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的地堡十分平靜,甚至,會叫人生起寧謐之感。
一切已經確定在翌日啟動,而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所以這個晚上就是最後的放鬆和養精蓄銳。
憑多年跟隨先生的經驗,路昭和手下都並不緊張,因為他們全都相信先生,多年過來早已習慣了依賴先生的直覺。
今晚唯一有些異樣的只是李樂文。
路昭也未做多想,還對李樂文笑說:「你自小就沒在先生身邊,只跟着喬治,所以你瞧你沒學會先生的淡然,反倒跟喬治一樣神經質了。刀」
李樂文也沒否認,點頭尷尬地笑:「誰說不是呢。」
在所有人眼裏,這就是先生與喬治的區別,也是喬治如鯁在喉,不能忍受的。也所以才有了今晚……也許過了今晚,喬治和先生之前的地位對比便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恍。
路昭早早歇下,李樂文出去巡視。
沿着鋪着紅地毯的走廊一直朝前走,燈光幽暗寂寞地明,他的心越發寂寞。
他知道這條路走到盡頭,將要意味着什麼。
喬治說只想破壞先生的計劃,讓先生失去自己心愛的人就夠了;可是他何嘗不明白,喬治這樣的話只是說給他聽,只是安撫他罷了。
喬治真正的目的,還是想透過這場計劃要了先生的命。
於是這幾天一路走來,他始終都在問自己:是真的要徹底背叛了先生,是真的要幫着喬治要了先生的命麼?
沒錯他現在事實上已經沒有了多少可以選擇的餘地:他已經背叛了先生,那麼對於先生來說,背叛一次和多一次已經沒有了什麼分別,一旦敗露,他一樣再無法活下去,所以他如果為了自保,是應該幫着喬治要了先生命的……
只是,捫心自問,他如何捨得?
走廊再長,也總有盡頭。他還是站在了走廊盡頭那間小倉庫的門口。
路昭告訴他了,就在這扇門裏藏着炸彈。
雖然已經是二戰期間的,可是憑先生手下各種出身軍方的手下的能力,這些炸彈還處於定期檢修的狀態,於是引爆還不成問題。
炸彈這玩意兒最是難以操控,一旦引爆,後果便難以具體預估。玉石俱焚之下,誰也不敢肯定這地堡之中還能剩下幾顆完卵。
這倒是與喬治的期望不謀而合。
如果他能因勢利導,將先生也留在地堡里……喬治的心愿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
反正先生現在也被鎖在那房間裏,為了逼真,是真的被鎖着,先生自己手裏根本沒有鑰匙。
況且……先生的腿原本也不好,現在是十月的深秋,地堡里又陰寒,他的腿一旦需要奔跑,就更不濟事。
所以現在擺在他眼前的形勢是:也許遂了喬治的心愿會更容易;反而如果想既能騙過喬治,又要救出先生才更難。
他在那扇門前蹲了下來,伸手捂住了臉。
掙扎的抉擇,他究竟該怎樣選。
一旦炸彈引爆,他連自己是否能順利活下來都不敢確保,又如何敢想還能救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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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文出門後,原本想睡的路昭也有些睡不着了。
他忍不住還是打開了監控,隔着屏幕又望着向遠。
他是先生的人,他是被先生早早派到向遠身邊的,可是他也的確與向遠四年大學相伴,也的確與向遠同甘共苦打拼過來的。
於是面對即將發生的爆炸,他也已經下定了決心,必須要保證向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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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每個人都各懷心腹事。
顧勇等人也一樣。
李樂文和路昭兩方都安排了由他來引爆炸彈。
他知道這事兒危險,可是一想像到有可能順利炸死時浩然,他就壓抑不住的興奮。
另外喬治也給了他錢,叫他務必要多炸死一個人。喬治說那天給的錢只是頭款,事成之後更有重謝,更許諾會幫他們出國。
即將展開的美好未來讓顧勇對喬治死心塌地。
這個晚上他格外小心,一直貼着門縫聽着外面的動靜。
待得李樂文終於回去之後,他才悄然出來,走到了關押時年和皇甫華章的那扇門前。
喬治交待的任務,對於他來說完成起來的難度並不大。
只需要再加幾把鎖。
只需要當炸彈引爆的時候,那個人根本就逃不出來,就夠了。
這些天裏,大家都在各懷心腹事,各自有小動作,唯獨相對安靜的只是湯燕卿。
湯燕卿被單獨關押,湯燕卿被餵下了含有半夏和神經麻醉藥物的包子,所以湯燕卿自然應該很安靜。
監控畫面里的情形也正是如此,湯燕卿這幾天來一直都在昏昏沉沉地睡着。每天的固定送飯時間,顧勇親自送飯進去才會解開他腕子上的手銬,而這樣的情形也都被路昭和李樂文在監控後
tang面監視着,不會有錯。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除了每日固定送飯的時間之外,那個安靜坐在椅子上的人,早已換成了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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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個房間的看押之中,向遠受到的關注相對最低。也是因為他的威脅相對最小,而且受到了視頻的打擊,心理狀態很是不穩定,於是威脅就更加降低。
