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軍騎兵慌亂地呼喊着,四處躲避那些不斷落下的轟炸。高迎祥瞳孔一縮,滿含恨意地看着遠處緩緩湧現的大隊朝庭官兵,在官兵的身後上空,不斷有炮彈射起,落向民軍騎兵群中。
「許梁!!!」高迎祥咬牙切齒地低吼,再去搜尋那左良玉,由於煙氣的籠罩,左良玉早已不知道去了何處。高迎祥無奈,大聲呼喊着收攏民軍騎兵,撤退。
不遠處出現的官兵便分兵追了上來,對那些受傷的民軍騎兵進行斬殺。左良玉和身邊唯一的五名親兵灰頭土臉地朝着這些官兵走去,來到隊伍正面,見一名年輕的紅袍高官坐在一輛精美的馬車上,笑吟吟地看着左良玉。
「這位,想必就是左良玉左將軍了。」許梁呵呵輕笑,語氣很溫和,很平淡,道:「本官陝西巡撫許梁,久仰左將軍的大名。想不到咱倆第一次見面,竟然是這種場合!」說着,許梁探頭前傾,關切地問道:「左將軍,你沒有受傷吧?」
左良玉也沒有想到突然出現,並把高迎祥嚇跑的官兵居然會是陝西巡撫許梁的人馬。聽慣了曹文詔對於許梁的評論,左良玉一直認為,這位陝西巡撫許梁該是一臉狠厲,凶光四射的人物,不成想居然是這樣一位英俊的後生。
然而不管如何想,左良玉的性命必竟是許梁救下來的,況且許梁是陝西巡撫,正三品的文官,本身品級地位便比左良玉高。
於是左良玉收拾好心情,帶着五名親兵朝馬車上的陝西安撫許梁拱手施禮:「左良玉見過許大人。多謝許大人救援及時!否則末將這條性命算是交代了。」
許梁哈哈笑着擺手,不以為意地道:「左將軍言重了。大家都是為朝庭辦事的人,區區一次救援,不足掛齒。本官到來之時,見左將軍的不少部下都潰敗了,本官已命人收攏在一起,將軍可以直接去接手。」
左良玉放眼看去,果然見陝西官兵之後,畏畏縮縮地聚集了約三四百人,正是方才潰敗的山西官兵。<>左良玉輕嘆一聲,朝許梁道:「多謝。」
左良玉便先去把這些殘兵敗將重新聚集起來,再回頭時,卻發現許梁的兵馬打掃完戰場之後居然就在原地擺起了防禦陣形。兵步在前,一支推着二十門火炮的軍隊夾在最中間,炮口瞄準了前方的官道。
左良玉打量眼那些火炮,見與子母炮有些相像,暗道方才便是這些火炮令高迎祥的騎兵吃了大虧,不由多看了兩眼。
然而此時卻實在不是擺陣形防禦的時候,太原城正在遭受張獻忠和劉國能的軍隊的進攻,許梁帶來的官兵足有兩三萬人,理應速速回援太原才是。
左良玉便跑到許梁的馬車前,見許梁居然還有閒功夫品茶,不由感到一陣怪異,硬着頭皮,左良玉朝許梁拱手道:「那個……許大人,本將軍得報民軍首領張獻忠,劉國能部正在進攻太原城,太原守軍不足,形勢危急,還請許大人速速派兵增援才是。」
許梁瞟了左良玉一眼,淡淡地說道:「這個本官知道。本官就是跟着張獻忠的腳步從韓城跟到太原來的。左將軍大可放心,民軍今早才開始攻城,太原城怎麼着也有上萬兵勇,只要山西巡撫呂志高不太草包,頂個一天半天的,應當沒有什麼大問題。」
左良玉着急地道:「可是,我擔心呂巡撫撐不了多久的……」
許梁再次看了左良玉一眼,眼神很平靜,悠閒地再次喝了口茶水,才翻起眼皮子,道:「呂巡撫能不能撐住,那是呂志高的事情。本官是陝西巡撫,可沒有閒功夫操心他的事情。左將軍想去救援太原,儘管帶你的人前去便是。」
「可是……」左良玉不禁瞪眼,他此刻的全部手下加起來也不足四百人,而且都是剛剛死裏逃生的人,驚魂甫定,即便是全部帶到太原城下,也無濟於事。
左良玉正要再說,便見一名騎士奔過來,停在馬車前,朝許梁拱手道:「稟大人,前方大隊民軍追着曹總兵的人馬過來了。<>」
