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想到,伊斯坎達爾的影武者,和王命運與共,最親信,最信賴的人會拒絕「王之軍勢」,會曾憎恨王人生中最大的驕傲。那等於否定,她效忠的王的生存方式乃至人生本身。
然而,這就是現實。即使是那位征服了無數英雄,也無法統合所有人的心靈與意志或許生前可以,但死後,被聖杯賦予了現代與歷史的種種知識後,就很難說了,尤其是伊斯坎達爾故去後所發生的一切。
回顧世界史,伊斯坎達爾的臨終非常明了。
在大遠征最終失敗後,死於熱病之前,那位王者竟然留下了「讓最強者繼承王位」的遺言。雖然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但正是這樣的遺言徹底斷送了他奮鬥一生的霸業。
為了成為最強者,為了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伊斯坎達爾的部下們瘋狂了。有能力的將軍們兵刃相向,失去兒子的奧林匹亞絲也不甘寂寞,領土面積在整個人類史中都能引以為傲的帝國瞬間分離崩析。曾經共同以世界盡頭之海為目標的同伴們將那荒唐的異想天開那拋在腦後,展開了血流成河的死斗,連他們的子孫後代都在繼續無窮無盡的鬥爭,史稱「繼業者戰爭」。
這場戰爭綿延了上百年,自以為有資格的繼業者和他們的子孫幾乎損失殆盡,最終那偌大的版圖大半落入羅馬之手。
伊斯坎達爾一生都活在夢中,而在夢的盡頭居然是這樣悽慘的結果。
影武者死時,伊斯坎達爾還沒有死,所以並沒有看見這麼悽慘的結局,也不知道地球是圓的所以盡頭之海並不存在。而在被聖杯賦予知識而現世之後,她的心態崩了,徹底崩了。
生前,她對征服王有多麼忠誠,對那些戰友們有多麼信賴,現在她就有多麼憎恨這一切。
「是,我是憎恨着王之軍勢!」
即使被慎二重創,連保持站立都困難,影武者依舊爆發出了令人心驚膽戰的氣勢。
「憎恨那些毀了王所成就的一切的蠢貨,也憎恨還妄圖加入到那群蠢貨中的傢伙!還有教我魔術,想要操縱王的奧林匹亞絲!明明知道了結局,還和那群蠢貨勾肩搭背的兄長也是!」
就算王能夠承認,自己也無法承認。
就算王能夠原諒,自己也無法原諒。
她那近乎異常的憤怒,是被多達數萬的王的部下共同點燃的。不,可能還包括了原諒他們的王本身。
影武者的憤怒是如此的可怕,幾乎可以化作實質,將整座車廂點燃。但就在這灼熱的憤怒之中,韋伯突然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抖動雙肩,無視由憤怒而來的壓力,不合時宜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
「沒,只是覺得很有他的風格。強迫數萬名士兵進行那樣的大遠征,卻依舊能與他們結下羈絆的王者,卻把自己的影武者惹生氣到不想搭理自己。那傢伙果然老是棋差一招,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才能啊。」
在笑聲地最後,韋伯低下了頭,說了一聲。
「謝謝。」
對着一直看不起他,一直想要殺死她的影武者。
「……唔,為、什麼?」
「我一直在想。這十年裏沒有一天不在煩惱。就算想追尋『那人』的背影前往那應該抵達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畢竟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庸才,根本沒有成為英靈的器量。只有徒弟得到了成長,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各種才能展翅翱翔。」
如同在堆積一般,非常沉重,一路被壓縮過來的十年。
而今,終於能被釋放。
「但是,現在我能抬頭挺胸地說了。不管在哪裏重逢,毫無疑問我都能向他炫耀。不管念叨多少次他應該都會允許吧。如果我的理智不允許我像個複讀機一樣的話,那也可以稍微喝點酒。啊啊,我做夢都沒想到你會給我這個機會。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謝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
「嗯?哦哦,就是這麼一回事。」
