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京城之時,付悅一心想與趙夫人做女兒,眼裏根本就沒有高姨娘。所以,根本就未曾打聽過,這個她上輩子的娘。
可是現在不同了,隨着付新過繼之事定下來,呂家已經明着表示,不會容她。
而付偉也與呂家說好,付新過繼禮成之後,付偉就會帶着付悅回廣陵。
回廣陵,付悅是死也不願意的。
只要想到她在廣陵,呂氏會如何磋磨她,付悅就會出一身的冷汗。廣陵,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回去。付悅與付亮合計了半天,便就想到了高姨娘。
雖然說上輩子付悅是自食惡果。
但高姨娘從來都是識份懂禮的,沒少勸上輩子的付悅,不過是付悅不肯聽罷了。但到底是親生女兒,做不出大義滅親的事來,將付悅的事情給捅出去。
這樣的母親,要來何用?
正是因為這樣,付悅才會自進京以來,全當高姨娘不在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付悅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來尋高姨娘了。她現在若想名正言順的,讓付偉任她留在京城,就只能走一條道。
讓高姨娘認下付悅做女兒。
這條路比之撬動趙夫人,不過繼付新,而過繼付悅還要難。
先不說高姨娘會不會認,趙夫人會不會答應。就是付國公府上下的人,付亮合搞定了,但付偉呢?就付偉的私心來說,也是將付新、付悅分開的好。
付偉不可能留下付悅,給付新添不自在。
即使萬般的難,卻也是付悅現在所能走的,唯一一條行得通的路。
關門的丫頭回來時,就見付悅已經開了耳房的門,跟進去,小聲道:「姑娘還是出來等會兒吧,姨娘念經,不許打擾的。」
付悅道:「打擾了會怎麼樣?」
那丫頭面上神情一滯。
以前這院子裏人多的時候,也曾有人打擾過高姨娘禮佛,高姨娘並不生氣,只是不輕不重的說句:「下回可不許了。」
這事也就過去了。
付悅也猜着了,說道:「你出去吧,我在這兒等姨娘就是了。」
那丫頭想付悅是世子派來的人,而高姨娘又是那麼個和軟的性子,便就聽話的出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付悅走到高姨娘身邊時,高姨娘依然閉着眼睛,嘴裏誦着經。
「姨娘認命,我可不認命。」付悅跪到高姨娘身邊,看着那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像,嘴角泛着笑,說出的話,輕輕地,卻也涼涼的。
敲擊木魚的手頓了下,卻沒停。只是頓了下,高姨娘繼續地敲着。
今天,高姨娘的心情並不好。
她知道國公府上來了一位名付新的女孩兒,而在今天,趙夫人正式地過繼了付新。
高姨娘第一個想到的,便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付悅。
從早上開始,高姨娘便就在這佛堂里,為付悅誦往生經。付悅在高姨娘面前,從沒隱藏過野生,和對於身份的不滿。
已經快十年了,高姨娘想,大概她的女兒已經轉生。
希望這一世,她能如願吧!
高姨娘誠心地對着觀世音菩薩像,誦經祈福。
「姨娘的女兒名付悅,姨娘總說是愉悅的悅,要說我,卻是僭越的越。」付悅直挺挺地對着供案,雙手合十,一臉虔誠的樣子。只是那嘴角、眼角里掛着的,卻是不服與不信。
這話,上一世的付悅,不止一次的背着人,與高姨娘說。
敲擊木魚的聲音終於斷了。
高姨娘轉過頭來,屋內陰暗不明,付悅今天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襦裙。這衣服自然是柳氏為付悅準備的,呂家給付悅的,全都是呂家姑娘穿過不要的舊衣服。
上一世的付悅喜歡紅色,因為高姨娘的身份,只能以素色打扮,付悅自來心高,偏要每日裏一身紅裝。其實上一世,她是國公府正經的世子之女,世人只問父,誰會問母呢?
不過是付悅自己介懷,反倒成了她的心病而已。
一整套的過繼禮完成之後,付新上了付國公府這一脈嫡支的譜,從祠堂那掛着歷代先人畫像、莊嚴肅穆的屋子裏引出來。付新給付寬、趙夫人跪地磕頭,瞅了眼一邊坐着的付偉,終是喊了聲:「爹、娘,女兒祝爹、娘安康。」
趙夫人早已經紅了眼睛,連聲道:「乖女兒,快起來吧。」
付新站起身,趙夫人也從座位上起來,領着付新到付偉跟前,說道:「二叔放心,我定將憨娘當成新生女兒一樣的養。」
付偉強忍着眼底的淚,笑道:「我若不放心,也不會帶憨娘來了。」
付新知道,她應該喊付偉一聲二叔,可終是卡在嗓子處,喊不出來。低下頭,卻是一聲不出。
趙夫人並沒有難為付新。而是領着付新,就對給付國公、武老太君正式見家禮。然後就是付由和孫夫人,之後是平輩的兄長、嫂子、弟弟、侄子侄女。
從祠堂出來,便就是各家的親戚,尤其是趙夫人娘家,一下子變成了付新的舅家,自是重點相見的。
一天下來,付新渾身像散了架似的。
好在趙夫人心疼付新,怕她累着,看着親戚也都見過了,男賓們在前面吃酒,女客們也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說着閒話,就打發付新先回去休息。
付新還住回燕居里。
躺在床上,付新終是放下強撐了一天的笑臉。眼睛頂着帳子頂,了無睡意。
從知道過繼日子開始,付新便就沒再睡過一個安穩覺。
從今以後,她終是不能再喊她爹一聲「爹爹」了。
紀媽和繡燕將屋裏的人全都打發出去。繡燕在外間呆着,紀媽則坐到床邊上,怕付新哭,輕聲勸道:「乖憨娘,無論怎麼樣,今天不能哭。若是哭了,讓人看出來,於世子、夫人面上不好。二爺心裏也難受。」
付新點了點頭,道:「紀媽放心,我知道的。」
紀媽嘆道:「睡會覺吧,晚上還有家宴,只怕要鬧到後半夜也說不定。」
付新聞言,點了點頭。
紀媽起來,燃上安神香,直到聽到付新呼吸平穩了,才出到外間來。
然而,任付新如何也不曾想到,她睡醒之後,竟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當天黑之前,外客全部送走之後,家宴便也就跟着按排開來。
見趙夫人難得的開心,世子付寬也頗為高興。侍候高姨娘的丫頭,這時候卻跑了出來,付寬有些驚訝。
多少年了,高夫人不曾出那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