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皇上帶領的隊伍就在前面,咱們要不要去和皇上匯合?」周平從前面探了路回來稟報。
阿玖正坐在地上親手烤一隻野雞,聞言思索一下,搖頭,「皇上帶着五萬兵馬的隊伍走起來太慢,咱們跟着也只能拖慢行程。救人如救火,咱們還是先去邊關看看。」
周安有不贊同,憂心道,「邊關兵荒馬亂的,萬一有什麼事情,咱們孤木難支……」他們出事沒什麼,就怕皇后出事,到時候他們就百死莫贖了。
阿玖打斷他,「要是怕有事,我就不出來了。」
一句話噎的周安不出話來。
阿玖又道,「我主意已定,你們不必多,要是怕有危險,就自己回去,不必再跟着我。」
周安忙單膝跪地,「屬下不敢,是屬下失言了。」
阿玖淡淡的看他一眼,收回目光,「起來吧,我再一遍,你們想要跟着我,就必須無條件服從我的安排。要是做不到,就趕緊回去。」
周安周平除了表忠心和決心,旁的一句話不敢再。
吃完飯在原地休息一下,三人繼續趕路。
三人的坐騎都是千里挑一的駿馬,腳程和耐力比普通的馬強悍許多,八百里加急的驛站快馬日夜不停從邊關趕到京城也得要用五天時間,阿玖他們用了四天就到了。
從馬背上翻下來,阿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顛簸散了,屁股在馬背上坐久了,木木的沒了知覺。
「公子,下一個城池就是安城,咱們要這麼過去麼?」周平問。
阿玖搖頭,「咱們不去安城,直接去迷谷。」
話一出口,周安周平立刻變了臉色,顧不上阿玖的警告,齊齊勸阻,「公子,萬萬不可。這麼些年進入迷谷的人沒幾個能活着出來,公子千金貴體,萬不能以身犯險!」
阿玖眯眯眼瞅着他們,「你們的意思是,咱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虎威大將軍和三萬夏朝兒郎困死在迷谷之中?」
周安接着勸「公子,虎威將軍治下的隊伍中不乏斥候。斥候從入軍營後就接受各種訓練,最擅長辨別方位,查探環境。有這樣的人在軍中虎威將軍尚且束手無策,屬下兄弟二人從未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恐怕更加無能為力。」
至於皇后,這一路上他們雖然見識了皇后的手段,知道皇后不但武藝高超,而且殺伐果決,胸有丘壑,但再多的優也掩蓋不了皇后是女人,且從未單獨遠行過的事實。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即便再有天賦,在野外方位辨別上也比不上軍營里的一個老兵。
所以周平周安一開始壓根就沒想過皇后是想親自帶路去找人。
阿玖之所以再三要求周平周安要絕對服從她的安排,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私心裏她也知道這兩人是為了她好,但她的能力她知道,即便找不到甄裕他們,也不會出事。偏她的能力又沒法和周平他們。
有些焦躁的皺皺眉,打斷周安的話,「好了,我自有主張,你們不必多了。一會兒找個客棧先住下,大家都休息一會兒,救虎威將軍他們的事情等休息好了之後再議。」
見皇后沒有堅持,周平周安暗自鬆口氣。這一路快馬加鞭的趕路,他們兩個也覺得疲累,找個客棧吃過飯後,各自要了一間上房休息。
阿玖躺在房間中,估摸一下時間,算算周平兩人應該都睡熟了,輕輕起床,拿着包裹走出去,到了櫃枱讓掌柜的跟周平周安帶個口信,自己騎上馬,打聽着迷谷的方向飛奔而去。
迷谷在安城的東北方向,三座大山合圍在一起,形成一個天然的盆地,山上零零散散的長着一些樹木,外面一條寬闊的黃土路穿進去。
從外面看,這就是一座普通的山,根本看不出裏面有什麼名堂,也怪不得甄裕會中計,被引入裏面。
阿玖站在山外,手指輕彈,一束火苗落到土路邊上,瞬間豆子大的火苗變成了一尺寬的火焰。阿玖驅馬向前,火焰跟着前移,所過之處留下一片焦黑。
阿玖瞅了瞅,心裏很滿意,即便找不到甄裕他們,憑着這焦黑的印記,她也能走出來。
在山外時,看着這幾座山跟荒山也差不多,等到裏面,才發現別有洞天,竟然越往前走,道路兩邊的花草樹木越多,越濃密繁茂,綠意盎然,遮天蔽日。要不是身後有火焰燒過後留下的印記,阿玖自己都要迷路了。
又往前走了一陣,阿玖估摸着自己應該走的挺遠了,從馬上下來不再前進。打個手勢,跟在她身後的火焰飛躍向前,落到不遠處的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上,瞬間沖天的火焰騰空而起,直接燒到樹冠上面,隔着老遠都能看到。
阿玖控制着火焰只燒這一棵樹,然後自己找個地方坐下,靜靜的等着。
