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仿佛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笑得誇張:「中國娃娃,你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膽量。我是大學警察,是與警局警員擁有同等能力和資質的受訓警員,不是你們中國大學裏的業餘保安。」
就在此時,門被敲響犬。
時年回頭望去,透過門上的玻璃,卻見是辣妹子站在門口。
肖恩也是一愣,時年便趁機起身去打開了門。肖恩有心想攔着,卻已經晚了。他顯然是對辣妹子略有忌憚,於是只好坐着忍住。
辣妹子進門來先看了時年一眼,再看肖恩,面上有些不高興:「你們怎麼在一起?我隔着玻璃看見你們在笑。笑什麼呢,那麼開心?」
「怎麼見我進來就不笑了?繼續笑啊!」
來者不善……
時年決定還是暫時先放下肖恩方才說的那些p話,便笑着道:「我剛才打你手機,沒打通。我回宿舍來正想找你,正巧你就下來了。」
「你找我幹什麼?」辣妹子語氣有些不客氣。
時年悄然皺眉:「是委託咱們倆的事兒啊,你該不會忘了吧?踺」
「那事兒啊,」辣妹子嘟了嘟嘴:「我當然沒忘,不過我以為他不會這麼急着搬進來的。畢竟今早上才發生了那麼檔子事兒,誰都避之唯恐不及,t教授閒大了才會這麼急着搬進來。」
「可是我下午正巧遇見他,他說希望今晚就搬進來,所以咱們得加油了。」時年聽出辣妹子有些陰陽怪氣,也只好小心解釋。
辣妹子便也點頭:「行,那咱們走吧。」
時年留意到,辣妹子離開校警辦公室的時候,目光又從肖恩面上滑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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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穿過那條古老的走廊,時年默默垂首。
原本在肖恩和辣妹子之間,她直覺認定肖恩強,辣妹子弱。若是辣妹子也已經與肖恩有染了的話,那一定是肖恩強迫辣妹子的。可是方才的情形看起來——倒像是辣妹子已經變被動成了主動。
那麼湯燕卿口中那個住在507的「未必為男性」的兇手,有沒有可能真的就是辣妹子呢?
她如果就連肖恩都能控制住,那麼控制一個相對更容易的s,是不是就更順理成章了?
這樣一想便覺煩躁。
跟那個兇手同在一個屋檐下,與跟那個兇手夜晚也睡在一起……真的不是一個當量,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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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給湯燕卿買寢具,時年比辣妹子擁有天然優勢。畢竟他在她家裏也有一個臥室,用什麼樣的寢具她也眼角尾光掃過,只要按着那個用料、款式和顏色來選擇,便大抵不會有什麼大錯。
可是在商場逛了一大圈,時年卻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辣妹子倒也直接,就去找最貴的。她說憑她對的理解,他一定出身非富即貴,於是用的東西都一定是最貴的。
時年便忍不住歪頭問:「原來你們作了他這麼久的學生,都並不知道他的背景麼?」
辣妹子聳肩:「不知道啊。他從未說過,校方也諱莫如深。不過大學裏真正有魅力的教授和學者們,你懂的,都是怪胎。」
時年便悄然鬆一口氣,笑了:「說的也是。」
一抬頭,冷不丁瞧見一個專櫃裏陳列着一套亞麻純色與灰藍色相間組合而成的被單床罩。時年便停住了腳步,就是直覺湯燕卿會喜歡。
辣妹子也順着看過去,卻是搖頭:「不會吧。這麼素淡,他不可能喜歡這一種的。」
時年卻堅持走過去,詢問了店員,說是埃及棉的。時年便更滿意,拉着辣妹子說:「不如就信我這一次,買這個好不好?」
辣妹子卻指着旁邊一套宮廷奢華式樣花紋的說:「那個他更喜歡吧?」
辣妹子說完便徑直跟店員要了那套,跟時年要卡,結賬。
等待結賬的時候,辣妹子還自信地跟時年擠眼:「你才來兩天,一共見他不超過三面,所以你真的是不了解他啦。這次就相信我吧,咱們肯定不會買錯的。」
……看起來,仿佛真的是這樣的哦。
時年只得點頭。
不過等兩人買好了東西,走出商場門的時候,時年跟辣妹子抱歉說:「我肚子忽然不舒服,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時年說完轉身就跑,辣妹子在後頭喊:「要不要緊哪?不然我陪你去呀?」
時年擺手:「沒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一路小跑到方才的櫃枱,掏了自己的錢買下了方才看好的那套。可是卻又不好這麼直接提出去,若是被辣妹子看見了,兩個人反倒都尷尬。時年便隨便看看。正巧那專櫃不光賣床單被罩,還賣睡衣、毛巾等。
時年便隨手給自己買了件睡裙,並兩條大浴巾,都塞進一個袋子裏去。鼓鼓囊囊的將被罩床單完美地遮掩好了,這才放心地走向門口去。
辣妹子見她提了個大紙袋回去,果然有點好奇,便上前翻了翻,只翻到了睡裙和兩條大浴巾,沒好意思繼續往裏面挖,時年這才算是逃過一劫。
走出商場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兩人挽着手臂,呼吸着夜風裏遠遠帶來的花香,時年不由得默默出神。
此時回想早晨的命案,只覺那應該只是一場噩夢,不是真的吧對不對?
