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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令史志得意滿地回了家, 矜持地告訴自家娘子「以後,我每月的薪俸漲到了三吊錢。」
泰家這邊倒是挺歡喜的, 王縣令那邊則是有些煎熬。那被京城人士留下的兩個狗腿子,一天三頓地跑來探病。他們還指望着再撈一筆常平倉的錢呢,可這混蛋縣令竟然關鍵時刻病了?要說是裝的吧,可看那平時白白胖胖的傢伙才幾天功夫就憔悴消瘦了不少。可若不是裝的吧, 這生病的時機也選得太巧了些。
王縣令心裏把這兩個王八蛋咒了個死去活來, 他容易嗎,一縣之尊, 被這兩個小人逼得要去吃巴豆!為了病得更真實些, 王某人真是拼了老命哇!
常平倉若沒有縣令主持, 其他人是動不了的。這兩個跑腿的在縣令家折騰了一段時間後,眼看着這王胖子似乎有點要西去的架勢,心裏也開始發毛了。最後沒辦法只好老實稟報上去,得來一頓臭罵後,才消停下來。
而泰藹鑫回家後,對孟嵐琥嘆道:「為官不易啊, 為個好官簡直要命!」
孟嵐琥上輩子對朝中之事也是很清楚的, 要知道後宮裏要想站得穩,有些事必須心裏門清, 不然就是長得賽過天仙, 也不過是個逗悶子的玩物。
所以此時聽到泰藹鑫的嘆息, 她心中也是有些無奈。每朝每代要說吏治清明, 大多都是在太/祖那個時期。其後就算明君在位,下面也是貪官敗類無數。
在虎嬤嬤看來,這是個無解的問題,所以與其操心那些,不如專心把自家日子過好來得實在。
整個八月沒有下一場雨,那些僥倖逃過了洪水的莊稼,眼看着進入了最關鍵的成熟期,卻因為這場乾旱,而變得枯黃乾癟。
因靠近永佳河,夏麻縣旱情不算嚴重,大多數莊稼只是減產了三成,但其他地區聽說最嚴重的,已經到了顆粒無存的地步。
這本就讓下面的百姓民心惶惶了,卻有那殺千刀的混蛋暗地裏操控米價,到了八月底,湖北有的地區米價已經翻了近二十倍。
不過,那些賺了血肉錢的畜生還沒來得及高興幾天,湖北境內的白崗縣就爆發了民亂!縣衙被焚燒,富戶被洗劫,米鋪老闆全家老小全被殺死,縣令以及一干官員也死的死,逃的逃。
夏麻縣做為情況還比較穩定的地方,幾乎是一夜間就湧來了近千流民。
縣城裏一時更加混亂起來,已經有幾家大戶,藏好了家財,舉家避去了外地。
一片混亂中,泰令史家附近這片地區卻因為有人全天巡邏,而保持了難得的安寧。
至此,民援社才被王縣令重視起來。在和泰藹鑫商量了幾天後,開始將整個縣城,細細劃分成無數小區。每個小區里,由各家各戶出人,輪流在夜裏巡邏。
雖然這不能完全杜絕罪案發生,但至少一時間還是有效遏制住了持續惡化的局面。
混亂的八月過去了,九月里還是沒有降雨。此刻城中已經很難見到菜蔬,那販菜的劉白菜也不得不加入了販水的行列。
他們這些人每日去五十里外河邊打水,把水車裝滿後,運回城中販賣。這一來一去就是兩天的行程,雖然很辛苦,但收入還不錯。
泰家院中有口水井,打得不深,此時的水位已經明顯快要見底。不過孟嵐琥知道,你就算是現在省着用,將來哪天水井若是要斷水,仍舊是攔不住的。
所以,她每日裏依然堅持把家中水缸裝滿,才肯罷休。
等到街市上再難見到青菜時,泰家飯桌上,出現了些豆芽和蒜苗,這些都是孟嵐琥用一早買好的黃豆和大蒜髮出來的。
泰藹鑫就算再忙,還是知道現在縣裏大多數人都無菜可食的事情。因此當他看到家中的這些飯菜時,心中第一次湧起了一個念頭「幸虧我娶了這個娘子!」
這念頭一起,泰某人就不禁抬頭朝對面的女子看去。原來,不知不覺中,那個懦弱膽怯的小女子已經變成了可以依靠能夠信任的大娘子了……真好。
孟嵐琥正給博哥兒和阿妹夾菜,忽然發現對面的泰某人正看着自己發呆,嘴角邊還帶着點傻笑,不禁也愣了下。她眨了眨眼,揚起眉毛,做出個詢問神色。結果對方竟然一低頭,專心刨飯去了。
虎嬤嬤心裏罵了某人幾句「神經病」,自管自地繼續吃飯了。
就在王縣令實在裝不下去時,他忽然發現那兩個殺千刀的狗腿子消失了!
