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李綱只是說左藏的存錢只剩下七十萬貫,這只是指錢,那黃金白銀呢?朝廷發行會子需要用黃金和白銀做抵押,那這筆黃金白銀一定還在左藏內。
另外左藏沒有錢,還有內庫,還有皇宮存放的數十萬件各種財寶,如果趙桓真有點誠意,怎麼可能付不了軍費?
現在李綱卻把球踢給自己,不用說,這是趙桓的意思,應該是李綱也想動用內庫,卻被趙桓否定的結果。
李延慶心中暗暗冷笑,他索性一攤手道:「讓我來解決!我能怎麼辦?朝廷是想讓我自己掏錢給士兵付薪俸嗎?」
「不!不!不!絕沒有這個意思。」李綱連忙否認。
「那是什麼意思?」李延慶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悅了。
李綱當然聽出了李延慶語氣中的不滿,他心中也着實有點苦澀,朝廷財政困境已不是一天兩天,上一次是把各銀礦的庫銀提回朝廷後才臨時解決了財源危機,現在又面臨這個問題,其實現在倒也不是朝廷沒錢,而是各地稅錢運不回京城,應該是運輸危機。
李綱本來也希望用內庫先墊付軍費,卻被官家一口回絕,着實讓他難辦。
李綱吞吞吐吐道:「官家的意思是先欠着,等戰爭結束後一併支付給士兵,而且再加一成的利息,由官家親自作保,都統看這樣是否可行?」
「難道戰爭結束後就有錢了?」
「各地的賦稅都有,只是無法運到京城來,而且現在軍費開支不大,應該盈餘很多,朝廷足以支付軍費。」
李延慶點點頭,如果趙桓願意作保,這倒可以考慮,不過一成的利息似乎太低了一點。
「這樣吧!我會給將士們說明情況,讓士兵們自己選擇,願意戰後一併拿錢,那就先欠着,如果現在就要,我希望朝廷還是及時支付,當然,我也知道朝廷目前財政困難,只要朝廷肯答應兩成的利息,我可以保證絕大部分士兵都會選擇戰後拿錢。」
李綱想了想,「那好吧!就兩成的利息,我來說服官家。」
這時,李延慶又道:「還有陣亡撫恤,這關係到軍隊士氣,決不能拖延,這次需要拿出雙倍撫恤,那也要一百萬貫以上,我知道朝廷財政困難,所以我提一個方案,看看朝廷能不能接受。」
剛剛才解決軍費問題,又冒出一個雙倍撫恤,着實令李綱頭疼不已,不過既然李延慶有不掏錢的方案,他也願意聽一聽,李綱連忙道:「你說,我聽着就是了。」
「我知道朝廷手中有大量官田,尤其南方的官田更多,其實我覺得可以用農田來支付陣亡士兵的撫恤,這樣既解決了士兵們的後顧之憂,也解決了朝廷的財政困難,可謂一舉兩得,希望朝廷能好好考慮這個方案。」
李綱也頗為心動,現在江淮荊襄一帶的上田是每畝十貫錢,一名士兵陣亡的雙倍撫恤是一千貫錢,那就是一頃上田,兩千多名士兵陣亡也才兩千多頃官田,對於官府掌握的數萬頃農田而言,實在是不多,這個方案可以考慮。
「那三軍將士能接受這個撫恤方案嗎?」
李延慶笑着點頭道:「我覺得可以接受!」
李延慶當然是替軍隊着想,金兵入侵導致大量北方農民逃到南方,南方的農田也值錢了,與其撫恤一千貫錢,還不如拿一頃上田,租佃出去後,年邁父母的養老就有了着落,相信很多士兵都願意接受農田,甚至軍功獎勵也願意以農田的方式。
既然李延慶給了承諾,李綱便不再久等,他急於回去向官家匯報,便抱拳行一禮,先一步走了。
沉思片刻,李延慶吩咐親兵道:「去通知張虎來見我!」
親兵騎馬奔走了,李延慶這才回頭問一名等候已久的報信兵,「有什麼事情?」
「回稟都統,王統制派人回來報信。」
李延慶大喜,他現在就是想知道王貴的消息,他連忙問道:「人在哪裏?」
「人在南薰門!」
李延慶立刻調轉馬頭向南城奔去