看這世界,各色燈光流光溢彩,行人面上的神情都帶着幸福的微笑,這樣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醜陋的罪行,怎麼會有那麼陰暗的人性?
辣妹子側頭望過來:「想什麼呢?」
此時心情放鬆,時年決定試探一下,便認真盯着辣妹子的眼睛:「……你今天是不是對我不高興了?因為看見我跟肖恩在說話。」
辣妹子便是一皺眉:「算了,都過去了。可能是我過敏了。」
時年便更是皺眉:「……莫非,你跟肖恩,呃……?」
辣妹子便停住腳步,正色朝時年望過來:「我是跟他在一起了,怎麼啦?他雖然年紀大些,不過他並沒有家庭。再說跟大叔談戀愛,不正是咱們國內也正流行的麼?」
辣妹子說着別開頭去,燈影流光印在她眼裏,泛起一絲一絲的孤單和悵惘。
「我知道你肯定是在看不起我了。可是我家是工薪階層,我來m國花光了家裏所有的錢。我帶夠了學費,生活費卻沒了着落。我以為到這裏就可以找到工,卻沒想到剛進來先要面對的是s她們的欺負。我在這裏什麼都沒有,沒錢,也沒有依靠。」
「那時候也就是他還肯幫幫我,遇見s和瑪麗娜欺負我的時候,他就站出來幫我擺平。後來還幫我找了份工作,幫我解決了最開始的生活費的問題。」
她苦笑:「我沒什麼能報答他的,也只有我自己。於是我就答應跟他交往。不過我也有條件,跟我在一起之後,他就不許再打其他亞裔女留學生的主意。」
辣妹子的開誠佈公,叫時年也有些驚訝。倘若一切果真如此,那倒真的是沒什麼了。儘管肖恩這個人很善於用條件來要挾人,達到他的那種目的……但是的確之前她曾經親眼所見,肖恩對辣妹子是有那麼一點點忌憚之意的。
那一點點忌憚,興許也是真的在乎吧?