一連三天,那倆王八蛋都沒有出現在王家。王縣令心頭疑惑,找來泰藹鑫,讓他去看看情況。結果找到那二人落腳的小院一看。嚯,院中一片散亂,活像招了強人洗劫一般。
王縣令雖然非常想那幾個傢伙被哪個山頭的強人抓去當壓寨小倌,可也很擔心真出了什麼事,最後倒霉的還是自己。提心弔膽了幾天,發現連鄰縣裏也失了那些京中人士的蹤跡,這才放下點心。看來,是那伙人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果然,九月底,邸報上傳來消息。大皇子奉命領了欽差之職,即將前來賑災,命各地做好接待準備。
這消息一來,王縣令只覺得一塊大石落了地。他慶幸中略帶惶恐,召來泰藹鑫反覆商議。
孟嵐琥聽到泰藹鑫回家後說的消息,心想着,終於來了啊,再不來,那白崗縣的民亂搞不好就要鬧到自家附近了。
上輩子記憶中的大皇子,是個心思深沉,手段高明的傢伙。嘉和十五年時,也就距今五年後,今上突然駕崩。在未立太子未留遺詔的情況下,硬是幹掉了三個成年兄弟,順利登上了皇位。最難得的是,在這麼惡劣的情況下,竟然還留了個好名聲下來,要說此人缺乏心計,估計傻子都不能信。
這位皇帝即位後,至少虎嬤嬤死前,那是沒見他對貪官污吏手下留情過的,不少身居高位的大貪官被抄了家、滅了門。
鑑於此,她是覺得,就算此時大皇子還沒達到五年後的程度,但以王縣令和泰藹鑫這點能耐還是別去人家跟前鬥心眼子比較好。
於是,泰藹鑫轉天也去王縣令那裏建議不要貿然行事,反正夏麻縣也不是皇子第一個要來的地方,先看看動靜再做打算。不過那些賬本、畫像一定保管好,將來搞不好就靠它們了。
十月初,白崗縣的民亂被平息了。躲藏起來的朱縣令也被找了出來,聽說因為交代不清常平倉糧食的去處,已經被請到了皇子駐所密談去了。只是朱大人這一去,就再沒能出來。
王縣令聽到這消息後,經不住泰藹鑫在一旁慫恿,他一拍大腿,幹了!
王大人是位毫無背景的小官,但他對仕途有份雄心。以前沒有機會,他也不會胡搞瞎搞,那樣太容易惹禍。可如今,一條大道似乎就在眼前。且不去想什麼從龍不從龍的,那個太高端了。只要眼前,能得了大皇子一個讚賞,以後就將大大不同。
在家裏給自己鼓了三天勁的王縣令,終於下定決心,在大皇子路經夏麻縣的頭一天夜裏,就揣着賬本畫像,去了大皇子暫住的院子。
因他按着泰藹鑫建議的(其實是孟嵐琥告訴泰某人的),見了面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把事情一說,接着把賬本和畫像也一併呈了上去。
這天深夜,王縣令是被皇子身邊的貼身侍衛送回家的。
第二日,王大人仿佛什麼事都沒做般,一派淡然的該幹啥幹啥去了。
他這副做派,被秘密監視的侍衛回報給了大皇子。隨後,一場不同於虎嬤嬤上輩子記憶中的官場震動,悄悄引燃了。
這還要說那副《初夏遊園圖》,那裏面有個京城人士被大皇子的心腹認了出來,正是三皇子門下某個清客。這是個極難得的線索,一般像皇子撈錢,都不會派和自己關係這麼近的人去直接下手,誰都知道要避着點。
可這位清客和他主子愛好相同,是個極為貪婪之人。他本來只用遙控此事的,可架不住這人擔心好處被下面的人分薄太多。故而跑到了湖北來,赤膊上陣,親手撈錢。
別說,有這位親自操刀,果然是在這兩個月時間裏為自己撈了數萬兩的好處。當然,和三皇子的收穫比起來,這仍舊是個小數目。
上輩子,雖然大皇子查處了一批官員,但三皇子的手下因為消息靈通,提前都跑了個乾淨,所以事情並沒有牽扯到他們身上。
可如今,這副圖直接就把三皇子暴露出來,門下清客現身湖北,涉及操控糧價,發黑心財,甚至逼出了民亂,這實在是非常要命的證據。
泰藹鑫和王縣令還不知道,他們這兩個小蚱蜢無意中咬出了一條蛟龍,仍舊安然地過着自己的日子。
暫不提大皇子一系是如何順着這線索拎出了幾個關鍵證據,又是如何派人盯死了已經逃回京中的三皇子門人。最後讓三皇子一系吃了個大虧,幾年都緩不過氣來。
只說眼前,這王縣令回來後,直到四天後大皇子離開也沒有再被召喚,他心中頗為忐忑,不過事情已經做下了,是福是禍躲不過,只得儘量多收集些消息罷了。
十月初十,天降甘霖。夏麻縣一片歡騰,壓在大家心頭的恐慌終於散去,下雨了!
