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玄的目的地並不是一直往山上走,只是往上走了點之後,才沿着一條散佈着石子的路朝山背面過去。
來到山的另一面,抬眼遠看,入眼的是綿延的看不見盡頭的山林。其中幾座光禿禿的沒長多少植物的山是部落的戰士們用來訓練的地方,也是如今狩獵戰士們使用石器的主要出產地,那裏的石質並不適合植物生長,卻是一個很好的訓練地。
邵玄現在所站的地方是片碎石地,這些碎石並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打碎的,能被加工的有用的石頭早被部落的人撿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無用的碎渣,平時也沒人過來。
周圍很安靜,但也能聽到附近那幾座山里傳來的轟響聲,邵玄還沒親眼見過圖騰戰士們訓練,聽說圖騰戰士們訓練起來破壞力太大,像邵玄如今這樣的弱勢群體不得靠近,一聲不吭過去觀摩而被誤傷的人可不少。
收回視線,邵玄鬆開手裏的草編狗繩:「吃你的『面』去吧。」
早已經按捺不住的凱撒立刻在碎石地上跑動起來,一邊小跑,鼻子還嗅着,嗅到什麼,它便用前肢在那處迅速大力刨動,不一會兒便從刨挖的地方拉出一條成人拇指粗細一尺來長的蟲子吃掉,然後繼續尋找下一條。
那些蟲子被部落的人稱為「石蟲」,看上去跟蚯蚓很像,不過要比蚯蚓大得多,剛才被凱撒吃掉的那條還算小的,邵玄見過一條胳膊粗的石蟲,聽說還有更大的,只不過越大的石蟲越喜地下深處,所以,地表的就只剩小的了。
石蟲很難吃,很多人吃了會嚴重腹瀉,所以部落的人並不會將石蟲歸列到自己的食譜上,這就便宜了對石蟲很感興趣的凱撒。
作為狼,落魄到吃蟲子也是夠慘的了。
提着那捆草找了個適宜晾曬的地方,邵玄將捆好的草鋪開晾曬,這樣晚上回洞裏去鋪着睡得更舒服些。
鋪好草之後,邵玄觀察周圍,確定沒其他人,便來到碎石地邊沿處一棵矮樹的旁邊,撥開地表一層碎石,掏出綁在腰上的一把做工極其粗糙的石刀開挖,很快,埋在下方的一個做工比石刀更粗劣的石碗露出來,石碗裏裝着一塊肉乾。邵玄快速拿出肉乾,並將石碗埋回原處。
肉乾只有半個巴掌大,干硬還帶着腥味,這要是上輩子的邵玄,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但現在,經歷過真正的長時間的飢餓之後,「味同嚼蠟」也能變成「世間美味」。
看,生活多樸素……都是被逼的。
吃了點東西之後頓時覺得精神許多,有了力氣。邵玄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打了幾遍上輩子經常練的健身拳。這是邵玄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因為剛在這個身體裏醒來的時候,這身體相當弱,
那邊,凱撒還在到處刨食,但也沒有降低警惕,注意着周圍,時不時看看附近,這也是邵玄敢直接拿東西吃的原因,不然被部落的一些同樣飢餓的人發現,那肉就得易主了。邵玄現在孤立無援,而且小胳膊小腿的還面黃肌瘦,戰鬥渣,要不是仗着上輩子的一些經驗和來這裏之後逼出來的狠勁,能不能有精神出來走動都未必可知。
打了幾遍健身拳,邵玄停下來喘喘氣,卻發現正咬着一條石蟲往外拉的凱撒突然調轉頭,突然的轉向讓沒完全拉出的石蟲被扯成兩半,還在地下的那半截很快縮回土裏,即便只有一半,它們也能在一段時間之後成長完全繼續存活。而被凱撒咬着的那半截石蟲正扭動身體猛烈抽打着凱撒的嘴。
凱撒沒有將石蟲直接吃下去,也沒有理會石蟲的抽打,而是緊緊盯着一個方向,喉嚨里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這是提醒邵玄有人來了。
凱撒並沒有直接呲出它的尖牙,邵玄知道,來者應該是認識的人。
盯着那邊,很快,邵玄便聽到很輕微的聲響,像是風吹過地面樹葉的聲音,漸漸地,一個人影出現在邵玄視野中。
那是一個非常高大魁梧的人,身上穿着簡單的獸皮衣褲,獸皮質量上乘,只是沾了一層石屑。來人臉上還有幾條疤,更增添幾分煞氣,身上未被獸皮遮住的部分也有大小不一的傷疤,腰上掛着一圈石質器物,那是被精選出來的待加工成石制工具的石塊。
