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大門前,高深正引頸候盼,他身旁的妻子卻陰沉着臉,高夫人潘氏並不滿意丈夫看中的這個進士,一個相州的窮小子,要什麼沒什麼。
高夫人卻一直念念不忘上次的李延慶,人長得不錯,又是寶妍齋的小東主,聽說也考中了進士,還文武雙全,這樣的條件多好,偏偏丈夫就看不上,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高深很清楚夫人的心思,便耐心對她道:「那個李延慶雖然條件不錯,但他是童貫的人,我們控制不了他,這個周進士雖然出身小戶人家,卻恰恰需要我們的幫助才能向上爬,這樣我們高家的利益就和他的利益融為一體,這實際上就相當於贅婿了,夫人明白了嗎?」
其實高夫人也知道,這些進士可不是那麼容易搶到,老爺能捉到一個就已經很不錯了,她只得無奈地嘆息一聲,「既然老爺這樣說了,我也不會從中作梗,不過希望他的外貌條件不要太差,那樣會委屈我女兒的。」
「放心吧!這人我見過,長得很清秀,身材雖然不算高大,但配三娘也足夠了,等會兒夫人可以看,實在不滿意,咱們也就算了。」
老兩口正說着,一輛馬車緩緩在門口停下,坐在前面的管家跳下馬車,對高深行禮笑道:「老爺,人帶來了。」
高夫人連忙道:「等一等,我先迴避。」
她急忙躲到一旁去了,管家上前開了車門,幾名女人扶住滿臉慍色的周春下了馬車,這群女人為了控制住,不惜讓他佔便宜,便一路強抱着他過來,這也是高深為了捉婿煞費苦心,他怕用男子強迫周春會傷了女婿的尊嚴,所以讓幾個長得還不錯的女人去捉婿,至少對方就不會那麼牴觸了。
只可惜周春不是登徒子,他心中着實憋屈,高深心裏明白,上前笑眯眯從禮道:「臨時從權,讓周賢侄受委屈了,非禮之處,以後再向周賢侄慢慢道歉。」
周春知道這位就是上將軍高深了,他不好失禮,便也行禮道:「多謝上將軍對周春厚愛,只是」
高深哪裏容他拒絕,這時他沒有聽見妻子的咳嗽聲,就說明妻子那一關通過了,便道:「先進府門再說,周賢侄請!」
周春無奈,只得跟着他進去了,等他們進了屋,高夫人才從門房裏轉出來,管家陪笑道:「夫人覺得這個女婿捉得如何?」
高夫人點點頭,「還算可以吧!」
周春長得很清秀,又是書香門第出身,氣質溫文爾雅,令高夫人非常滿意,直到這時,她才終於把李延慶丟到腦後了。
宋朝的風氣是厚嫁,極為重視嫁妝,普通人家的陪嫁一般是五六十畝上田,很多貧寒人家為了嫁女,不得不舉債,所以宋朝有句諺語,叫『盜不過五女之門』,如果家裏若有五個女兒,強盜都懶得去光顧了。
到了豪門或者權貴人家,嫁妝更是令人咋舌,比如窮困潦倒的秦檜娶了富豪王仲山之女,光是嫁妝就給了二十萬貫,家境貧寒的進士黃佐之娶大富豪王生的女兒,光嫁妝就是五百萬貫,高深為了讓周春娶自己的女兒,當然也要有拿得出手的嫁妝。
內堂上,高深的三女兒高田親自給周春上茶,她當然是精心化妝過,顯得膚白貌美,楚楚動人,周春看到了這個標緻的美人兒,心中的不滿頓時消去了大半。
高深察言觀色,見周春不時偷偷看自己的女兒,便知道他是看上自己女兒了,心中暗暗歡喜,這就算成功一半了。
這時,高田也看中了周春,滿臉羞紅地出去了,高深呵呵一笑,「這是小女第一次見外人,看來她對周賢侄的印象很好,賢侄覺得小女如何?」
「不愧是名門閨秀!」
高深將厚厚一份嫁妝清單推給了周春,笑道:「我三個女兒出嫁都會給同樣的嫁妝,這是小女的嫁妝,我幾年前就給她置辦好了,賢侄不妨看一看我的誠意。」
周春有點難為情,他沒想到高深這麼現實,進門就相親,開口就談嫁妝,但他內心也很想知道,娶高家之女會有什麼好處?