不過,讓人無奈的是,這雨還是來得晚了些,大部分莊稼已經乾枯,損失無法挽回。
好在,很快就有旨意發下來,各處按受災情況,可以開始賑災了。
夏麻縣受災不太重,王縣令開了常平倉,開始按災前的米價出售糧食。
因為擔心大家過量購買,每個人都只能買當月的口糧。孟嵐琥也把家裏五口人的平價糧買了回來,雖然她家糧食不缺,可佰子蘇那群人是沒法買到這個平價糧的,所以轉手她就把這些糧原價倒給了佰子蘇他們。
雖然有着賑災糧,但那畢竟不夠,到了十一月米價穩定下來後,仍舊達到了六月時的四倍。
此時,大部分人已經吃光了災前的存貨,都開始掏錢買糧了。於是,大家的日子都過的緊巴起來。隨着流民的退去,民援社似乎也失去了意義,先後有六、七戶人家都退了出去。
孟嵐琥也不怪他們,畢竟現在糧價居高,這退出去的幾家都沒什麼餘力了。
佰子蘇他們也知道境況不佳,只得節衣縮食等待時機。
年底,好消息傳來,王縣令高升了!因他在整個治災過程中,立下不小功勞,被大皇子舉薦,來年就將前往湖北省江石州,出任知州。雖然是個散州的知州,可官職也是從正七品一下跳到從五品了,正是應了那句話,連升三級!
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好事裏還有泰藹鑫的份。他這個非正式官員竟然也走了好運,被提升為夏麻縣縣丞,正八品的國家正式官員。
孟嵐琥倒沒覺着什麼,在她記憶中,這對夫妻相處起來十分冷淡。且今天一看,她才發現,原主記憶中的泰藹鑫明顯比真人還多了些陰森猙獰之感,可見在那位已經投胎去了的女子心中,她的夫君搞不好比鬼還嚇人……孟嵐琥雖然打算以後要籠絡住這姓泰的,但也不能在這剛見面的時刻就急於表現。
於是她默默跟着泰藹鑫進了房,此刻一家之主已然坐了下來,把手裏拎的包袱放在了桌上,頗有些疲憊的開口說到:「這包里有些吃食,你張羅下,讓母親孩子們趕緊吃上。」頓了頓後,泰藹鑫沒等孟嵐琥開口就接着說到:「聽博哥兒說,你前幾天病得厲害,如今好了,那些錢買了藥也就罷了。回頭我會把張屠戶借的錢還了,等下燒點熱水,我要沐浴。」說完,這男人又起身去瘋婆婆房間看了看,就打算回書房去了。
孟嵐琥一看他這架勢,連忙開口說:「夫君可用過飯了?」這一問,讓泰藹鑫進家來後,第一次認真看了眼自己這上不了台面的妻子。只見她衣衫潔淨,頭髮紋絲不亂,那張瘦臉雖仍是乾癟發黃,可一雙眼卻帶着幾分生氣,看上去順眼了不少。
&用過了」泰藹鑫停了片刻後,開口答道。孟嵐琥點點頭,抿了抿唇接着說到:「昨日,家中斷了吃食,我不忍母親孩子挨餓,就,就大膽用了夫君的筆墨,畫了個花樣,換了點米糧回來。」
這話一出來,泰藹鑫是真的愣住了。記憶中,自從新婚第一夜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娶了個懦弱無能的妻子。隨後的日子,更是讓他對這女人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誰想到,這一病之後,竟有了些不同,仿佛是真的轉性了。
&妨,只以後不要亂動那房中的書籍畫軸即可。若要用筆墨紙張……就同我說。」泰藹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孟嵐琥心中微喜,點頭應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當泰藹鑫進了書房後,立即把屋裏的東西全部仔細查看了一遍。最後確認只少了一張宣紙後,還猶自嘀咕了一句「怎麼選了這個好紙,一個花樣子哪兒用得着什麼好紙,太浪費,太浪費……」
這邊正屋裏,孟嵐琥帶着兩個孩子吃過了疙瘩湯,就去給泰藹鑫燒洗澡水。她邊燒火邊聽着博哥兒逗阿妹說話,這是她昨晚交給兒子的新任務。
熱水燒好後,孟嵐琥走到書房敲了敲門說到:「相公,水燒好了,可以沐浴了。」她側耳聽了聽,只聽見裏面似有點金屬撞擊的聲音,然後就聽屋裏人說到:「知道了,你去吧,我稍後就來。」