那些石頭跟邵玄腳下這些碎石是不同種類的,那些石頭的石質要堅硬得多,製作成工具之後更利於狩獵,比邵玄手裏的那把粗劣石刀要高級得多,換成肉的話,那其中最小的一個粗胚換來的肉都足夠邵玄吃好幾天的了。
大概是狩獵的時候在森林裏潛行慣了,來人平日裏走路也是這樣,基本沒有什麼聲音,這還是他無意的結果,如果真要隱藏的話,凱撒也未必能立刻就發現他,邵玄更是連一丁點聲響都不會聽到。
凱撒喉嚨里的咕嚕聲還沒停,來人朝它看了一眼,凱撒立刻渾身緊繃,嘴巴張開,露出那四顆格外長的尖牙,掉落在地面上的半截石蟲要鑽入地下逃掉也沒讓它分心,只是緊盯着那人。
對於部落的戰士們來說,野獸只是獵物,是食物,凱撒自然也歸屬於食物之一。即便來人只是朝凱撒看了一眼,沒有真的要出手獵殺,但長久狩獵的本能會讓他在看到野獸之後條件反射,顯露出一種讓凱撒很忌憚的危險氣息。
邵玄見這情形,不得不先出聲。
「麥叔,早上好!」
盯着凱撒的中年壯漢聞聲將視線從凱撒那邊轉向邵玄,面對邵玄的時候,剛才因為凱撒而露出的刀子般的凜冽氣場收斂很多,並不會讓邵玄感到太大的壓力。其實,部落里大部分戰士在面對幼年孩童的時候都不會太惡劣,除非是那些孩子主動惹事而激怒他們。
麥看了看邵玄,又看看邵玄腳下碎石層因為剛才打拳活動手腳而留下的痕跡,眼裏帶了點笑意,不過因為臉上的那幾條疤,並沒有讓那張猙獰的臉柔和多少。
邵玄知道,麥帶着善意,並不像看着那麼可怕,而且,麥和如今這具身體的父親曾經是同一個狩獵隊的,平日裏幫過邵玄不少忙。
「阿玄這麼早就出來了?提前練練也好。」麥說道。
部落的人沒有姓氏,且多為單字人名,大概是為了好記,方便,邵玄這具身體的本名就叫「玄」,入鄉隨俗,邵玄也漸漸習慣了。至於稱呼,因為部落先祖有個地位頗高長者喊人時喜歡先「啊」一聲,然後再稱呼人名,後來小輩們就跟着學,發展到現在,部落的一些人喊人時還是喜歡在人名前面帶個「阿」字,當然,對着長者和部落里地位特殊的一些人就不會這麼隨意了。
居住在近山腳的人中,包括「孩兒洞」的孩子,幼年時期尚不能覺醒圖騰之力,很少有出來鍛煉的,基本上都是吃了睡,睡了吃,頂多出來玩會兒,畢竟,活動、鍛煉很消耗體力,容易餓,對於貧苦的近山腳的這部分群體來說,能少消耗就少消耗,就連大人們也是贊成自家孩子少動的。
不過顯然,麥更贊同邵玄的行為。現在練一練,以後更受益。
「麥叔你從訓練地回來?」邵玄問。
「嗯。」麥微微點頭。
部落的戰士們出去訓練並不會規定特定的時間,只要不錯過狩獵,時間自由安排。
「看來麥叔你這次運氣不錯。對了,麥叔,聽郎嘎說明天輪到你們狩獵隊外出狩獵了?祝你們順利,滿載而歸!」邵玄說道。
郎嘎是與麥一個狩獵隊的戰士,凱撒就是郎嘎撿回來給邵玄的。「郎嘎」這個詞的發音在部落的語言裏意味着地弓。人如其名。
麥並聽到邵玄的話笑着應了聲,因為明天要出去打獵,一去可能就是好幾天,所以得趕回去多休息休息,明天才能以最好的狀態外出狩獵,麥沒有多說,打算離開。
走了兩步,麥又停住腳,轉身叫道:「阿玄!」
邵玄看向麥,便見麥從獸皮袋子裏倒出一塊肉乾拋過來。
戰士們去訓練都會自帶食物,畢竟訓練地那邊幾乎都是山石,植物很少,能吃的動物更少了,為了補充訓練帶來的體力流失,都會提前備好食物,麥給邵玄的肉乾就是之前備好的,到現在還剩點兒,最後那一小塊本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吃掉,沒想到會遇見邵玄,便直接給了。邵玄沒有外出狩獵的能力,部落也不准許他們外出狩獵,這也是部落保護幼童的方式之一。
「謝謝麥叔!」邵玄道。
部落的人在食物方面並不充足,尤其是這個時節,不是誰都像麥這樣能慷慨送肉的。
將肉給邵玄之後,麥說道:「我訓練的地方在那座山的山腰,能夠看到太陽落山……」
將訓練的具體地點告訴邵玄並囑咐小心之後麥才離開,等麥的身影消失,凱撒也放鬆下來,看了看地面,發現那半截石蟲已經早開溜,泄憤般刨了下地面,用鼻子仔細分辨氣味,想繼續追蹤,將逃掉的獵物重新逮回來。不過邵玄沒打算讓它如意,麥今天給了他一個飽腹的機會。
將麥給的肉乾放進之前的石碗裏埋起來,土層上方再用石屑鋪一層,做好偽裝,邵玄看了看剛才麥指的方向,便叫過凱撒。
「走了凱撒!干一票大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