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趙佶眯着眼睛聽完了高俅的匯報,京兆軍希望把涇川銀礦劃給軍隊作為養軍資產,趙佶倒也並沒有勃然大怒,之前高深向他匯報過,京兆駐軍效仿燕山府,將五千鄉兵轉為長訓鄉兵,實際上就是變成增兵,補充宋夏邊境的兵力不足。
趙佶並不愚蠢,他雖然和西夏達成了邊境裁軍協議,但西夏都城興慶府距離邊境不過一天的騎兵路程,隨時可以殺到邊境,而大宋都城距離邊境至少五天路程,等禁軍趕到陝西路,黃花菜都涼了,這一點趙佶心知肚明,所以在京兆府和太原府保持駐軍,就極為關鍵了,這也是趙佶默許京兆府以變通的方式增加五千長訓鄉兵的原因。
不過把涇川銀礦劃給京兆軍則是另外一回事,這可比准許京兆軍鑄錢還要有油水。
「太尉,養五千軍隊需要多少錢?」趙佶隨口問道。
「回稟陛下,按照殿前禁軍的標準,每月光俸祿就需要八萬貫,如果按照邊疆禁軍,則稍微少一點,五萬貫左右,加上伙食以及雜費開支也要一萬多貫錢,至少需要六萬貫錢吧!」
趙佶眉頭一皺,「要這麼多?」
「陛下,大宋每年軍費開支都是朝廷最大的財政的負擔,微臣從前不太理解,入相後才知道當家柴米不容易啊!」
「你這混球,意思就是說朕不懂當家之難嗎?」
高俅嚇得連忙解釋,「陛下高瞻遠矚,眼界當然不像微臣這樣低」
「好了,你是什麼水平朕很清楚,你那點小心思朕也明白,不用在朕面前解釋那麼多!」
「陛下是火眼金睛,微臣哪裏瞞得過陛下。」
趙佶微微一笑,他知道高俅年輕時不學無術,不過卻對自己忠心耿耿,把他放進知政堂,也算是自己的一根眼線。
「既然一個月要五六萬貫錢,那這半年李延慶是怎麼解決軍費問題,是靠寶妍齋的錢嗎?」
高俅哪裏敢說靠寶妍齋,那不就變成李延慶的私軍了嗎?那可是會觸犯天子逆鱗的。
「據微臣了解,這半年是靠剿滅黑党項的戰利品,陛下不是賞給他們了嗎?」
「戰利品有這麼多?」
「差不多吧!有十餘萬貫錢,還有二十萬張羊皮,按照市價可值二三十萬貫,之前應該就是靠這筆錢維持,現在有點維持不下去了,所以才向朝廷求援。」
趙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參茶,沉思片刻道:「那你的意見呢?」
高俅可不是傳話筒,他是樞密院的首腦,也是知政堂的相國,主管天下軍務,在銀礦之事上,他有絕對的權威,當然只是建議權,決策權還是在天子手中,這件事之所以沒有通過知政堂,也是因為涇川銀礦屬於軍方資產,知政堂無權插手。
否則就算趙佶點頭答應,知政堂可以駁回,大宋相國可是有權拒絕執行天子無理的決定。
高俅知道官家會問自己的意見,他沉吟一下道:「西夏投降了金國,微臣很擔心宋夏邊境,微臣認為有必要在某種程度上增兵,之前微臣在知政堂提及此事,蔡相公和王相公都一致反對,認為增兵違反了宋夏間的裁軍協議,正好樞密院收到了李延慶的奏請,微臣認為,增加長駐鄉兵或許是一個比較好的增兵變通辦法。」
趙佶沉思片刻道:「如果正常撥付軍費呢?」
「就怕朝廷那邊通不過,而且西夏也會抗議。」
趙佶沒有吭聲,他知道走朝廷撥付錢糧就意味着增兵,一年七八十萬貫支出,對財政日益拮据的朝廷也是一個沉重負擔,之前他們討論過給燕山府增加新兵額度,就遭到了蔡京的強烈抵制,最後王黼提出准許郭藥師鑄錢這個辦法才解決了兩萬新軍的軍費問題。
趙佶心中已經同意了高俅的提議,不過他心中還有兩個想法需要落實,反覆考慮後,趙佶緩緩道:「朕原則上同意李延慶的請求,可以把涇川銀礦轉給京兆軍,不過朕有兩個要求,第一,京兆軍可以再募一萬五千鄉兵,使長訓鄉兵數量達到兩萬人,太尉明白朕的意思嗎?」
高俅連忙道:「陛下英明,這樣陝西路的總兵力就達六萬人,不怕西夏突然發難。」
「不過李延慶太年輕了一點,讓他獨自掌京兆四萬軍,朕有點擔心不放心啊!」
高俅心中一跳,什麼意思?難道官家是打算換將嗎?那可糟糕了。