許梁哦了一聲,揮退了那騎士,然後扭頭朝一員將領喝道:「賀虎臣!把曹總兵的人放過去,你的人頂上去給王自用,高迎祥迎頭一擊。」
那員將領拱手道:「末將領命!」
賀虎臣便將命令傳達下去。
許梁側頭見左良玉仍站在馬車邊上,沒有離開的意思。許梁便側頭說道:「左將軍若是不着急,不妨等着曹總兵過來了,一道回太原去。」
左良玉便點點頭,留在馬車邊,看着戰事的進展。
陝西官兵令旗搖動之間,便從官道中間分開一條道。漢中游擊賀虎臣率領手下兵將擺好衝鋒陣形,已經做好出戰的準備。
再過一陣,便見前方官道盡頭奔過來一支軍隊,當頭一杆軍旗上標着曹字。正是山西總兵曹文詔的人馬。曹總兵乍見前方黑壓壓的無數官兵把守了整個官道,先是一愣,隨即看見軍陣當中的許字大旗,以及軍隊中間讓開的一條道路,便明白了陝西官兵的用意,心中大喜,抬手大叫道:「弟兄們,前方友軍來接應咱們了!大家跟着本將軍衝過去。」
曹文詔的手下頓時歡呼聲雷動,緊跟着曹文詔便跑進了陝西官兵預留好的寬道當中。
陝西軍中的火炮營開始噴射飛鷹炮!二十門飛鷹炮相繼噴射出炮火,落到曹總兵的人馬身後,恰好擋在了追擊的民軍面前。
王自用聽見炮火聲響,便喝止了坐騎,見到這麼猛烈的炮火,王自用內心深處便喚起了難過的回憶,他這次終於相信了高迎祥的話,許梁的陝西兵真在趕到了太原!
高迎祥拍馬趕了上來,朝王自用叫道:「紫金梁,陝西兵擋在這裏,不能再追了!撤吧?」
王自用猶豫着,很不甘心。<>
隨即賀虎臣率領的官兵衝殺過來的景像幫着王自用下了決心,當年在陝西的時候,民軍便沒有在梁軍的手下討得了便宜,如今到了山西,雖然民軍擴張了不少,但與梁軍交戰的心裏陰影還在,王自用實在沒有什麼信心。萬般無奈地看撥轉馬頭,王自用將一腔怒氣全部打在了身下的坐騎上,狠狠地抽了一馬鞭,王自用厲聲喝道:「撤!」
民軍撤走,賀虎臣率軍掩殺一陣,便也不再緊追,退了回來,打掃戰場。
許梁的馬車前,曹文詔站在許梁面前,神色很複雜。
許梁瞅了瞅曹文詔,見他一身鎧甲都像是從血水中掃起來的一樣,汗水混着血水,衣服上還掛着一些碎肉渣子,看這樣子必然是經歷過了一番苦戰。
許梁感嘆道:「曹總兵辛苦了!」
曹文詔拱手,嘶啞着聲音說道:「不敢,末將身為山西官兵,守土有責,職責所在,談不上辛苦。倒是許大人從陝西趕來幫着末將剿匪,實在高風亮節,令末將欽佩。」
曹文詔雖然說是欽佩,臉上卻沒有多少欽佩的意思。
許梁心知曹文詔多半是心中有氣的,便也不以為意,看着曹文詔和左良玉,道:「眼下王自用和高迎祥已被本官嚇跑,還剩下太原城外的張獻忠和劉國能,單憑這兩人成不了氣侯的。二位將軍這便隨本官前往太原,給張獻忠和劉國能一個大大的驚喜!」
曹文詔和左良玉早就巴不得許梁率軍增援太原了,於是兩人匯合進陝西官兵的隊伍里,朝太原開進。
太原城下,張獻忠臉色潮紅,眼睛鼓得老大,瞪着前方太原城牆上,不斷攀上城牆的民軍士兵!經過近三個時辰的激戰,張獻忠親自執刀督戰,民軍士兵只許進不許退!
民軍軍隊一度衝上去四拔,又被城內的官兵打下來四拔,然後在第五拔的時候,太原城內的守軍終於扶撐不住了,被民軍撕開了一道口子,一個接一個的民軍士兵順着簡易的雲梯攀上了太原城牆。
城牆上守城的明軍節節敗退!
勝利馬上就要屬於民軍的了!
張獻忠不由得開懷大笑,與王自用,高迎祥他們合夥了這麼久,總算紫金梁王自用還算出了個有用的主意,王自用和高迎祥拖住左良玉,曹文詔的軍隊,由自己和劉國能率民軍突襲太原城!
