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個好人。」
這是切嗣對娜塔莉亞的評價。
也因為這一句話,接下來的時光切嗣一直跟隨在娜塔莉亞的身邊。
當然,不是收養孤兒當做普通的小孩子對待。娜塔莉亞沒那種空閒和愛心,切嗣的那句評價在她看來就是個笑話。
好人?她早就不是了,或者說一直都沒是過。
她的職業是賞金獵人或者說傭兵,不屬於任何組織,只為了報酬獎金而追殺獵物。而且手段絕對算不上光彩。
她最慣用的方式盯着魔術協會的執行者,在他們找到某個目標而出動的時候,搶在他們之前奪走獵物,再高價轉賣給魔術協會。
這種惡劣的方式讓魔術協會的不少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因為娜塔莉亞並沒有違規,一直都是在規則內行事,實力強,作為刀非常好用,魔術協會也不缺錢,因此聽之任之。
在切嗣加入後,她的行動變得更有效率。
切嗣是以助手的身份留在娜塔莉亞的身邊,被她使喚的同時也接受她的鍛煉。
這也意味着他踏上了和娜塔莉亞同樣的道路,作為獵人的道路。
他對此並不後悔,娜塔莉亞從沒有逼迫過他,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正因如此,他一直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看法,從始至終他都認為她是個好人。
離開了封閉的南國小島,來到外界的切嗣很快發現其實自己所經歷的慘劇不是稀少的特例,這種愚蠢的事情在這個世界的暗面就像是日常生活一樣一再重複發生。只是被魔術協會和聖堂教會這兩大組織操作情報隱瞞下來,這才沒有造成社會性的影響。
對追求真理太過於執着,不惜四處散播災厄的魔術師們。
以及為了暗地底收拾魔術師而不擇手段的兩大組織。與神祕以及隱藏神秘有關的鬥爭常常到處發生頻繁到娜塔莉亞能夠靠這份工作過着揮金如土的生活。
切嗣內心的某種情緒被點燃了。
為了挽回錯誤,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但這還不夠,殺死衛宮矩賢這名魔術師的行為與防止悲劇再度發生的決意差得太遠了就像是一滴水之於大海,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如果真的想要挽回錯誤,真的要為殺死父親的行為找一個理由,那就只有把像父親那樣的異端魔術師全部都獵殺殆盡,才能迎來真正的救贖。
封印指定執行者。
獵捕條理之外魔道的獵犬,少年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這種非人的血腥之路,並為此答應了協會的條件,接受了父親矩賢的兩成刻印,以便行使魔術。
對於切嗣來說,魔術並不是自己一生的事業,只是為了達成自己目的的一種手段。事實上,魔術不過少年從這名女獵人身上學到的幾種「手段」當中的一種。
跟蹤技巧、暗殺術、使用各式各樣兵器的方式獵犬的「僚牙」不只有一根。為了在各種環境與條件之下追捕、屠殺獵物,需要一一學習多樣化的技術與知識。
為了學習這些東西,切嗣貢獻出了自己最寶貴的青春期。充滿血腥與硝煙味的歲月在還很年輕的他身上留下了滄桑的烙印,也讓他在黑暗世界中逐漸嶄露頭角,有了不小的名氣。
雖說有些過於少年老成,但切嗣對自己目前的狀態很滿意。
儘管手段下作骯髒,儘管雙手沾滿,但他正走在通往理想,尋求救贖的道路上。和娜塔莉亞一起的生活也很不錯,或許沒有和夏蕾在一起那麼無憂無慮,卻有着另一種不一樣的溫情。
我這一生應該都會這麼度過吧,和她一起已經脫離了少年的切嗣這麼想着。
這個時候的他並不知道這條非人的血腥之路還會讓他付出多少代價,那個崇高得近乎愚蠢的理想又會讓他背負怎樣沉重的罪孽。