這樣想,時年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好太多了,甚至她又可以重新豎起對辣妹子不是兇手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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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小小的芥蒂這樣快解開了,時年和辣妹子顯然都鬆了一口氣。
時年便請辣妹子下了一頓館子。
是川菜館。
在中國遍地都是的那種菜館,在m國卻是貴得嚇死人。
辣妹子便小心盯着時年的錢包:「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真的好貴的,就算學校里那些富二代也都只是周末才來改善一下,天天來都捨不得的。」
此時的時年真的慶幸自己擁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不再像曾經的四年裏一樣,所有的花銷都要依靠向遠。
她便大方一笑:「我也不會天天都來的。這就當算是給我自己接風洗塵,外加咱們兩個慶祝一下同室而居。」
說實話,菜做得真的不咋地。雖說樣貌看上去是川菜,可是吃到嘴裏都已經不是中國的模樣——實在難以想像川菜的紅油湯里還點奶油的做法,是誰家川菜的新發明。
辣妹子作為正宗四川人,就更是吃得yu哭無淚。怎麼都咽不下去,卻又捨不得花出去的銀兩,只能硬吞。
時年看得十分不忍,便主動說:「不如下次,我去買點料,咱們自己做着吃吧?我見過中國超市里賣老土罐的酸菜,再買條魚燉上,味道一定不錯。」
真正的川菜,必得都從四川空運過去食材的才能叫川菜,雖說費周折,不過誰讓中國人都離不開這一口呢,所以現在的中國超市里也都有空運過去的材料賣了。
辣妹子登時拍掌:「早惦記那個了。如果真能買到正宗老土罐的話,那我真是要樂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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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飯耽擱了一陣,回到宿舍時,大家也都吃完了晚飯,都坐在大廳里陪着湯燕卿。
原來他早來了。
時年很覺不好意思,連忙致歉。然後便跟辣妹子兩個進了他的房間,幫他鋪床。
自然是直接鋪上了辣妹子選的那套。好看是真好看,只是跟大學宿舍的制式裝修有一點不大搭調。
辣妹子的手機響起來,她跟時年示意一下,趕緊避出去接聽,房間裏就只剩下時年一個。
時年盯着鋪好的床鋪,發了一會兒呆,忍不住想像若是鋪上自己買的那套,一定會更好一些。
房門無聲打開,湯燕卿走了進來,手插褲袋瞄着她的側影。
「嗯哼,怎麼了,渾身上下的不甘心?」
時年回身,連忙退後一步,下意識將手裏的紙袋背到身後:「呃,沒有!只是在看
鋪得平整不平整。」
湯燕卿這才去看鋪好的床鋪,長眉便是一擰:「這,你選的?」
時年不置可否,只問:「怎麼了?」
湯燕卿嘆了口氣:「原來你的眼光跟我媽有的一拼。」
時年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家裏那套堪稱同樣「光彩奪目」的被套床單,便忍不住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家的那套,是湯夫人選的?」
湯燕卿聳聳肩:「我要是敢不用的話,她會一直在我耳邊磨到我投降為止。」
時年聞言便忍不住笑起來。
想像里的湯夫人,一定是高高在上、貴不可攀的類型吧?可是在湯燕卿描述里,卻是個可愛的長輩。
湯燕卿歪頭看她眼角悄然浮起的微笑,便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嗯,我媽真的是個賊拉拉可愛的小老太太。下次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時年這才一驚回神,連忙擺手:「啊,不用了!」
湯燕卿挑眉,目光里湧起不滿:「為什麼不用了?」
時年只有暗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我能想到湯夫人一定很忙。如果還要為了見我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客人,還要特地撥冗的話,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他便走到她面前來,深深垂眸望她:「誰說你無足輕重了?」
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來了……
時年有些抵抗不住,急忙再度後退:「呃,,時間不早了,不如你先試試這床鋪是否舒服吧,我先回房間了。」
她說完撒腿就想跑,可是人叢他身邊擦肩跑過去了,他卻一伸手就扯住了她手裏的紙袋。紙袋走不了,她也就被拽回了原地。
他扭頭來望她:「這裏頭藏着什麼呢?一看見我就背到身後去,一定是與我有關的,卻還故意不想讓我知道的。想走也行,先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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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時年回答,他已然霸道地將袋子搶了過去,自行翻看起來。
首先拎出來的是兩條浴巾,他只微微挑了挑眉。
接着拎出來的——則是她的睡裙!他的目光,哦哦,登時就變了。
時年慌了。原本這睡裙就不是故意買的,只不過是為了遮掩那床單被罩才買的。買到時候甚至沒仔細看細節,只是問了面料,看了顏色而已——可是怎麼到了他的手裏,就被他修長的指尖兒挑開了肩帶處的小小蝴蝶結,然後將看似保守的前xiong部,直接掀開了兩處黑色蕾.絲的「天窗」?!
原來竟然是悶搔風格的情.趣睡裙?哦麥嘎登啊!
