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杜若進了餐廳,報上顏玦的名字後,服務生便將她領到預定的位置。然後將隨身帶的文件放到桌面上,隨口點了杯咖啡。
服務生離開後,杜若想了下,然後又重新拿過文件打開,目光剛剛落在紙張上,就感覺有人站在自己身側,擋住了光線。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一杯咖啡便就這樣迎頭澆下來。
「啊——」咖啡是熱的,她完全沒有防備,痛叫出聲的同時感到腕子一緊,身子已經被拽開了。
儘管如此,頭髮上也已經濕了,褐色的液體在頭頂冒着熱氣,臉上的妝容已花,眼睛都睜不開。咖啡同時又順着發梢滴到衣服上,手上的文件更不用說也已經濕透,說不出來的狼狽。
「你瘋了?」身側的顏玦臉色陰鷙地盯着謝薔薇問,卻也來不及找她算帳,擁着杜若便去找洗手間。
彼時餐廳內那麼混亂,朱助理正在收拾地上被毀的文件,他們才走了兩步便看到了盛夏。她拿着手機站在那裏,而他因為杜若眼睛還未睜開,一隻手擁着她的肩,幾乎是將她護在了懷裏。
或許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見面,一時就那樣相對,彼此都沒有說話。
「阿玦?」杜若卻不明情況,不安地摸索着攥緊他的手臂上的衣料。
盛夏看到這一幕時突然感到非常諷刺,朱助理注意到這邊的情況,趕緊從服務生那兒拿過毛巾送過來,放到她手裏說:「杜小姐,擦擦吧。」
顏玦終於鬆開了杜若,盛夏卻邁步與他擦肩,逕自走向謝薔薇,對她說:「走吧。」
「就這樣算了?」謝薔薇問,大有些不甘心的意思。
盛夏笑了笑,沒人知道她此時心頭的無力。不過是出來散散心而已,沒想到也會弄成這樣。
謝薔薇知道她的性格,絕不是會委屈求全的人。可是眼前這一幕……謝薔薇只好尊重她的選擇,於是從包里拿出一沓錢甩在餐桌上作為賠償。
臨走前還是瞪了顏玦與那個女人一眼,然後隨盛夏離開。
彼時杜若已經用毛巾將臉上的咖啡擦掉,不得不說她五官生的極好,即便這麼狼狽,仍可以演繹出一種我見猶憐的美。她睜開眼睛時只看到兩人的背影,當然認出其中一個是盛夏。
而此時餐廳內仍處在一片議論紛紛之中,不止有人對她與顏玦指指點點,甚至還有人在拿手機拍照。
顏玦的心神仿佛也隨着盛夏走了似的,下意識地抬步,手臂卻被杜若扯住。
他側目,那樣冷峻的神情讓杜若心頭一悚。
「我們還有公事有談?」這是目前她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顏玦卻並未所動,吩咐朱助理:「幫她清理一下。」抽回手終於追出去。
然而盛夏的車子已經離開商場。
紅色的法拉利行駛在霓虹絢爛的城市街道,車窗外照進來的光線忽明忽暗地打在盛夏的臉上。她唇緊抿着一直沒有說話,卻讓謝薔薇更為擔心。
唇剛剛掀起,車子突然吱地一聲停下。謝薔薇身子慣性地前傾,額頭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簡直嚇了她一跳。待到心神稍稍安定後,才發現是處比較偏僻的路段。
盛夏握着方向盤看向擋風玻璃外,暗淡的燈光下也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對不起。」車廂內氣氛凝滯,謝薔薇囁嚅着開口。
她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今天莽撞的行為了,當時只顧着憤怒,替盛夏打報不平,而忘了這樣可能會將她置於難堪的境地。
「你看到了是不是?」盛夏問。
謝薔薇沒說話,但是她們彼此都知道她們說的是照片。如果不是看到,謝薔薇一定不會這麼憤怒。
半晌,她才握住她的手,說:「盛夏,找回原來的自己吧。」雖然不知道她與顏玦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她不願意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
原來的自己?她丟失了嗎?