晌午,這家中本來是沒有午食習慣的,不過今天泰藹鑫帶回的吃食中,早飯那部分還沒有動,所以孟嵐琥就把幾個饅頭稍微炕了炕,又一人盛了碗豬骨湯,端了進來。
泰藹鑫估計早飯也沒吃啥,就着熱湯連用了兩個饅頭這才停了筷子。吃過飯,孟嵐琥看泰藹鑫神色平靜,就想和他聊一聊。
&公,往日是我不懂事,太懦弱了些,護不住家。前幾天我燒了三日,險些去了,醒來看見兩個孩兒悽慘慘圍在床前。」說着,孟嵐琥低頭做了個拭淚的動作,再開口竟還帶點哭音「我這一下才明白過來,貓啊狗啊尚且知道護家護崽,我竟是……」
說到這,她就聽對面泰藹鑫發出了一聲嘆息。於是再接再厲接着說到:「我想好了,這以後再不能那樣了,定要把這家好好打理起來,也再不讓相公為家事奔忙了。」話音落下,半天也沒見對方有什麼反應。
孟嵐琥這才抬頭望去,就看泰藹鑫並未看着自己,他的雙眼似乎看着遙遠的某個地方,面上帶着點淒涼的神色。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再看着孟嵐琥時,眼神中就多了些溫度,只聽得他開口說到:「如此甚好,你既想得明白了,就努力去做吧。」說完拍了下衣服下擺,就起身去了書房。
他走後,孟嵐琥偷偷撇了下嘴,心想着,這原主日子過成這樣,雖然有自己很大的原因,可那泰藹鑫難道就一點責任沒有嗎?自家妻子孩子瘦得都趕上災民了,他就沒發現嗎?哦,他自己老娘瘋了,他不說想點什麼辦法,就這麼丟給一個風吹就倒的弱娘子,然後屁事情都不管了。兒瘦妻病的這麼多天,回來也沒見他多關心兩句,開口一說就是那幾百個銅板的事,真真是讓人心寒!
唾棄完某人,孟嵐琥找出博哥兒的衣服,把那脫了線的地方重新縫了一遍。
一邊縫衣服,她一邊琢磨着之前在書房門口聽到的那陣金屬撞擊聲。回憶起之前她在書房裏看過的那些物件,可沒見什麼鐵器之類的東西,看來這泰藹鑫在那書房裏還藏了點小秘密啊。
用過晚飯後,泰藹鑫去張屠戶家還錢去了。孟嵐琥一邊想着心思一邊盯着正四處亂轉的瘋婆婆。
她到現在還有些糊塗,自己死後投胎怎麼會投到嘉和十年的?這可是她上輩子五歲那年啊,要這麼看,難道投胎還能投到上輩子之前去不成?
不過,這對她而言倒是天大的好事,嘉和十年之後的大事,她可是心中有數的。這以後不說什麼發達富貴,至少避開些天災人/禍那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一想到天災,孟嵐琥突然頓住了。她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上輩子她五歲那年,兩湖地界可是在七月發了大水的,到得九月又開始大旱。那年即使她住在京城,糧價都翻了三倍,而重災的兩湖地區更是險些釀出民亂。
一想到自己現在就身處湖北,兩個月後就會爆發一場洪水,孟嵐琥重生來第一次感到了慌亂。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了那股恐慌,皺着眉趕緊想起了對策。
晚上,就寢時,兩個跟着娘親睡了多日的孩子戀戀不捨地回了自己房間。而孟嵐琥躺在床上時,完全沒心思去感受這兩輩子第一次與男子同床的忐忑。她試探着開口問到:「相公,你這次跟着王縣令去檢查堤壩,可是有什麼發現嗎?」
泰藹鑫被問得一愣,成婚六年,他家的娘子可從來沒關心過他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如今這一問,倒讓他有些新鮮,想了想後,泰藹鑫答道:「永佳河在我們縣境內的那段河堤,已經有五年沒有重修過了。王縣令擔心出事,這才帶人沿路查看。不過沒什麼大問題,只要不是遇上大洪水,那堤壩是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