時年連忙上去一把將睡裙扯回來,滿臉羞紅道:「內個,這是我私人物品,就算是教授也無權查看!」
他笑起來,目光像是月色下幽靜的海水,緩緩地漫上來,淹沒了她。
「嗯,這個,我喜歡。」
「你喜歡個頭!」時年有些惱羞成怒,指着紙袋說:「實話告訴你吧,這睡裙和浴巾都不是認真買的,不過都是為了蓋着下頭那床單被罩罷了!那個,才是給你買的!」
湯燕卿聞言又高高挑起了長眉,認真垂首去看。
只一眼,便欣慰地笑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這樣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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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喜歡……
心頭湧起小小的歡喜,她卻小心藏住,努力裝出不在乎。
「你喜歡呀?那就好。其實我也只是看着素淨,隨便買來罷了。後來還是覺得辣妹子選的對,就把這個當成換洗的吧。」
他便笑了,卻是毫不留情戳穿她的小謊言:「可是我的信用卡通知里只有一筆賬單。這個,是你自己出錢買的?」
時年大窘,紅着臉張了張嘴,然後急忙分辯說:「不是的,你誤會了。這個是不花錢的!」
她左手又拎起睡裙,右手拎起浴巾,略有些結舌道:「是,是專櫃搞促銷,我買了這兩種,就額外附送一套床單被罩當贈品!」
「哦,」他竟然還肯認認真真點頭,不過手指敏捷地迅速翻看了一下這幾樣商品的價錢,然後便笑得更加愉快:「嗯哼,買兩種總價加起來都趕不上贈品價格一半的商品,卻能獲得這麼重的贈品。睡美人,你真會買東西,賺到了。」
這一刻時年真想學嶗山道士,直接穿牆就逃走了。
不過這竟然還沒完,他又含笑走到她面前來,伸手壓住她的手腕。
「知道你為什麼會買下這三樣商品麼?你自以為是隨手買的,實則它們反映了你的潛意識。你瞧瞧,它們三個之間實則存在着前後的邏輯關係。」
時年一怔,腦子已經有些鈍了,便搖頭:「什麼邏輯關係?」
他便又笑,笑得長眉斜飛:「先洗了澡,用這浴巾裹住濕.潤玲瓏的身子,然後走上鋪了着床單被罩的床鋪,最後穿上這用盡了小小心思的性.感睡衣……」
他的呼吸也微微地粗重起來,凝
視着她,語速越放越緩:「……然後,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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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呼吸停住,接下來便跟燙着了一般,使勁從他指尖抽回手腕,然後垂首避開他的目光,悶聲悶氣說:「我不知道教授在說什麼。對不起我還有事,我先回房間了。教授晚安。」
一股腦說出這麼多,然後逃命似的拉開了房門便奔了出去。
幸好室友們都各自回了房間,不在客廳里。只有傑克才從洗手間出來,撞見了一臉緋紅跑出來的時年,有些發愣。
時年不便說什麼,便趕緊奔回自己房間。
傑克盯着時年的房門,之前的尷尬點點散去,代之而起的是疏離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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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休息了,時年到洗手間洗漱,卻碰見了瑪麗娜。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顯然是哭過的緣故。
見時年從鏡子裏看她,她便哼了一聲:「看什麼看?你們當然不用管她屍骨未寒,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了。我卻不行。s的父母來房間取走她的遺物,睹物思人,便又在房間裏哭得暈倒過去。我只能陪着他們一起哭。」
「還有樓上樓下的同學都送來悼念的鮮花,每來一個人,我都得替s說一聲感謝。」
時年心下微微一顫。
是啊,這些就連她也忘了要幫瑪麗娜分擔。
難道就是因為也懷疑到了瑪麗娜,於是便在潛意識裏覺得活該丟下她不管,是不是?
可是懷疑只是懷疑,湯燕卿說得對,在沒拿到切實的證據之前,任何的推理都還只是空中樓閣。不管那樓閣看上去有多真實,多合理,也不可以直接代替現實。
她便點頭:「不如今晚你別睡在那間房裏了。搬過來跟我和辣妹子擠一擠吧。」
畢竟s剛死去,就算不是死在那房間裏的,可是也會害怕的吧。
瑪麗娜卻一聲冷笑:「幹嘛,憐憫我?不必了,我心裏沒鬼,我不怕s回來找我。」
她上下瞄着時年:「怎麼,你害怕了?難道是你心裏有鬼不成?」
暗夜深重,終於垂下大幕。
今晚的睡眠不知會帶來一場好夢,還是,另一場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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