他便拾起嫁妝看了看,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嫁妝第一項就是汴京外城三畝美宅一處,按一畝宅一萬貫計算,這就價值三萬貫錢了,奩田三千畝,奩具十萬貫,湖綢五百匹,僕婦二十人,首飾衣物十大箱。
周春昨天還在苦惱自己回鄉盤纏不足,準備問李延慶借十貫錢,可這一轉眼,他就坐擁十幾萬貫的家財了,還有一個如花美眷,周春簡直就像做夢一樣,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只要自己考上進士,什麼都有了。
他喃喃道:「可是學生不敢肯定自己能考中殿試。」
高深微微笑道:「五百八十六名進士,殿試只錄二十人,我很清楚這其中難度,再說,除非是前三名甲榜,否則二甲的進士出身和乙榜的同進士出身區別並不大,想謀個好職還得靠關係,象三年前的狀元秦檜,老丈人有錢卻無權,最後只得一個密州教授之職,我們高家就不會這樣,我大女婿是鄭和二年進士,也是同進士出身,我替他運作,他最後得到汝州梁縣主簿之職,這幾年我在朝廷替他打點,政和四年升為縣丞,政和七年正式出任梁縣知縣。」
這才是讓所有考生怦然心動的條件,短短五年就升為知縣,這個誘惑誰也無法拒絕。
這時,高深將一份婚書又推到周春面前,笑眯眯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不會讓賢侄為難,不過賢侄若對小女有意,那就在上面簽字畫押,這樁婚事就算定下來了。」
一般大戶人家捉婿,直接把人推進洞房,生米做成熟飯,但高家比較是有身份的人家,他不會這樣做,他只要周春在婚書上簽字畫押,就不怕他反悔。
周春終於抵制不住五年做知縣的誘惑,他提筆在婚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手印。
高深呵呵大笑,「賢婿今晚就不用回客棧了。」
高家憑藉天時地利和人脈終於捉婿成功,除了高家外,汴京各處客棧都在上演類似的喜劇,不過太學卻很安靜,這得益於太學官府的安排,這次太學一千兩百餘人參加科舉,考中五十三人,為了讓這五十三名中榜士子能在殿試中再創佳績,不受捉婿的干擾,太學將他們集中住在最高的觀天樓內,院門和大門緊鎖,使不少潛入太學的捉婿隊找不到目標,不得不無功而返。
觀天樓三樓,李延慶和十幾名中榜士子站在窗前注視着遠處不斷出沒的人影,其中一人笑着對李延慶道:「着實有點可惜了,說不定蔡相公也正在為他孫女捉婿呢!」
李延慶淡淡道:「蔡相國是能看到名次榜單的,他若要捉婿,目標應該早就定好了,不會等到這時候才跑來捉婿。」
這時,武邦昌走過來笑道:「李老弟說得有道理,大家不妨來猜猜這次殿試的前三吧!」
這次省試相州發揮出色,一下子考中了四人,除了李延慶和周春外,武邦昌和楊度也考中了,武邦昌便顯得格外地意氣風發。
旁邊一名士子笑道:「大家公認今年揚州王昂能奪狀元,他早已名滿天下,這次他科舉他第一個交卷,奪取狀元是名至實歸。」
「有傳聞說嘉王殿下也參加了科舉,有他在,恐怕王昂奪狀元不太容易吧!」
這時,武邦昌對李延慶笑道:「賢弟覺得呢?」
李延慶搖搖頭,「我不知道!」
武邦昌看了他一眼,「賢弟好像有心事?」
「心事談不上,只是有點擔心!」
李延慶苦笑一聲,「我有一個好友住在宜男客棧,我很擔心他會不會被不幸捉了婿?」
武邦昌遲疑一下,「賢弟是在說周春嗎?」
「正是他!」
「他成親了嗎?」
「應該沒有,他才二十歲。」
武邦昌半晌沒有說話,如果周春今晚還住在客棧話,很可能真的逃不過捉婿大隊的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