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筠的預感從來很準,上次和陳璐飛見面的時候,他就有種隱隱的不安,沒想到這預感沒應在陳璐飛身上, 反倒應在了黎朗身上。陳璐飛一定沒想到他和黎朗會再見面,所以少囑咐了一句, 結果壞了大事。
阮隋迎絕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只需確定他和魏國強的事情有關,必然會猜出他之前和陳璐飛有過聯繫, 甚至進而推斷出他並非要真心合作, 相反, 可能會對他不利。一旦確定了這一點,他必然會懷疑他手裏那份名單的真假,他安排好的連環計無法進行還是小事,恐怕立刻便要小命不保, 甚至還會牽累陳璐飛。藏在他臼齒里的harvey辛辛苦苦收集到的證據,也無法再送出去。
他將……一敗塗地。
黎朗顯然也知道他說錯了話, 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落在胡叡眼裏, 恰好又證實了這件事的真實性。康筠哭笑不得, 只好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讓他不要再輕舉妄動,然後跟在胡叡後面走出去了。
短短几十步路,康筠走得十分艱難,他心念電轉,飛快思忖着如何應付目前的困境,如何解釋這件事,阮隋迎才會暫時放過他和陳璐飛,並且不會對手上的名單產生懷疑。對現在的他來說,否認沒做過這件事反而會引起阮隋迎更深的懷疑,雖然承認可能更為不利,但最起碼不會觸動阮隋迎的逆鱗。剩下的事情,就是怎麼承認了,不同的承認方法,可能會產生截然相反的效果,一字一句,半點馬虎不得。
會議室和客廳距離不遠,眨眼就到,胡叡打開門,對他比了個手勢:>
康筠走了進去,微微低頭:「阮爺,您找我?」
胡叡在來帶他之前顯然已經先知會了阮隋迎,他仍舊是一貫的面部表情,只是一雙不算大的眼睛卻微微眯着,裏面射出的寒光刀子一樣從康筠臉上刮過:「魏國強的事……是你做的?」
&我做的,」康筠毫不猶豫一口承認,緊接着又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迷茫神色,「阮爺難道不是因為這件事……才最終確定與我合作的嗎?」
阮隋迎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痛快,聽到後面一句話,神色間閃過一絲不明顯的愕然,眯着的眼也睜開了:「因為這件事?」
&康筠似乎也被他弄糊塗了,隔了一會兒仿佛才反應過來,「阮爺不會就聽我說我是北極狼的手下,手上拿了顧珞琛的內部資料,憑這些就……相信我,決定和我合作了?」
&這些話顯然讓阮隋迎略略不滿,他微一挑眉,「難道還有其他緣故?」
康筠不無尷尬地笑了笑:「那這麼說我要謝謝阮爺的信任了。之前煞費苦心投石問路,原來都白費了。」這次,他沒等阮隋迎再發問,就老老實實地交代道:「之前聽說阮爺和魏國強有點兒不愉快,阮爺將黎朗這麼極品的鮮肉送給他,他收了人卻仍舊對阮爺不假辭色,所以自作主張弄死了魏國強,還特意借着『同學』的關係約璐飛姐出來見面,委婉地和她透露了一二。聽說不久之後阮爺就把黎朗接回去了,我還當阮爺是收了我這份微薄的小禮物,怎麼,璐飛姐竟沒跟阮爺說?」
康筠之前曾聽人說黎朗是阮隋迎送給魏國強的,像魏國強那種當兵出身,自視甚高的人,就算接受了阮隋迎的「供奉」,也定然不會對阮隋迎這種「道上混」的人假以辭色。就從魏國強卻並沒有出現在阮隋迎的勢力網中這一點來看,阮隋迎必然對魏國強不滿。
他在賭魏國強和阮隋迎關係不睦。
如果他賭對了,陳璐飛固然會因為沒有坦白而受到苛責,但畢竟並不是什麼大事,頂多挨一頓罵,比「私通外敵」這個罪名輕多了。
他知道阮隋迎肯定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說辭,但只要有一兩分相信,這件事就有了轉圜的餘地。只要能再拖上一段時間,等他把證據送出去,等潘公檢和他的生意成了,阮隋迎就算再起疑心,也翻不出什麼大水花了。
阮隋迎低頭捻着手中念珠,盯着他沒有說話。康筠微微垂首,目光卻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坦坦然然,沒有半分畏縮和躲閃。
就在這個時候,門「咚咚」響了兩聲,霍海農風塵僕僕地進來了:「爺,查清楚了,天池邊有一塊熔岩風化嚴重,在大雨中滾進了天池,因為連日大雨天池水面暴漲,山那邊的瀑布流不及,水就從這一側的缺口留下來了。」
阮隋迎捻着念珠:「你是說,這件事純屬偶然?」
&的意思是……」霍海農楞了一下,「有人故意搞鬼?我再着人去查。」
阮隋迎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人為,那麼嫌疑最大的人,很顯然就是這個被他軟禁在別墅的年輕人。他的目光凌厲地從康筠臉上掃過,那個長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微微垂首,面色平靜,沒有一絲破綻。仿佛這件事確實與他無關。
