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深,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的凌晨,街道上車輛漸少,霓虹卻依舊在街頭絢爛地點綴着這座城市。
顏玦的車子開到案發現場的時候,警方已經在案發現場周圍拉起警戒線。街頭除了幾個辦案的民警,便只有三三兩兩路人的駐足,顯出幾分蕭瑟的味道。
「顏少。」
沈瑩看到他從車上下來,便踩着高跟鞋疾步走近。
她今天身上穿了一件復古的繡花旗袍,頭髮挽起露出妝容姣好的五官,那打扮就像民國時期大宅院裏有錢人家的少奶奶。只是腳上充滿現代時尚氣息的高跟涼鞋不太相配,顯然是剛從某個片場匆匆趕過來的。
是的,自從杜若回來後,身後有人給自己出謀劃策,她又不再在顏玦與盛夏之間蹦躂,顏玦自然就沒有更多餘的心思來理她,所以沈瑩最近的演藝之路便又順了起來。
再說路邊那幾個深夜還不回家睡覺的人,此時手裏舉手機正對着她一陣猛拍,若不是她的經紀人和保鏢攔着,只怕早就已經衝過來了。顯然也並不是對這深夜發生的事故感興趣,而是認出了她。
不過此時的沈瑩可沒有心思理會那些,眼裏只有顏玦。她仰望着這個高大俊毅的男人,街燈的光在她的眼睛裏折射出痴迷的光,那是掩飾都掩飾住的。
可惜顏玦的腳步未停,餘光都沒有掃她一眼,只是看向事故的車輛走去。
「對不起先生,你不能過去。」拉起警戒線的警察見狀馬上上前阻止。
「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e市堂堂的顏少。」沈瑩站在他身邊訓斥那個警察,仿佛在她眼裏所有人都該認識他,所有人都該對他恭敬,都該對他俯首稱臣。
小警察顯然只是個實習生,還真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只被沈瑩理直氣壯、甚至有些凌人的氣勢唬的一楞一楞的。
顏玦這時已經走到了杜若的車邊,街燈暗淡,杜若的車子前擋風玻璃、車窗都被敲的稀碎,一地的玻璃不算,車身上也都是坑坑窪窪的痕跡,像是是遭到了類似鐵質棍棒的猛烈襲擊,除此之外車門、地下還有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
這一幕其實有些熟悉,就像上次沈瑩半夜毆打的遺留下來的現場。
「顏少,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到杜若。」沈瑩見他一直看着車沒有說話,忍不住出口請求。
顏玦卻側目看向她,問:「誰報的警?」
他神色冷凝,這問話似乎也有些問題,沈瑩有些遲疑地回答:「聽說是個路人。」
「人呢?」顏玦又問。
「被帶回警局了吧?」沈瑩不太確定地回答。
心裏卻湧起一股不太對勁的感覺,當務之急他不是應該緊張杜若情況嗎?為什麼他首先在意的卻是報警?
思緒迴轉間,只見顏玦已經拿出手機按了號碼撥出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那頭很快接聽,顏玦開口便直接詢問了下這個案子的進度,他們也是剛剛接到報警,入手開始調查。至於報警的確實是個路人,且並未留在案發現場。
「他的電話已經關機了,目前我們還在查找。」那頭說。
「嗯,麻煩你了。」顏玦客氣地說。
「不麻煩不麻煩,顏少太客氣了。」那頭受寵若驚地趕緊回道,然後才又說:「杜小姐我們也會儘快找到的,顏少請放心。」
最後這句明明是巴結的話,顏玦的臉色卻並不那麼好,只淡淡回了一句:「嗯。」便直接掛了電話。
彼時,他這個電話講的時間有點久,沈瑩的經紀人走過來說:「沈瑩,我們先回去吧,明早還有個通告要趕呢。再說,你留在這裏也於事無補。」
這個經紀人是新換的,與之前的不同。
沈瑩與顏玦之間的事真真假假的她不知道,不過看沈瑩這個樣子,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此時街頭圍觀的群眾雖不多,可是這是個網絡發達的時代,不小心就會在網絡颳起一陣風。
按理說女藝人與有權有錢有勢的年輕富商傳出緋聞,本來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現在顏玦不但是已婚身份,又是她表妹杜若的初戀情人,身份太敏感。
沈瑩以前那些黑歷史好不容易才漂白,實在不該再跟顏玦扯上任何關係。