在林子深處,一身狼狽的甄裕領着手下的兵士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臉上一片絕望。
那一日他打了勝仗,追擊敵軍一路追到了這裏,昌國兵士全部被剿滅,他們也被困在這裏面無法出去。
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他們想盡了所有辦法,始終在原地打轉,所過之處,能吃的都被他們吃了。但那些樹皮草根是不得已時的果腹之物,根本沒有什麼營養,一群人又急又渴又餓,半個月下來人困馬乏,最折磨人的是看不到出路的絕望。
他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重新振興家族的機會,出師未捷,難道就要先以身殉國麼?看着身後面黃肌瘦的士兵們,甄裕心裏一陣悲涼。
他死了無所謂,只是可憐了這些跟着他的兵士們。還有不知道消息傳回朝堂了沒?皇上會不會遷怒?會怎麼處置他們家?會不會像十多年前先帝處置孟家一樣處置他們武安侯府?若是因為他導致家族昔榮不再反而背上污名,便是死他都無顏去見甄家的列祖列宗……
甄裕心裏亂七八糟的想着,猛然聽到有人驚喜的喊,「那邊有煙火,有人來找咱們了!」
如同一滴冰水滾入燒沸的油鍋裏面,人群瞬間了,紛紛站起來順着那個兵士所指的方向觀看。
「真的,真有人來救咱們了!太好了,不用死在這裏了!」
「格老子的,等了這麼久才想着來找咱們,等老子出去了,非得好好揍他們!」
「我這幾天天天吃樹葉,都要變成馬了,等出去後我一定要大吃一頓……」
……
甄裕也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眼睛望向煙火沖天的地方,心底一片激動,穩了穩心神,大聲喝令,「傳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整隊,朝着煙火的方向走!」
「是!」人們興奮的應一聲,綿軟的骨頭四肢裏面又重新注入力氣,指令層層傳遞下去,在斥候的帶領下,向着火光的地方進發。
阿玖坐在樹蔭下昏昏欲睡,屁股底下的地面傳來些微的震動,阿玖瞬間睜開眼,趴在地上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一下,雜亂的腳步聲更加明顯,聽動靜,人數應該不少,而且聲音越來越清晰,顯然對方是衝着她這個方向來的。
阿玖坐直身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總算這些人還不太笨。
此時,那棵樹也燃燒的差不多了,等甄裕他們走過來時,最後一縷火焰完全熄滅,只留下一地紅紅黑黑的炭火。
甄裕面色古怪的看那棵樹一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燒的這麼徹底的大樹。不過這都不是重要的,看着面前長身玉立的玉面公子,甄裕只覺得有些眼熟,拱手抱拳,「多謝這位兄弟仗義,過來為虎威軍燒樹引路,這份情在下記下,日後但有差遣,虎威軍定當為兄弟效犬馬之勞。」
「那好,這些炭火留在這裏怕是會引起火災,能不能讓你手下的人挖土把這些炭火掩埋了?」阿玖指着地上那一堆燒剩下的炭火問。
雖驅逐這些炭火裏面的火苗也就是揮揮手的事情,但這麼多人看着,她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能力。
實際上只要細心的人也能察覺到這裏面的詭異之處,若不是為了找人,她才不會這麼做。
阿玖的要求不算過分,不用甄裕發話,那些絕處逢生的士兵們已經激動着答應下來,解了身上的佩刀拿着去挖土,不一會兒就把那些炭火都蓋了起來。
甄裕在旁邊和阿玖話,「還沒請教兄弟尊姓大名,在下觀兄弟面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阿玖眨巴一下眼,張嘴道,「鳳涅,我叫鳳涅。在家裏排行第九,或者你叫我鳳九也可以。」
甄裕再次拱手,「原來是鳳九兄弟,幸會幸會。」轉頭看着那一堆炭火,好奇道,「不知道兄弟是怎麼控制着只燒這一棵樹的?」
問這話的時候,甄裕是一疑心都沒有的,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奇。
阿玖一臉淡然,很不經意似得道,「哪裏有怎麼控制,我不過是挑了一個正好乾枯了的樹燒的,想着要是有用最好,若是引起火災,那也只能明大家倒霉了。不過我運氣不錯,或者虎威軍命不該絕,除了這棵樹之外,旁的樹竟然一都沒有被牽連。當然,如果你們看到煙火後怕被燒死不敢往這邊走的話,我就是燒再多的樹也沒用,起來,也是你們的膽大救了你們的性命。」
甄裕,「……」所以,他應該感謝他們這些人福大命大麼?