盛夏茫然……
兩人在外面遊蕩了大半夜,盛夏才將謝薔薇送回家。車子在e市的街道上繼續回迴轉轉,最後還是來到婚房。
「少奶奶?」劉嬸看到她時十分激動,甚至是驚喜,若不是身份有別,只怕早就抱上了。
她卻掃了眼客廳,然後望向樓上,問:「顏玦沒回來?」
提到顏玦,劉嬸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搖頭說:「你別和顏少吵架了,夫妻間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唉。」忍不住嘆了口氣。
夫妻間的事才最難說清晰,她說:「你先去睡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劉嬸看到她回來心裏已經安心大半,便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彼時,黑色的邁巴赫其實一直停在盛家門外。車窗半開,露出顏玦的俊美的五官,地上散落着一些煙頭。
是的,他從商場附近的咖啡廳追出來,便直接到了這裏。之所以沒有進門,是確定她還沒有回家,所以他是一直在等,直到車廂內傳來手機的鈴聲。
劉嬸?
看到屏幕上的號碼時他眉頭皺起,因為實在想不透她這時候給自己打電話會有什麼事。
「顏少,少奶奶回來了。」電話接通,便是劉嬸的通風報信。
他掛了電話之後,發動引擎,黑色的邁巴赫直奔家門而去。夜真的有些深了,整個別墅都是靜悄悄的,客廳里只開着一盞壁燈,光線有些昏暗。
他換了鞋走進來,便見她臥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裹着一條薄毯。不知道是不是等的太久,眸子緊闔,像是已經睡着了。
蹲下身子看着蜷在那裏的人,好像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看她,臉色並不好,眼下一片烏青。不是不心疼,只是想到她的憔悴全是因另一個男人而起,他就無法釋懷。
指尖落在她的臉頰,手卻被驟然握住,盛夏睜開眼睛看到他時,眸子中顯過一絲茫然。
「做夢了?」他問。
盛夏鬆開他,點了點頭。
顏玦坐到她的腿邊,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聲音低沉地說:「今天是公事。」
這是解釋,指今晚遇到杜若的事。
盛夏聞言沒有說話,顏玦也沒有再說話,客廳里一時陷入凝滯。很難想像不久前、確切地說那個視頻沒有爆出來之前,他們明明還好好的,這個婚房裏的每個角落仿佛都有兩人曾經甜蜜的記憶。
兩人大概也都想到了,所以才會如此沉默。
盛夏本來想說什麼,身上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來,她看了眼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下,說:「我先接過電話。」便接了接通鍵,說:「你好?」
彼時的她雖然與人通着話,感官和心思還是猶在顏玦身上的,直到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問:「你好,請問是盛夏小姐嗎?」
「是我,請問你是?」盛夏疑惑地反問。
「我們這裏xx警局,王家成吸毒現場我們帶回一個人,他自稱是盛名峻先生的助理,是你授意讓他過去找人的,目前他的血液檢驗結果還沒有出來,但他強烈要求與您通話。」那頭簡潔說了目前的情況。
這e市找不出幾個盛夏了,這般客氣,他們給的還是顏家的面子。
「好。」盛夏聽到這裏已經大概明白。
電話轉交到盛名峻助理的手裏,他說:「盛小姐,我沒有吸毒這點不必擔心。王家成吸毒過量還在搶救,你要儘快想到辦法見到他。」
這是這麼久以來他們找到的唯一線索,如果王家成就這樣掛了,一切都前功盡棄。
「好,知道了。」助理報了醫院的地址之後,她掛完電話起身便要走。
「盛夏!」此時已經被忽略的顏玦終於忍無可忍。
盛夏轉頭,看着他說:「我有急事。」
「我聽到了。」環境那樣靜,他不想聽都難。
盛夏知道他的情緒不好,可是現在王家成應該是被警方的人控制着,她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蹲下身子仰頭看着他問:「顏玦,你能幫我嗎?」
「我以為你回來,是已經想清楚了。」顏玦反問,聲音有些發沉。