這說明這件事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康筠確實毫不知情。第二,這個人城府太深,即便在他面前也可以半點聲色不露。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個男人的可怕,可能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阮隋迎看了他許久,終於對胡叡說:「請康先生去書房稍坐,好好招待。」
康筠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知道阮隋迎沒有立刻發難,就說明他真的賭對了。但是這個老狐狸不肯輕易相信他,所以他的待遇從「軟禁」上升到了「明禁」。他微一頷首,轉身往外走去。
這個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譁聲,緊接着,迴廊上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仿佛是軍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胡叡一出門就迎面碰見一隊人,顯然吃了一驚:「將軍,您這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麼?」derrick眼窩深邃,眼神陰鷙,鷹鈎鼻下的嘴角扯出一點意味深長的笑意,「我什麼時候來,還要經過先生同意?」
&敢,」胡叡素來忠心不多話,並不擅長人際,他知道他情急之下說錯了話,連忙閃開門,躬身對derrick比了個請進的手勢,「阮爺在裏面,將軍請。」
&將軍身量極高,門框雖然不矮,但他戴了軍帽,要微微低頭才能通過,康筠離他不過三米遠,他故意頓了下腳步,抬頭看了derrick將軍一眼,對他微微一笑。derrick將軍感覺到他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大概是因為他四分之一德國血統的緣故,他的眼窩比一般亞洲人要深得多,因此目光顯得格外陰鷙凌厲,本人比照片上看起來更難招惹。但是等他看清康筠的相貌和他臉上的笑容,臉上的神情立刻緩和了下來。
康筠朝他點了點頭,腳步不停,朝外走去。他聽到阮隋迎不卑不亢道:「因為早上出了點兒事,尚未處理妥當,擔心怠慢了將軍。手下不懂事,讓將軍見笑了。」
&事,」derrick將軍笑着擺擺手,把軍帽摘下來,丟在茶几上,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坐了下來,「剛才那個是誰?阮老弟的新歡?」
&阮隋迎微微搖頭,「這是顧三少的夫人。」
&三少?」derrick看起來相當驚奇,他眉毛一動,「的夫人?他怎麼在你這裏?」
阮隋迎知道,之前黃子艷的事情大概已經讓derrick將軍不滿了,要不然也不會不顧約定提前造訪,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因此這件事情決不能再有所隱瞞,所以簡單照實說了。
&聽完之後,唇邊浮上一個饒有興味的笑容:「有點兒意思。」
阮隋迎眼神微變,他對剛回來的胡叡使了個眼色,胡叡心領神會,又默默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將黎朗和幾個年輕鮮嫩的女孩子帶了上來。阮隋迎打眼略略一掃,眸色就是一沉。
凌晨地下室進水,這些選好的女孩子們都受了驚,淋得濕漉漉的,雖然換了乾淨衣裳,精心打扮過,還是能看出來臉色蒼白,笑容都有些勉強,有的可能受了涼,還在瑟瑟發抖。
&將軍的目光從女孩兒們臉上掃過,最後定在黎朗身上,淡淡道:「阮老弟,你這不是敷衍我嗎?」
原本這些女孩子個個姿色上佳,雖然表情有些讓人掃興,但只是因為臨時受驚,他還不至於不能接受,況且這個男孩子長得漂亮,難得的是眼神溫潤,小鹿一樣可愛,讓他心中禁不住微微一動。可因為之前黃子艷的事情讓他略有不爽,這麼好的「題」,他不可能不借來發揮一下。
&常抱歉,」阮隋迎誠懇道,「昨夜山頂天池決堤,地下室淹了,這些姑娘們都受了驚。等過幾日……」
&何必要過幾日,」derrick將軍笑着打斷了他的話,「聽說你有個叫黃子艷的女人,貌若天仙,我很好奇,不如把她叫出來見見?」
&軍太誇獎了,」阮隋迎遲疑了一瞬,「她現在不在這裏,接過來也需要時間……您看……」
&國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君子不奪人所愛,」derrick將軍不等他說完,再次笑着打斷了他的話,他站起來拍拍阮隋迎的肩,「老弟,我只是開個玩笑。你的禮物我笑納了,只是可不可以加個添頭?」
阮隋迎愣了一下:「什麼?」
&突然拉起黎朗的手,輕輕捏了捏,笑得一臉意味深長:「我對顧夫人很感興趣,不知阮老弟是否捨得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