不管怎麼,眼前這個兄弟過來找他們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她的作為大膽了一些,卻真的將他們領了出來。他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便是這兄弟用的方法冒險了些,出發卻是好的,而且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該記的恩情他還是會記住的。
兩人敘禮畢,甄裕又問了問外面的情形,等着士兵們把炭火都掩蓋好了,在阿玖的帶領下,眾人跟着一路走出山谷。
瞅着地上黢黑的痕跡,甄裕感嘆阿玖聰明的同時,又為她有毅力用火燒出這樣一條指引方向的痕跡而敬佩萬分。
再昭帝他們。
昭帝雖然記着早日到達邊疆想辦法把甄裕救出來,但後面跟着的這五萬人馬也不能不顧,還是他身邊的謀士給他出主意,「皇上不如先發一道敕令過去,命令西北副將李義搜羅民間熟知地形的老農或者奇人異士救人。」
昭帝揉揉額頭,「朕收到消息後就已經下旨讓李義救人,這麼些日子都沒有消息傳過來,要麼是李義救人無果,要麼就是他陽奉陰違,根本沒去救人。」而後一種的可能性很大。
這謀士叫諸葛謀,也是昭帝欽的,是他暗中培養的人才之一。
諸葛謀原本只是一個落魄的舉子,卻胸有丘壑,熟讀兵書。上一世有人跟昭帝舉薦他昭帝沒有重用,結果諸葛謀一氣之下自請為間,跑到了夏朝最大的政敵國北疆,在北疆國裏面攪風攪雨,弄得北疆大亂。
至於後來如何昭帝就不知道了,那會他已經被淳貴妃謀害而死。
所以這一世重生後昭帝就循着上一世的記憶讓錦衣衛找到諸葛謀,現在他一步步收攏朝堂勢力的舉措都是按着諸葛謀的規劃實施的,效果也非常顯著。
諸葛謀接着建議,「非常時期當行非常手段,李義之所以敢陽奉陰違,無視聖命,不過是仗着聖旨並沒有傳開,西北的將士們不知道而已。皇上不如將敕令散佈到軍中,一來可以讓兵士們看到皇上仁德,重視將士們的性命,二來也能給李義施壓,逼迫李義去找人。若李義還敢陽奉陰違,皇上正好可以用抗旨不尊的罪名處置了李義。」
雖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不受的代價就是要做好被皇上懲治的準備,除非他現在就造反,不然皇上一道聖旨殺了他都沒人會什麼。
正所謂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不孝。
在這皇權至上的年代,皇帝的命令凌駕一切。
昭帝想了想諸葛謀的計策,覺得這個主意甚好,頭,「就依你所言。」
剛要讓人去下旨,楓五騎馬走過來,「皇上,皇后那邊傳來的消息。」
解決了一樁心事,昭帝心情大好,勒停馬,從楓五手裏接過信,只一眼,臉上的笑容就沉下去,渾身開始冒冷氣。
諸葛謀以眼神詢問楓五,怎麼回事?皇上怎麼看了信就不高興了?
楓五眼神特無辜,我哪兒知道,皇后傳給皇上的信,是他這個當暗衛的敢看的麼?
