射箭麼?」十八皇子扭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昭帝,立刻揮手,驕傲道,「皇嫂可厲害了,這麼遠都能射中!」
阿玖嘴角抽一下,忙摸摸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的頭,哄着他們由騎射師父帶着去練習騎射,自己踢踢馬腹,慢悠悠來到昭帝面前,「你不是在養心殿忙麼?怎麼有時間過來了?」
昭帝看一眼遠處設在靶子邊緣的羽箭,戲謔的瞅着阿玖,「朕不來,怎麼知道皇后的箭法這麼厲害,唔,看這位置,應該離靶心不遠吧?」
阿玖哼一聲,半點不想在昭帝面前示弱,「一個靶子才多大,自然不會離靶心太遠。我現在先能射在靶子上,慢慢的能射中靶心。」眼珠轉一下,笑道,「我還沒見過皇上你射箭如何呢,不如一會兒你露兩手給我瞧瞧?」
昭帝攤攤手,「朕今天沒想着騎射,沒讓他們準備馬匹。」
「沒事,我這有馬,你騎我這匹。」阿玖慷慨道,說着要翻身下來。
昭帝伸手按住她,「皇后不是想看朕射箭麼?朕又一個方法可以讓你看的更清楚。」
阿玖眨一下貓瞳,好奇,「什麼方法?」
昭帝扶着阿玖的腰身,腳尖微微用力,飛身上馬,溫熱的氣息吹拂在阿玖耳畔,「自然是和皇后共乘一騎從能看的更清楚。」
說完,不等阿玖反應,雙臂展開,環着她柔軟的身子扯住韁繩輕輕抖一下,「駕——」
白色的駿馬迅速跑動起來。
阿玖不妨,身子後仰,結結實實的跌進昭帝的懷中,耳邊響起昭帝低沉愉悅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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