兩個人都是圈子裏混的很久的人了,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清楚,只一個眼神交流,沈瑩便明白其中的利害。而她卻執意搖頭,站在那裏看着顏玦講電話的身影。
街燈暗淡,映着顏玦的側臉,看上去有些晦澀不明。
時間在靜謐中流逝,大概三個小時左右,他身上的手機終於響起來。緊張的氣氛下,一丁點的動靜都很容易牽動人的神經,所以連帶沈瑩注意力都不自覺地轉移過來。
顏玦看到屏幕上顯示着朱助理的電話,便直接按了接聽鍵移至耳邊,只吐出一個字:「說。」便已經疾步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找到了,在城南一個廢棄工廠,警方的人也正往那邊趕。」仿佛明白他的心情,朱助理回答的簡言意駭。
音落之時,顏玦正好彭地一聲將車門關上,然後繃着嗓音吩咐:「要快,趕在警方到之前。」
多年的默契,有些話他不需要說的太明白,朱助理也會意,慎重地回道:「是。」
時間緊張,他只能盡力。
顏玦掛了電話之後,直接發動引擎便向朱助理報的地址開過去。
「顏少!顏少!」追過來的沈瑩只來得及拍了兩下車門,他卻並沒有停下來,將她遠遠甩在原地……
顏玦按照導航的指引,開車來到那座廢棄的工廠時,只見院子裏已經停了好幾輛警車,警笛在暗夜中突兀地迴響,他面色一沉,大步便朝里走去。
「喂,你是什麼人?」在外面的留守的警員看到他,上前便阻止。
顏玦的神色這一晚上都處在冷凝狀態,下頜緊繃,他一個厲目掃過來,那人便不由自主地一悚,再回神時,他已經進了廠房的門。
「喂,你怎麼進來的——」第二次遭到阻攔的時候,那人話都沒有說完,肩頭便被自己的頭搭住。
「顏少?」尾音被蓋過,正是上次負責顏玦案子的那個年輕警官李少,他看到顏玦進來仿佛也有些意外。
顏玦則沒理他,目光在廠房內掃了一遍,看到朱助理帶的人都聚集在廠房一則。兩人目光對望一眼,朱助理的眼眸中有些愧色,顯然是有負所託。他們剛剛進來,警方的人就到了,根本來不及了解任何事。而那些綁架杜若的犯罪分子則被警員控制住,全部雙手抱頭蹲在牆角。
顏玦正疑惑為什麼沒有看到杜若,這時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彭地一聲被打開了,接着兩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從裏面被拎出來,褲子都沒有穿。接着一聲幾不可聞的女人抽泣從裏面傳出來,讓人心頭跟着一抽。
「李少,裏面需要叫救護車。」其中一個拎着男人的警員神色凝重地說。
那個年輕的李姓警官應了,轉頭吩咐手下人的時候,卻見顏玦已經快步走過去。
「顏少!」他上前阻攔。
畢竟這裏是案發現場,就算杜若跟他有些關係,就算他的人比警方更早找到這裏,但是按程序他這樣是不允許的。顏玦卻置若罔聞,且直接進了那個小門。
門內應該是廠房原來設的臨時小倉庫,不過因為廢棄早就空了。杜若就頭髮凌亂地躺在沾滿灰塵的地板上,臉色蒼白,眸子緊闔着像是暈了過去,又仿佛奄奄一息。
最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是,她衣服被撕碎像破布一樣扔在地上,身上僅被一件警服堪堪蓋住,露出的四肢都是那種被侵犯過的痕跡。地上血跡斑斑,空氣中漂散着那種潮濕糜爛、令人作嘔的味道。
這一幕太過震撼,或者說顏玦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讓他一時停了腳步。就連那個年輕警官看到這一幕,也下意識地撇過頭。
顏玦閉上眼睛,是因為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有那麼幾個剎那間,他甚至覺得這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或者說他希望這僅是一場惡夢。夢醒來,杜若依舊是杜若,儘管抱着某種目的而來,但無傷大雅之下他都能夠縱容。
當然,他知道這不是夢。
眼前的一幕真實地發生了,且促使這一切發生的很可能是自己最愛的人……
他沒有上前,只是那樣看着她。還好救護車來的很快,年輕的女警官幫忙將她抬上擔架,就這樣被送進了醫院。
救護車消失在夜色中,那些罪犯被一個個送上警車,部分警察還在做着後期清理工作。
「顏少。」李少上前,遞了根煙給他。
顏玦與杜若的過往他也有所耳聞,杜若出事顏玦派了人又先他們到,這讓他誤以為顏玦在為杜若難過。
其實也沒錯,顏玦也確實是在為杜若難過。