諸葛謀,「……」轉頭去看皇上,「可是皇后娘娘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昭帝把手中的信遞給諸葛謀,臉色不好,「皇后親自去救虎威將軍了。」
原來周平周安一覺睡醒後,發現皇后已經離開客棧,又從客棧老闆那知道了皇后留下的口信,知道皇后單槍匹馬的跑去迷谷救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敢瞞着皇上,匆匆給皇上寫了一封信稟報那邊的消息順帶請罪後,就急急忙忙的跑去迷谷找人。
皇后的事情昭帝並沒有瞞着諸葛謀,故此諸葛謀也知道皇后是個女中豪傑一樣的人物,且在後面跟着也來了西北。
可他卻沒想到皇后居然這樣「傻大膽」,三萬常年行軍打仗的人陷進迷谷裏面都走不出來,皇后這樣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閨閣女子又能有什麼辦法?
一時間諸葛謀也十分無語,除了安慰皇上「皇后吉人自有天相」,「皇后心思縝密,不定另有奇計」之類的話外,還真不知道再些什麼才好。
昭帝一時間咬牙,為皇后這女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行為憤怒不已;一時又滿心憂懼,生怕皇后出什麼事情,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古靈精怪的在自己面前笑鬧;一時又覺得宋斌挑選出來的這兩個錦衣衛簡直就是廢物,讓他們跟着保護皇后,他們倒好,睡得跟豬一樣,連皇后悄悄的溜走了都不知道!頓時連宋斌都怪上了……總之昭帝心裏一會兒急躁似火,一會兒憂懼如冰,也不上來是個什麼感受,心裏就一個念頭,他必須趕緊到安城,把九兒全須全尾的救出來!
再次讓人給李義發了必須全力救人的死命令之後,就號令後面的兵士急行軍,全速前進。
這樣心裏油煎似得走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又收到周平那邊傳來的信——皇后順利的把虎威軍都給救出來了!方法:燒樹,用煙火為虎威軍指引方向。
昭帝看完後心裏鬆口氣。
諸葛謀看到這救人的方法後面色一陣古怪,「皇后娘娘放火燒樹竟然沒有引起火災,虎威軍的人還真是命大。」
昭帝的心情大起大落後正想要誇讚自家皇后聰明,就聽到諸葛謀的話,頓時不悅的瞅着他,「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不用此法,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諸葛謀摸摸鼻子,呵呵乾笑兩聲,「我只是好奇,好奇。」心裏驚奇,嘖嘖,還真是護短,一句都不行。
昭帝不再理他,緊繃的心徹底放下,「有皇后在,朕就放心了。甄裕被救出來,雖然不能解了安城之圍,但是多抵擋一些時日卻是可以的。長期的急行軍士兵容易疲勞,不利於作戰,從明天開始恢復正常的行軍速度。」
諸葛謀應一聲,吩咐下去。
阿玖救了虎威將軍的消息傳回朝堂,蘭陵侯在書房裏氣惱的砸了一個杯子,「這個鳳涅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個黃毛子,竟然敢壞本侯的好事!傳信給李義,找個機會把這個礙事的東西給本侯做了,不殺他難消本侯的心頭之恨!」
本來他想出來那個主意,把甄裕連同他底下的虎威軍都困在迷谷之中已經是一個必死之局。只要甄裕一死,西北還是他們姜家了算?就算是皇上到了那裏也孤木難支。可恨甄裕被救,手下那三萬兵馬再加上皇上帶過去的五萬,這就八萬精兵,再加上皇上的身份在那兒擺着,很容易就能將西北他們姜家多年來建立的關係網攪散,甚至把姜家驅逐出西北。
這種情況他絕對不允許發生,必須得想個辦法杜絕才行!
與蘭陵侯的氣憤不同,李元收到消息後大喜,「真是天佑我大夏朝,才使得虎威軍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看來朝廷把姜家趕出西北的日子不遠了!」
刑部尚書也高興,「大人的是,依着下官的短見,定然是江湖上的能人異士知道皇上御駕親徵才紛紛出面幫忙。如此,何愁姜家不滅,皇上大業不成!」
「的是,的是!」李元大笑,皇上剪滅姜家的時候,就是他們李家在朝堂上一家獨大的時候,怎麼能不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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