這一天,切嗣的老師也是同伴正面臨着一生中最險惡的危機。
仿佛是宿命的輪迴,這一次的事情也和魔術師、吸血鬼有關。
「魔蜂使」奧德·波扎克,兩人本次的任務目標。
雖然並不完全,但是這名魔術師成功轉變為死徒,藉由自己的蜂類使魔的毒針增加手下的食屍鬼,是非常危險的存在。
與那些招搖無比的死徒不同,波扎克非常謹慎,他改變自己的外貌,偽裝身份成為普通人,銷聲匿跡。一直到四天前,才有情報傳出說失蹤已久的他將會搭乘從巴黎出發,前往紐約的空中巴士a300客機。
為了不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師徒二人分工合作。娜塔莉亞隻身進入飛機,進行一場在287名乘客當中找出不知容貌也不知假名的目標,困難度極高的「獵殺行動」。切嗣沒有搭乘同一班飛機,他被委任先一步前往紐約,尋找識破波扎克偽裝身份的線索。
就這樣,師徒兩人在天空與地面一邊密切聯繫,逐漸在密閉的空間當中靜靜地、確實地搜索獵物的座位。
暗殺行動意外地順利,飛機起飛後僅僅三小時,任務便完成了。
然而,這僅僅只是慘劇的開端。
沒有人想到,波扎克會瞞過海關,將他的「死徒蜂」帶上了飛機,更不會有人想到這些「死徒蜂」會在主人斃命後陷入暴走,瘋狂襲擊飛機上的乘客。
沒過多久,巨型噴射客機的座艙就變為死屍橫行的血腥地獄。
密閉的環境,數量巨大的「死徒蜂」和死屍,就算是經驗老到的娜塔莉亞,情況也相當絕望。
切嗣對此無計可施,娜塔莉亞在三千英尺高空的封閉空間,除非他有通天之能,否則就只能在地面上煎熬地等待。
不過即使是如此糟糕的局面,他依然堅信那名身經百戰的女獵人能夠存活下來,因為那是她再三強調,無數次教導自己的大原則「無論如何都要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他相信她能做到,就像她信任他的能力一樣。
她沒有辜負他的信任,真的活了下來。即使全飛機上的機組成員和乘客都變成了食屍鬼,她也成功活了下來,並確保了駕駛艙將所有死屍都攔在外面,自己駕駛飛機去往紐約機場。
而這也是切嗣預料到的最糟糕也是最可能出現的狀況。
僅憑他們兩人,無法消滅那麼多的死屍。一旦飛機着陸,任由這些只剩下對血肉渴求的死屍肆虐,不知道要還要死多少人可如果這麼做能夠活下去,娜塔莉亞一定會這麼做,她對於生的執着比任何人都強大,生存能力同樣是如此。
想要阻止這一切,就必須讓這座鋼鐵牢籠墜毀在大西洋上。如果娜塔莉沒能做到,就由他來應該死的人被消滅,不該死的人得救,這就是正義啊!而他是正義的夥伴。
這是何等的諷刺。
與藏匿於人理之影的怪物相關的事件奪去了他少年時代最愛的女人,現在又要奪去他僅存的家人。
為了正義,他又一次要做出殘酷的選擇。
而且,為了不讓娜塔莉亞察覺到他的想法,他必須保持無線電通訊暢通,假裝自己還在旅館裏,用和她聊天的方式讓她安心。
或許是無聊,或許是不想讓注意力集中在外面那些煩人的死屍上,今天的娜塔莉亞格外嘮叨,說了很多平時不可能說的話。
「那時候你這小鬼說想要幫我作生意的時候,我真的頭痛極了。因為就算說破了嘴,你似乎也不可能放棄。」
……
「你這小鬼在這方面的素質真是好過頭了。動手的時候完全不受心理的影響大多數的殺手要有這番覺悟都要花上幾年的時間。但是小鬼頭,打從一開始你就有這份覺悟。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素質啊。」
……
「但是依照自己的素質選擇職業不見得一定是幸福的。才能這種東西只要跨越了某種界線,就會撇下當事人的想法或感情,直接決定人生的道路。人只要走到這一步就完了。如果不去考慮『自己希望做什麼』,只想『自己該做什麼』的話……那種人只不過是一台機械、一種現象罷了,根本不是一個人該有的生活方式。」
……
