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早看出蘇星河擺的珍瓏棋局正是自己在琅嬛福地見過的那一局棋,猜測蘇星河應當與自己朝思暮想的「神仙姐姐」有所關聯,還想着等棋會結束後,找蘇星河打聽一下「神仙姐姐」的來歷。此刻聽到孟尋真讓自己去破解棋局,他心中有些犯難。
論及圍棋上的造詣,段譽也算高手,但這局珍瓏着實太怪,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如欲破局,全走正路固是不可,但若只走偏鋒,也是不通。
「二哥,小弟……」
他剛要說自己不行,耳中忽地傳來孟尋真微若蟻語的聲音。
「三弟,愚兄棋藝雖然不高,方才卻偶有靈感。這棋局既然求生無路,何不置之死地而後生?你第一子試着先殺死自己一片棋子,看是否可以打開另一番局面!」
「置之死地而後生!」乍聞此語,段譽直如醍醐灌頂。自見過這局棋後,他已不知思量過幾千幾萬遍,各種破局之法試驗了無數,雖始終找不出解法,卻已對這棋局的變化爛熟於心。聽了孟尋真這一句點破窗戶紙的關鍵妙訣,後續的諸般棋路變化立時在腦中紛至沓來,剎那間便已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段譽驀地縱聲長笑,笑聲中極盡酣暢之態,先向着孟尋真深深一揖,轉身大踏步走到樹下,向着蘇星河施了一禮道,「小子段譽,斗膽來破這珍瓏棋局。」
蘇星河見段譽如此神態,心中不覺平添了許多希望,伸手相邀道:「段公子,請!」
段譽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信手拈起一枚白子,想也不想便按在棋盤之上。
「胡鬧,胡鬧!」蘇星河見段譽落子的位置,登時吹鬍子瞪眼地連聲怒斥,「段公子,你特意來消遣老朽不成?古往今來,哪有如此下棋的法子?」
眾人聽他如此說,不知段譽走了什麼昏招,一起定睛來看,立時哄然大笑。原來段譽這一子放在一塊已被黑棋圍得密不透風的白棋之中。而此處恰是這塊白棋唯一的一絲生機。此子一落,形同自殺,數十枚白子盡都覆沒。而這一大塊這白棋既死,白方眼看便要片甲不留、大敗虧輸。
段譽卻是安之若素,自己動手將「自殺」的白子提起,對蘇星河淡然笑道:「前輩且休着急,等下完這盤棋再做論斷不遲。」
蘇星河仍自氣憤難平,拈了一枚黑子放入棋盤,沉聲道:「如此老朽便看公子有何高招。但此局是先師心血所鍾,破局之人若是力有未逮,那自是無妨;但若是存心搗亂,褻瀆先師心血……嘿嘿,老朽雖然武藝低微,卻也要和他誓死周旋!」
段譽不以為意,微笑着再下一枚白子,卻是落在了提取那片「自殺」的白子後現出的空位。
「咦?」蘇星河瞿然動容,只覺這一招竟是大有道理。三十年來,蘇星河於這局棋的千百種變化,均已拆解得爛熟於胸,對方不論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過的範圍。但反殺自身的招數與棋理背道而馳,由不得他不懷疑對方惡意搗亂。豈知段譽這第二子一落,前面那一子的深意頓時顯現出來。那一大塊白棋一去,局面頓呈開朗,黑棋雖然仍大佔優勢,白棋卻已有迴旋的餘地,不再像以前這般縛手縛腳,顧此失彼。這個新局面,是蘇星河做夢也沒想到過的,他一怔之下,苦思良久,方應了一着黑棋。
段譽胸有成竹,落子如飛,蘇星河卻是苦思冥想,帶着驚喜欣慰的深情艱難應對。這情形與方才范百齡、慕容復、鳩摩智三人下棋時全然相反。
等到段譽將一枚白子下在「上」位七八路,蘇星河滿臉笑容地棄子起身,拱手道:「段公子智慧過人,棋道高深,可喜可賀!」
段譽忙起身還禮道:「晚輩一時僥倖,不敢當前輩如此盛讚。」
蘇星河笑道:「段公子無須太謙。你能解開這局珍瓏,了解先師遺願,老朽感激不盡。老朽還有一事相煩,」他說着走到那三間木屋之前,「請公子進到屋內,面對先師神位禱告一番,以慰先師在天之靈。」
段譽道:「此乃晚輩當為之舉。」走到那木屋前,卻又有些為難,只因這三間木屋建構得好生奇怪,竟沒門戶,不知要如何進去。
孟尋真在他身後笑道:「三弟,前無去路,你不會劈一條路出來麼?」
段譽會意,右手食指一伸,指端透出嗤嗤劍氣,他揮臂橫斬兩下,豎劈兩下,那木屋的牆壁上立時現出一個邊長四尺的方形破洞。
方才段譽救慕容復之時雖用了一次「六脈神劍」,但那只是驚鴻一瞥,許多人都未看清楚。此刻見他連出四劍,隔着數尺的距離切割數寸厚木板如摧枯拉朽,目中均現驚駭之色,其中鳩摩智的目光中更透着一股熾熱。
見段譽彎腰向那破洞中鑽了進去,蘇星河的臉上現出由衷的喜悅之色。
注意到蘇星河的神色,丁春秋和鳩摩智不約而同地心中一動。丁春秋本是逍遙派弟子,鳩摩智身負「小無相功」,與逍遙派也有着不為人知的關係。在這一刻,兩人都生出某種猜想。當即齊齊地喝了一聲「站住」,各施身法沖向木屋。
蘇星河臉色一變,揮掌將丁春秋。孟尋真則拔劍出鞘,劍化紫虹刺向鳩摩智後心,迫得他不得不回身接招。四人分做兩對,在木屋前激鬥起來。
蘇星河與丁春秋同門學藝數十載,對彼此的手段瞭然於胸。雖然丁春秋的武功勝出一籌,但要想取勝,也非一是三刻可以做到。
孟尋真和鳩摩智斗得更是激烈。鳩摩智以一身精純無比的「小無相功」為根基,將少林派名聞天下的七十二門絕技源源不絕地使出,雖有些似是而非,威力卻不遜原版分毫。而孟尋真卻是以「獨孤九劍」迎敵,隨着修為日益精進,他已漸漸領悟了「無招勝有招」的妙諦,劍招隨機應變,不拘成法,無論對手的功夫如何層出不窮,他劍法中總能演化出相應的招式克制。
看着無數妙至毫巔的奇招秘技在四人手中層出不窮,一旁觀戰的人在心馳神醉之餘又不免心驚肉跳,均想着若是自己與四人中的任意一人交手,他將所用的這些招式施加到自己身上,自己怕是早已落敗身亡。
這其中尤以慕容復的感觸最深,他暗中衡量了自己與這四人的實力對比,發現自己若是與蘇星河交手,當可略佔上風;與丁春秋交手,可以維持不敗;與鳩摩智或孟尋真交手,卻是必輸無疑。其餘三人倒還罷了,畢竟他們都是成名多年的前輩高手。但孟尋真同樣是二十多歲年紀,武功卻穩穩地勝他一籌,這着實令素來自視極高的他既羨且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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