畢竟是愛過的人,看到一個女子遭受這樣的對待,怕是誰的心情也不能平靜。
顏玦狠狠吸了一口,仿佛被嗆的低啞地咳嗽了一聲,才說:「我希望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聲音還算平靜。
李少聞言側目看了他一眼,那臉色依舊冷凝異常。不過想到他顧忌杜若的名聲也是情有可原,便點了點頭。
這時朱助理帶過來的人已經經過排查全部放了出來,他安排人都離開,這才來到顏玦的身邊,恭敬地喊了聲:「顏少。」
李少見狀,走開去指揮自己的人工作。
顏玦則走到朱助理的車邊,拉開他車子後座的車門坐進去。
朱助理便跟着上了車,本以為他有話要哈哈,卻只聽到他沉聲,說:「醫院。」
朱助理當然知道他是要去看杜若,便無聲地發動引擎開出去。
一路的沉默,他幾次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無奈光線太暗,並看不清顏玦的神色,只感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令車廂內更為凝滯。
「顏少?」他試圖解釋今天的事自己已經盡力,無奈警方來的太快。
顏玦卻沒有應答,因為那些已經不再重要……
——分隔線——
彼時,杜若被送進醫院後,醫院在女警的指示下很快對她身上的傷進行了法醫鑑定,下體撕裂、多處擦傷,確認受過侵犯、甚至是性虐,拍照存證後,傷口經過處理後,杜若終於被送進病房。
深夜的醫院本來就很安靜,此時病房內就更安靜了,杜若被注射了具有安定作用的藥,所以此時還處在昏睡狀態,只是並不安寧。尤其唇破損、淤青,臉頰擦傷紅腫,掛着點滴的模樣,躺在病床上的身體就如同一隻被玩壞的破布娃娃。
沈瑩趕來看到這一幕,震驚的同時,更多的是心酸:「杜若?」
她不能接受地抓着她的手臂喊,這一聲叫的猶為撕心。
昏迷中的杜若受到干擾,眉頭輕蹙了下,卻並沒有醒來,嘴裏只不斷地喊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那聲音里的恐懼和抗拒,撕扯着此時病房裏的清醒着的人的心,仿佛可以感受到她當時所遭受的一切,讓她多麼害怕和無助。
人間煉獄似的三個小時,卻並沒有人能夠救她。
顏玦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下,轉身離開病房。
朱助理送他過來後,就一直守在病房門口,這時正好掛了電話,見他出來便走近。小聲說:「顏少,我們的人剛剛在工廠附近逮到幾個人。」
顏玦側目看向他。
朱助理神色凝重地道:「其中一個是盛名峻的助理。」
這話代表什麼?證實杜若今天所遭遇的一切是盛夏安排的!
顏玦看向朱助理,想必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朱助理卻承受不住壓力低下頭去,他知道這一點讓人很難接受,他也不過是據實相稟。然後只覺眼前人影一晃,顏玦已經離開醫院……
——分隔線——
彼時,婚房。
盛夏在顏玦離開後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後還是回到臥室,裹着被子又睡了一會。當然,其實是睡不着的,但她閉着眼睛堅持到天亮才睜開眼睛。
晨光從窗子外照進來,可以預示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她掀被起床,進了浴室洗漱,下樓時候劉嬸已經在廚房忙碌,看到她走下來,笑了下,問:「少奶奶現在要吃早飯嗎?」
昨天盛夏和顏玦回來時的狀態是很好的,劉嬸並不知道這一晚發生的事,所以心情還是蠻放鬆的。
「嗯。」盛夏應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來。
「紅棗蓮子粥配灌湯包,還有煎餃,中式早餐可以吧?」劉嬸一邊盛了碗粥給她一邊問。
盛夏勉強牽動了下唇,點頭。
劉嬸這才發現她今天有些過分安靜,不由認真瞧了她一眼,疑惑地問:「少奶奶怎麼了?不高興?」
盛夏年輕,遇事時卻特別有主見,別人也不敢輕易置啄。儘管如此,平時性格其實挺討喜的,劉嬸年歲不小了,還是分得清什麼時候可以問,什麼時候不能問。
「沒事。」盛夏淡淡回道,然後低下頭,拿湯匙舀了勺粥放在嘴邊吹着。
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麼異樣,可是細瞧臉色並不好,眼瞼下甚至帶着青色,明顯沒有睡好。
這叫沒事?