韋伯一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接着說道。
「我向你的愛將向另一個你報了一箭之仇喲,這樣對那傢伙說的話,他一定也會捧腹大笑吧。」
「……」
所有人都沉默了。
聽到他那大膽的發言,看到他那份在憤怒中毫不動搖的氣魄,沒有人能夠無動於衷。
有一種人,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依舊能夠爆發出摧殘的光輝。有一種人,即使弱小,依舊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韋伯和那位王者應當再見,應當讓那位王看到現在的他,那份固執得有些可笑,卻更加讓人敬佩風采。
影武者呆住了,像是被魔眼迷惑了一般。韋伯的宣言如同現代魔術師無法完成的大魔術,直擊她的靈魂。
「你是想戰勝我嗎?」
回過神來後是憤怒再度被點燃,不是被愚蠢的王和愚蠢的部下,而是被韋伯本身,不與歐邁尼斯聯繫在一起的,韋伯本身。
「你以為這種程度的傷勢就能戰勝我嗎?聽好了,擁有戰士之魂的少年和你們所有人,只要戰士還沒有倒下,她就會一直奮戰下去!」
女戰士用顫抖着的手舉起劍,那姿態仿佛要撕裂天空。
不,她沖天而起的魔力已經撕裂了天空。
「不好!」
「休想!」
察覺到不妙的羅蕾萊雅和格蕾雙雙衝上,想要阻止瘋狂的女戰士,但是在她們移動之前,注入了大量魔力的劍已經揮了下來。
閃光將夜幕點亮,某種超乎常理的東西出現在虛空之中,推開空氣,產生驚人的衝擊波,向着下方的車廂,向着車廂中的人們襲來。
「風喲!」
羅蕾萊雅對着天空揮出短鞭。女王陛下的魔術迴路在巴瑟梅羅近兩千年積累的神秘增幅下,發出可怕的咆哮。
那是足以擊毀城牆的真空魔術,即使放在神代,都是強者的證明。
然而這樣強大的魔術卻無法阻止來自天空的威脅,在擊潰了衝擊後,便被大量的落雷抵消。
密集的閃電從暗雲中落下,在身着鎧甲的女人身邊衝撞着,祝福着。
在那閃電的中央,是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偉業,信仰凝聚而成的結晶寶具。
影武者的寶具是一輛戰車,和伊斯坎達爾的「神威車輪」很像,是粗狂卻經典的兩匹拉戰車,馳騁於戰場的蹂躪的象徵。
不過牽引戰車的不是象徵宙斯神力的神牛,而是兩具骨龍。
當然,不是位於幻想種頂端的真龍、巨龍,而是龍的亞種,雙足飛龍。起源於狄俄尼索斯信仰中的龍蛇崇拜,常被古希臘一代的魔女、魔術師所驅使。傳說,美狄亞也曾以過這樣的龍戰車代步,師承奧林匹亞絲的影武者顯然也很精通這樣的術式。
從和戰車與「神威車輪」一模一樣的外觀,不難推斷女戰車也曾以伊斯坎達爾的身份駕馭戰車,馳騁戰場。不過她不是宙斯之子,無法驅使與宙斯有淵源的神獸,只好以魔術代替駕馭戰車。
儘管雙足飛龍比真正的巨龍差得很遠,卻依舊是幻想種的一員,強大的象徵。牽引戰車的骨龍每一步都炸裂出閃電,迸發出可匹敵先前的落雷般的威力。普通的魔術師如果被落雷擊中,只會化作一堆焦炭。即使是羅蕾萊雅,也不想嘗試被落雷擊中的滋味,不斷揮出真空魔術與之抗衡。
雖然暫時沒有讓雷電落下,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因為雷霆僅僅是戰車威能的一部分,戰車最強的之處是在正面衝鋒。
女戰士飛身上車,對着哈特雷斯說道:
「原諒我,master。這次現界我的本意是為您盡忠,但這樣的挑釁我無法視而不見。」
「唉唉。」
紅髮的魔術師誇張地嘆了口氣。
藍色的西裝迎着屋頂上呼嘯的狂風飄揚,他的嘆息也被吹散在黑暗之中。
「我就預料到事情可能會變成這樣,所以早就阻止過你。現在也沒辦法了,幸好我也不是毫無準備,就讓我們來盡情大鬧一場吧!」
哈特雷斯臉上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輕輕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胸。
「反轉吧,我的心臟。」
ps:羅蕾萊雅是二十七祖等級的強者,但這必須要建立在準備萬全的狀態。這次來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事,沒有攜帶巴瑟梅羅的各種秘寶,要對抗寶具壓力還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