現在看來,一切進展都非常順利。距離太原戰鬥打響已經過去三個時辰,而預期中的左良玉,曹文詔並沒有出現,這說明,王自用和高迎祥已經把左良玉和曹文詔給拖住了,使這兩員虎將沒功夫脫身。
一旦攻佔太原城,那麼,整個太原城裏的錢財,糧草,武器,裝備都將屬於民軍所有。而他張獻忠作為第一個進城的民軍首領,得到的好處必然是最大的。
張獻忠遠眺着太原城牆上,那個山西巡撫呂志高又叫又跳地呼喊着守城軍士抵擋,而明軍依舊不能止住敗退的趨勢。
看到此情此景,張獻忠腦中不由得想起陝西巡撫許梁來。想來想去,無論是王自用那頭還是張獻忠自己這邊,之所以戰事進展如此順利,這其中還有許梁的一份功勞。正是因為許梁收了那筆五萬兩的銀子,才守在韓城裏按兵不動。
如果許梁能夠率軍出戰,無論出現在王自用和張獻忠的哪一方,那麼,太原戰事,將是另外一個局面。
張獻忠不由得感嘆:「這陝西巡撫許梁,還真是個妙人哪!眼裏只有錢!還這麼講信用!答應不出兵,便堅絕不出兵,哪怕太原城洪水滔天!這樣的朝庭官員,值得交往!」
張獻忠美美的想着。忽然聽得左翼殺聲如雷,猛地扭頭看見,只見一支軍隊從民軍左側衝殺過來,領頭的兩員將軍,卻是老熟人曹文詔和左良玉。
「壞了!曹文詔和左良玉趕回來了!」有闖塌天名號的劉國能看着曹文詔和左良玉衝擊民軍左側,驚訝地叫道。
張獻忠不由大罵:「王自用和高迎祥這兩個王八蛋是幹什麼吃的!怎麼能讓他們兩個人趕回來?!」張獻忠一把扯住劉國能,痛心疾首地叫道:「劉兄,你看看,咱們的兵已經衝上了太原城樓,成敗在此一舉!我看曹文詔和左良玉帶來的兵並不多,劉兄你帶你的人先頂着,待我把太原城拿下來!」
劉國能能夠得到闖塌天的名號,也不是白叫的,一貫的作風便是捨得拼命,抬眼見左良玉和曹文詔帶來的官兵的確不是很多,衝到了民軍左翼,與民軍廝殺在一起便有些後繼乏力。民軍左翼慌亂一陣便逐漸穩住了陣形。
劉國能鄭重地點頭,道:「張兄,曹文詔和左良玉便交給我。你且安心把太原城打下來!」
張獻忠眼珠子一轉,朝劉國能拱手笑道:「那就辛苦劉兄了。太原城攻下來之後,我等劉兄一道進城。」
「嗯……」
忽然一聲巨響,炸響在民軍右側方面,整個地面都似乎震動了一下。
張獻忠嚇了一跳,隨即跳腳大罵道:「誰?誰在開炮?!」
劉國能也嚇了一跳,驚疑地抬頭,查看炸響聲的來源。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炸響聲接二連三地在民軍右側響起,響聲周圍,民軍倒了一地,慘叫着掙扎。
張獻忠和劉國能終於看清了炸響聲的來源。在民軍的右側上百米遠處,一個接一個的炮彈夾着濃煙呼嘯着落到了民軍陣中。隨着炮聲響,無數陝西官兵延伸成長長的一排,漸漸地清晰。軍隊前方,許字大旗獵獵作響。
一名民軍將領驚惶失措,跌跌撞撞地跑到張獻忠和劉國能面前,叫道:「二位將軍,右翼,右翼出現大量的官兵!還有火炮……」
張獻忠已經猜出來是誰趕到了,他臉色泛白,嘴唇哆嗦着,不停地自語:「他怎麼來了?他怎麼能來?」隨即怪叫一聲,「太不講信用了!!!」
劉國能瞪着張獻忠,氣急敗壞:「你不是說姓許的肯定不會追來嗎?!他娘的,你害死我了!」說罷便給了張獻忠一拳,扭頭便走。
張獻忠臉上挨了劉國能一拳,鼻血都出來了,然而他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嘿嘿的怪笑着看着陝西官兵列好衝鋒陣形,在領兵將軍的帶領下,已經開始朝民軍衝鋒過來。張獻忠隨手一抹臉上,甩了一手鼻血,朝左右大叫道:「撤!快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