「顏玦,他已經走了。」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替他做的。
「可是你放下了嗎?」顏玦目光與她相對。
「我說過,他是哥哥。」現在僅此而已。
顏玦唇角卻扯出一抹諷刺地笑,捏着她的下頜說:「盛夏,為了這個所謂的哥哥,你可以犧牲掉自己的感情,可以犧牲自己的婚姻,甚至可以犧牲掉自己的身體,可真夠偉大——」
那樣的眼眸與神色,一下子就讓她想到爆炸那晚兩人之間的事。她鼓起勇氣做出那樣妥協,那本就不是夫妻間該有的交易,心頭仿佛也一下子被刺傷,她驟然起身。
「是我錯了。」她說。自己總是這樣求他,站在不平等的位置,他們的婚姻才變得扭曲。
這話剛剛說完,沙發邊的閱讀燈柱便哐地一聲被掃到地上。
兩人相對的神色都太難看,或許誰也沒想到,他們已經走到了用言語互相傷害的地步。明明她今天過來是想與他談一談,卻因為急於脫身變成這樣。
盛夏拿了東西便走,身後傳來顏玦的聲音:「是不是你篤定了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原地等你?」
她腳步微頓,沒有回答,最終還是離去。
顏玦或許不知道,這一晚她之所以還能開口,是因為還將他當成自己的丈夫,還想要修復兩人之間的關係,他卻打碎了他最後的依賴,將她推得更遠……
盛夏開車進了醫院的時候,急救室的門正好打開,醫生宣佈王家成搶救無效死亡。
盛名峻的助理做了筆錄,檢驗結果為陰性,並未吸毒。盛夏找律師給他做了擔保,人終於被放了出來。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這樣又斷了。
他一副霜打的茄子樣,完全沒有精神。
盛夏說:「回去休息吧。」
盛名峻的助理點頭,盛夏坐進車內閉上眼睛,卻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說不好。但自從盛名峻出事開始,他們好像就一直在被牽着鼻子走,似乎遺漏了什麼……
——分隔線——
王家成死後,盛夏暫時放棄了追查。對方繃的那麼緊,她查不到什麼,決定另作打算。期間又找過一次顏玦,卻遭到拒絕,倒是報紙上曾登過一篇關於他與杜若「約會」的緋聞,內容隱射他們疑似舊情復燃。
三天後,在新聞意外爆出盛氏被收購的消息,且直接併入顏氏旗下,幾乎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盛夏也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是廣場的電視上是直播。新聞發佈會顏玦親自出席,與鍾平互換了簽約的文件。
紅色的法拉利一路急馳,她趕到現場的時候發佈會已經結束,媒體散去,只餘下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殘局。
「盛小姐?」職員看到她過來有些意外。
盛夏卻並沒有回答她,目光怔怔望着還沒有卸下來的橫幅,上面有着盛氏新的更名,以及顏氏的字眼。
「說到底,顏家才是最大的贏家是不是?」身後傳來男人諷刺的聲音。
盛夏轉頭,便見鍾平站在那裏。他一身的西裝革履,還是剛剛發佈會上的裝扮。
見盛夏不說話,他又說:「也對,現在連你都是顏家的媳婦了,盛家也沒人了,早晚也都是人家的。」他故意頓了一下,又問:「只是被背叛的滋味是不是不太好受?」
「那麼鍾先生呢?算計了那麼多年,還不是為他人作了嫁衣?」盛夏心頭驟痛,但是她不甘示弱。
鍾平臉色果然變得不太好,盛氏雖然幾經風雨,但是內部是沒有大問題的,且技術一直先進。他以這樣的價格賣給顏氏,想騙人都難。
「顏少奶奶呢?聽說顏少最近跟杜小姐走的很近,你這地位又能保多久?」
所謂敵人對話,就是要將語言化成最鋒利的劍,然後狠狠往對方心窩裏插。
「鍾先生與其操心我,不如操心自己的後路。」盛夏說完轉身便走。
因為口舌之爭,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後路?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在盛名峻出事時,顏少來找我的那一天。」
盛夏卻步驟頓,轉眸看向他——<!--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