劉嬸看了眼樓梯口,知道她不說也便是自己不能問的了,轉身正想回廚房繼續去忙碌,便聽到院子裏傳來的引擎發動聲音。
不久,便見顏玦從外面走進來。
劉嬸雖疑惑他什麼時候出去的,但也沒有問出口。因為他已經大步朝盛夏走來,且看那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有些不太對。
盛夏仿佛也有些意外,偏偏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卻嗡嗡地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便先按了接通鍵移至耳邊,出聲:「餵?」
「盛小姐,杜若被送進醫院,而助理則被顏少的人帶走了。」那頭稟報。
盛夏聞言這才看向顏玦,抓着手機的手也垂下來。
四目相望,他眸色沉沉地問:「你做的?」
盛夏沒有說話。
顏玦看着她平淡的模樣,突然心裏發狠,揚手便朝她臉上打過去。
啪地一聲,皮肉相撞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這個耳光他打的很重,盛夏的身子在劉嬸的驚呼中跌在桌面上。
「少奶奶。」劉嬸心驚未定,但還是上前攙扶她。
她只是一個傭人,但實在想不通,明明昨天回來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到了動手這麼嚴重的地步。
盛夏半邊臉發麻,唇角流下一條血線。
顏玦看着她的側臉,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其實這一巴掌打下去他便已經後悔,心疼地想要上前去看她的傷勢,卻又極力忍住。他問:「那天文件袋裏的東西,你其實看過了是不是?」
盛夏目光再次對上他沉沉的眼眸,心上湧起一股恨,咬牙回答:「是」聲音異常堅定。
四目相望,她眼睛裏沒有任何悔改。
顏玦眼睛裏漸漸升起失望和痛心,他捏着她的肩胛拽到自己面前,問:「我都答應過會給你一個交待,就那麼迫不及待?」那力道恨不能掐斷她的骨頭。
這一巴掌與其說是心疼杜若,不如說是恨她讓自己犯險,綁架是犯法的,更何況她還那樣對杜若。
盛夏聞言卻笑了,看着他問:「那你打算怎麼給我交待?」
顏玦不說話,她眼裏的諷意更濃,接着問:「把盛氏還給我嗎?」盛繼業與盛名峻都已經不在,盛氏的存在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還是你能讓杜若一命償一命?」這一句吐出來的語調突然變得尖刻、偏激,因為她知道顏玦一定不會。
「就算陷害盛名峻的事是她做的,可是看守所爆炸跟她無關,那只是意外。」
他還在為杜若開脫。
「所以呢?我的哥哥就該死?他死有餘辜,而設計這一切的杜若就該安然無恙?」盛夏失控地反問。
「我沒有說她可以安然無恙。」雖然朱助理手上的證據直指杜若,但是還不足以成為起訴她的證據,她為什麼不能再等等?
她就那麼不相信自己?
盛夏卻無法理解他的心情,在她眼裏,此時的顏玦不過是為了舊情人來討伐自己的男人而已。內心的恨意與妒意交織,她冷聲說:「顏玦,我現在只要想到她將我的哥哥害死了,害他屍骨無存,我就恨不能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杜若!
從看到文件袋裏的那些資料開始,她早在心裏演練了幾百遍,要讓她付出代價。
「盛夏!」顏玦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半邊臉都腫了,眼神里迸發出來的恨意瘋狂,模樣看起來如此猙獰,這哪還是自己所愛的那個女子?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盛夏卻不在意地笑,脫開他的鉗制,道:「其實有什麼呢?別告訴你堂堂顏少沒做過這樣的事?只不過這次出事的對象是你的初戀情人,你覺得心痛了罷了。」
「你再說一遍?」
他垂在身側的手再次收緊,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再給她一個耳光,讓這個女人清醒……<!--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