再加上路昭本身對向遠的情誼,他們本心裏對向遠的防備就更加放鬆。每天也只是偶爾打開監控看一眼,見向遠也是昏睡着便放下了心。
於是湯燕卿獲得了機會,移形換影,自己變成了向遠,再利用對方對向遠看守的鬆懈,而金蟬脫殼。
他金蟬脫殼不是為了自己離開,他需要尋找隱秘的逃生途徑,帶時年甚至再加上時浩然一起離開。
自從被關押到另外一個房間,當他從單獨的房間裏獨自一個人醒來,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已經隱約察覺外面的情勢有變,仿佛已經不再只是顧勇手下的小混混在控制地堡,而是換了更有素質的人。那些人將通向出口的路線卡得很死,就算是他自己一個人都很難能強突出去,更何況還要考慮到時年。
只是他醒來得晚,沒來得及見到皇甫華章。
所幸他早有直覺,知道顧勇背後另有高人,所以從來到地堡的第一天,他已經在悄然做着撤退的準備,於是對整個地堡的建築結構,早已有了大致的感知。
所有地堡,就算出入口只有一個,可是必定要有通風的管網,以保證地下的氧氣供應。
更何況這座地堡的裝修級別十分高,就連水、電、網線都有架設,可見地堡能通向地面的管道該有多少。他只需尋找到其中合適的一條,那麼就有機會帶時年安全離開。
他借着夜晚的機會,悄然打開門鎖走到走廊上去,然後就不由得將目光落在了那扇相對較少打開的門前——可是那扇門前一樣留有飯菜滴落的湯汁留下的味道,同樣符合關押人員的特徵。
他冒險偷入,在聽見那人近乎癲狂的自言自語的聲音之後驚得半晌無法呼吸。
竟然是向遠。
他也沒想到竟然會是向遠。
震驚之餘,他腦海中的計劃也迅速成形:雖然不知顧勇他們為何對向遠的看守級別最低,可是他至少可以利用。
他先找到了連通向遠房間和他所在房間的通風管道,在試驗了幾次之後,便將向遠轉移到他的房間,等到每日固定送飯的時間,他再換回來。
也要感謝三個房間中一直故意設定的黑暗,才讓他破壞了壁紙,找到了通風口的變化無法被監控探頭後面的人發現。
只是在他發現那個被當成「燕七」而被拘禁起來的人竟然是向遠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是欠了向遠多大的一個人情。他心裏無聲說過:兄弟,將來我一定補償。
於是後來在親眼目睹了時年與向遠結婚,在他們婚姻還看似美滿的前兩年裏,他忍着自己的心痛,遙遙看着向遠垂首與時年溫柔耳語,而沒有衝上去推開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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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堡里好靜啊,可是這安靜之下潛藏的各種心計,都在無聲之中悄然各自進行着。
就在這時,時浩然出現了。
時浩然單槍匹馬,十分謹慎地靠近。
倘若只是顧勇之流的普通犯罪分子,根本就沒機會發現時浩然。
可是此時地堡外圍放哨的卻都是李樂文帶來的手下,都是從退伍軍人里高薪招聘來的,都擁有相當高的戰術素養。
時浩然終究年紀大了,也終究是單槍匹馬,便在已經接近地堡200米的距離被發現。
消息立即被通知地堡,路昭和李樂文接到報告,也各自都是一驚。急忙起身,整頓手下,各負其責。
路昭問過外圍人員,得知來的人只有時浩然一個,而並非是警方的大批力量,便吩咐暫時按兵不動。
時浩然的突然到來,整個打亂了先生原本的計劃。
原本,他們是要跟警方站在一個陣營里,他們是要引導警方來攻破地堡的。可是現在卻變成了跟時浩然的兩方對峙。
路昭如何不明白,先生是不會想傷害時浩然的,甚至一根寒毛都不行。
所以為今之計只有用「緩」字訣,先在外圍將時浩然拖住,然後趕緊組織地堡里的自己人撤離,然後只剩下顧勇等一班人和湯燕卿……然後才能叫時浩然進來。
事出倉促,地堡里的秩序略有些亂了。
路昭等人都不知道要今晚動手,可是顧勇卻知道。因為喬治就是在這樣吩咐他的。
一聽說果然是時浩然來了,顧勇登時大喜。
喬治果然沒有騙他,喬治果然將時浩然引來了,那他就也會提前引爆炸彈,炸死時浩然和皇甫華章!
路昭組織自己的人先撤離,原本還要小心盯着顧勇,不能讓他們察覺,結果顧勇等人卻仿佛什麼都不知道,只問了一聲
就回去繼續睡覺了,倒叫路昭鬆了一口氣。
路昭一邊撤離人員,一邊急忙到向遠房間,打開房門,安排人帶向遠一起走。為了掩住顧勇耳目,整個過程都隱秘無聲。
可是打通了兩個房間通風管道的另一個房間裏,湯燕卿卻聽見了。
他也吃了一驚,急忙順着通風管道爬向時年房間的方向。
而李樂文在經歷了萬般掙扎之後,終究還是確定了自己心的方向。他讓路昭帶人外撤,他自己則站到了關押時年和皇甫華章的房間的門口。
他要先帶先生離開。
這地堡原本是先生的,所以每個房門的鑰匙原本都有備份,可是當他站到了門前想要打開鎖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備份鑰匙竟然根本就打不開了門鎖!
他腦袋中轟然一聲,猛地回頭望向顧勇房間的方向。
他明白了,顧勇雖然只是個小混混,卻也是個相對有頭腦的小混混,於是顯然是顧勇他們進來之後已經更換了門鎖!
李樂文又用了其他開鎖的方式試了試,竟然都無法打開。
現在若想打開門鎖,唯有叫醒顧勇了。
可是此前顧勇是被他自己送到喬治那邊去的,現在的顧勇也已經是喬治的人。所以如果他去向顧勇要鑰匙的話,顧勇就會知道他是想放走先生。
那麼喬治就也會知道了。---題外話---【今天加更,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