「以你的情況來說,我就像是奪走那個機會的主因一樣。該怎麼說呢……我多少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雖然我那時候也沒有別的方式可以教你。」
……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是一個人渡過每一天血腥的生活。時間久到我都忘了自己是孤單一人的。所以說嘛……呵,這也蠻好笑的,和一個像是家人的人在一起的感覺。」
……
「說不定我已經老了,不中用了。」
……
「之所以會出這種差錯,可能就是因為玩辦家家酒的遊戲不知不覺讓我放鬆了吧。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也該是時機了。是不是應該退休了呢……」
……
每說一句,切嗣的心就涼一分。
是啊,自己很有素質,所以能夠一邊心痛得發瘋,一邊冷靜地用「毒刺」瞄準天空中的飛機,來殺死自己的老師,將要成為自己養母的人。
為了應付所愛女性能夠生還的「奇蹟」,竟然一步步地算計如何才能確實制她於死地。
為此他在深夜的紐約奔走,跑遍了所有的渠道,好不容易才拿到流出到黑市的blowpipe(吹管)攜帶式地對空飛彈。
緊接着又租了艘快艇用最快速度趕往紐約國際機場附近的海域。現在,切嗣正坐在漂浮於海面的快艇上,等著娜塔莉亞搭乘的飛機出現在眼前。這裏位於航道的正下方,飛機接近紐約國際機場的時候,將會降低高度,進入飛彈射程勉強可及的範圍。
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混賬!!!
但不管他如何自責,如何咒罵自己,時間依舊在一點點流逝,那架漂亮的銀色羽翼在破曉的晨光中出現在了天邊,出現在了「blowpipe」的射程中一千五百公尺,一定會命中。
這時,女人終於說出了最後的話語。
「如果失業的話……這下當真只能扮演母親的角色了呢。」
「你……是我真正的家人。」
而他只能一邊流着淚,低沉嘶啞地狂吼,一邊按下了發射按鈕。
和上一次一樣,與她有關的回憶在腦海中一幕幕飛快閃過,又伴隨着炸藥引爆開來。
失去空力特性的鐵塊就像被切斷似的扭曲斷裂,化成碎片靜靜地落入清晨的海洋中。在晨曦中掉落的金屬碎片閃閃發亮,逐漸沉入海底,就像是切嗣那顆支離破碎的心靈。
第一道曙光從水平線的彼端射出。切嗣沐浴在娜塔莉亞終究沒能看見的今日陽光之下,獨自一人壓低聲音不斷哭泣。
就在任何人都渾然不知的情況之下,切嗣又拯救了他不認識的大眾。
凱利長大後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我想成為正義的夥伴。
你看見了嗎?夏蕾……
這次我又殺了人了。就像殺死父親一樣,我又殺人了。我沒有像你那次一樣犯錯。我,拯救了好多的人……。
假使切嗣的行為與意圖被人們知道的話,他們會覺得感激嗎?那些人在機場,最後免於面臨恐怖死屍的人們會把切嗣捧為英雄嗎?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混帳!!」
緊握住已經開始冷卻的飛彈發射筒,切嗣對着逐漸轉亮的天空放聲狂吼。
他不要名譽,也不要別人感謝。他只想再見娜塔莉亞一面,等待哪一天他能當面喊她一聲「媽媽」的日子到來。
這一天……
ps:這裏多說幾句,這裏算是老虛劇情設計上的失誤。其實當時那個局面其實還是有解的,死屍沒有突破艙門的能力自然也沒有突破機艙的能力,就算降落只要提前打好招呼,不開門一樣不會有影響到時候再把娜塔莉亞弄出來,雖說駕駛艙沒有艙門,但可以從外面切啊,雖然麻煩,但也比炸飛機偏移。唯一值得顧慮的,大概就是此事傳開後造成的影響吧,不過炸飛機也好不了多少,只能說切嗣頭腦還是不夠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