趙佶意味深長地看了高俅一眼,這混蛋以為自己不明白他的企圖嗎?無非是想把京兆軍變成他的勢力範圍。
「朕的意思是,最好再安排一個監軍。」
高俅頓時鬆了口氣,原來不是擔心李延慶的能力,而是不放心他,派監軍也是慣例,兵力超過三萬就必須派監軍,就算官家忘記,作為樞密使,高俅也會提出此事,更不用說此時官家主動提出來,高俅連忙道:「陛下英明!」
趙佶負手走了幾步,淡淡道:「朕記得京兆留守是康王吧!」
「正是康王殿下!」高俅心中忐忑起來。
「就讓康王實任吧!」
高俅心中一陣嘆息,這樣一來,太子的地位又不安穩了。
陝西路有好幾處銀礦坑,其中最大的銀礦坑位於商州,涇川銀礦只能算一個小型礦坑,每月可煉粗銀五千斤,精煉可得銀錠三萬兩左右,按照市價折合六萬貫錢,李延慶打這個銀礦的主意,就是因為這座銀礦的產出正好夠他養軍,而且這座銀礦屬於軍方,劃給京兆軍也是天經地義。
但李延慶卻沒有想到,他這個請求卻惹出了事端,不僅天子批准他的長訓鄉兵人數可達兩萬,而且還把康王趙構派到京兆府出任實職了,京兆留守,也就是整個陝西路軍政最高首腦。
就在趙構上任的第三天,李延慶便陪同趙構來到了涇川銀礦,涇川銀礦位於耀州的雲陽縣,整座銀礦由三十餘座山頭組成,這些山頭分佈在方圓三十里內,高空俯視,就像一朵巨大的蓮花,在蓮花的中心便是支撐銀礦的後勤重地孟店鎮。
銀礦雖然只有三百名礦工,但三百礦工加上他們的家屬至少就有上千人,上千人吃喝消費都必須依託城鎮,孟店鎮也就因為這座銀礦而興盛起來。
「殿下,天色已晚,上礦已不太方便了,不如在鎮上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們上礦里看看。」李延慶笑着建議道。
雖然得了實放,但趙構明顯不是太高興,這幾天很難看到他的笑容,趙構點了點頭,「你安排吧!」
事實上,馬善早已安排妥當,作為地頭蛇,依附一個親王是極為有必要的,何況這親王還是他的上司,主管整個陝西路軍政。
他們在一家叫做交林客棧的店裏住下,所有的無關人員都被清理出去,只有掌柜和兩個夥計負責伺候康王和同知一行。
趙構心情不好,剛住下便讓人把李延慶請來自己房內喝酒敘話。
「殿下這兩日好像心情不太好?」李延慶給趙構斟滿一杯酒問道。
趙構嘆了口氣問道:「你覺得父皇為什麼把我實派到京兆府來?」
李延慶笑了笑說:「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如果說是為了奪嫡,那麼鄆王殿下也不會留在大名府,我個人認為應該和奪嫡無關!」
「那是什麼緣故?」
「應該是官家想用親王取代宦官監軍的一種舉動,以前親王普遍年幼,官家無以依靠,只能用宦官監軍,結果部分宦官欺上瞞下,導致民怨沸騰,現在隨着親王的漸漸長大,用親王實封代替宦官或許會成一種新的嘗試。」
趙構搖了搖頭,「我臨行時父皇召見我,他告訴我,皇統繼承人必須德才兼備,必須去地方上體恤民情,而不是整天呆在深宮裏算計陰謀,我能感覺出,他的語氣中還是對皇兄十分不滿。」
李延慶心中暗暗嘆息,趙構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天子把他派來京兆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大宋從來沒有把親王實派到地方執政的先例,就怕親王擁兵自立,造成皇權分裂,趙佶怎麼又會例外,把康王放到京兆更多是一種對他的考驗,如果他經不起考驗,表現出太多對皇權的**,那麼將來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但現在這些話還不能對趙構說,李延慶沉吟一下笑道:「殿下就是為這個心情不好嗎?」
趙構搖搖頭,「我心情不好,是因為西夏投降了金國,我為大宋的局勢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