南薰門是南城牆的主城門,還有一座副城門,叫做戴樓門,另外還有兩座水門,一座是蔡河水門,一個是四里橋水門,由於南面地形比較坎坷不平,難以行走大型攻城武器,所以金兵基本上不會攻打南城,南城上的守軍也不多,只有一萬人,投石機和火砲都沒有安裝,但如果需要,可以使用臨時移動投石機。
李延慶來到南薰門的瓮城,在這裏見到了王貴派來的報信士兵,這名報信兵李延慶認識,是王貴的親兵,名叫陳鐸,也是湯陰縣孝和鄉人,目前出任都頭一職。
「卑職參見都統!」陳鐸單膝跪下向李延慶行一禮。
李延慶在一隻大木箱上坐下,擺手笑道:「陳都頭請起!」
「謝都統!」
陳鐸站起身,將王貴的信件呈給李延慶,親兵上前將信轉給李延慶,李延慶打開了王貴的信。
在此之前,李延慶已經知道王貴襲擊金兵位於黃河南岸的臨時中轉倉庫得手,並殲滅了五百金兵,繳獲了幾百匹戰馬,導致完顏斜也不得不分出兩萬騎兵去護衛糧道安全。
但在這封信中,王貴提出他打算北上河北的想法,這是一個非常大膽而且極有創意的方案,金國佔領河北後,幾乎所有重要的城池都會留下少量的金兵,少則百人,多則上千人,這些金兵聚集起來足有一兩萬人,但如果分散開,卻有利於宋軍集中兵力各個擊破了,所以王貴騎兵北上,正好擊中了金兵的這個軟肋。
當然,偷襲燕山府卻不現實,金國狼主就在燕山府,那裏有金兵最精銳的三萬鐵騎護衛,王貴北上燕山府,只能是飛蛾撲火。
「王將軍現在在哪裏?」李延慶問道。
「現在在酸棗縣!」
酸棗縣也是開封府的屬縣,也在黃河南岸,對岸是河北西路的衛州,李延慶記得酸棗縣官倉內有不少糧食,王貴駐軍在那邊也能得到補充。
李延慶沉思片刻,便讓人拿來紙筆,給王貴回一封信。
他將信封好,交給了陳鐸,這時,陳鐸又躬身道:「卑職還有一個情報要告訴都統。」
「什麼情報?」
「卑職過來時發現,金兵在大量徵發民夫,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李延慶眉頭一皺,大量徵發民夫,金兵要修築什麼工程嗎?
李延慶想不通,也不再想,又令人取十兩銀子賞給了陳鐸,陳鐸感謝了李延慶,便騎馬離開京城,繞遠道向酸棗縣奔去。
當天晚上,城外便出現了異動,數萬民夫被金兵押解着來到北城外的西北角,這裏地勢稍微高,民夫扛着泥沙袋如螞蟻一樣,絡繹不絕地在一里外采砂地和西北角之間來回穿梭,將一袋袋泥沙堆積起來。
夜越來越深,但被金兵押來的民夫也越來越多,他們被押解來後便立刻投入了搬運泥沙的隊伍,到天亮時,已有近二十萬從各縣押解來的青壯民夫投入到金兵的建設工程之中。
李延慶和一群將領站在城牆西北角注視着不遠處金兵的工程,金兵已經修建了一圈周長約四里的城牆基礎,在城牆內,用大量泥沙袋進行填充。
金兵的用意是如此明顯,令很多將領都倒吸一口冷氣,這分明是在堆土成山,金兵是想居高臨下進行攻擊,一旦土山建成,金兵的巨型投石機在山頂發射,籠罩整個西北角,西北角一帶就將無險可守,出現長達半里的防禦漏洞,而且這種居高臨下的威脅,會嚴重影響守城軍隊的士氣。
「這樣堆積土山最多只能維持兩三個月!」
新北軍統制董平緩緩道:「他們直接用沙袋堆砌而沒有夯實,基礎非常不牢,現在是冬天結冰還是可以支撐,一旦到了春天,底層的沙袋就會因為壓力太大而破裂,那時整座泥土山都會坍塌,只要我們扛過三個月,這座沙土山就會自然消失。」
眾人默默點頭,現在的問題是,他們能否扛過這三個月。
這時,李延慶淡淡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們有張良計,我們就有過牆梯,不用太擔心,一定會有應對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