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機廳里依舊那樣安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地勤的工作人員以及安保甚至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走過來打算詢問,可看到顏玦的樣子卻又不自覺地停了腳步。
他這樣的人讓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個普通的男人,此時到底是有多絕望、多想挽留那個人,才會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不顧形象將自己的無力呈現在眾人面前?
不得不說顏玦的模樣讓人無法不動容。
尤其朱助理站在他的身後,他跟隨他多年,也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顏玦,讓他都忍不住為自己的老闆心酸。
那天盛夏最終也沒有出現,顏玦則在候機廳枯坐了四個小時,是那趟航班從m市飛行到g市所用的全部時間,甚至綽綽有餘。若非後來因為體力不支暈倒,也許他會一直在那等下去。
可他畢竟已經高燒了一天一夜,甚至在這一天一夜中未曾喝過一口水,就更別提進食了,若不是強大的意念支撐,也許連醫院都走不出來,所以暈倒其實是遲早的事。
朱助理連忙打了120急救中心的電話,很快將他送回到醫院。
他在救護車上看着昏迷的顏玦,這事若是擱在不認識的男人身上,他一定會覺得這人作為一個男人很沒用。可是現在眼前這人是顏玦,是他跟了他那麼多年的老闆。
他知道他是在怎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了解他接受過怎樣的教育和思想薰陶,知道他的個性到底有多驕傲、多堅毅。所以這一刻他不會覺得顏玦無能,只會因他的情感動容。
顏玦再次被送回病房中,醫生在裏面做檢查,他在門口打電話叫希森公館那邊的阿姨過來。這種時候最好還是有個女人比較好,而臨時聘個護工的話,他又覺得不會太細心。
電話剛剛掛斷不久,一個女人便從敞開的電梯裏走出來,正是聞訊折返回來的韓茜。
「韓小姐。」朱助理喊,卻擋住了她要進門的腳步。
「我聽說顏玦又暈倒了,現在情況怎麼樣?」韓茜因為心系顏玦,所以這時還沒有注意到朱助理的態度。
「醫生正在給顏少做檢查,吩咐了閒雜人等不能進入。」朱助理回答。
他身子未動,同時閒雜人等這四個字入耳,終於讓韓茜聞到一絲別樣的味道,不由將目光調向朱助理。
這個人應該是一直都跟着顏玦身邊的,可以說是他的心腹,只是一直在顏玦那樣男人的光芒下,很容易就會被人忽略,畢竟能也之爭輝的人太少。
此時韓茜卻認真瞧着他,發現這人除了長得不錯以外,那眼睛以及身上散發的氣息其實都不容人忽略,自然他敵視自己的氣息也很強烈。
只是她韓茜在顏玦面前可以俯低做小,是因為她在乎顏玦,是因為那個男人身上有可以令她折服的魅力,可並不代表她在他的職員面前都要矮人一截。
韓茜雙手環胸,故意曬笑反問:「我是閒雜人等?」
「不然呢?我們顏少可曾承認過與你有什麼關係?」朱助理也理所當然地反問,真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給。
韓茜聞言,眼睛裏的光芒終於漸漸沉下來,她說:「我和顏少是什麼關係,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顏夫人問問?」
如今顏家的人都要對她禮讓三分,他一個小小職員憑什麼在自己面前這麼囂張?說完便要進門,無奈朱助理擋着門口紋絲未動。
「我剛才話還說得不夠清楚?」韓茜不滿地問。除了顏玦,她在m市還就真沒碰過這麼不給自己面子的。
「我只聽顏少的。」朱助理回答,口吻更是不卑不亢。
管玉嬈作為顏玦的母親,他給予的也只有敬重。聽命的話,他只聽顏玦的,這是他的態度和立場。
韓茜看着他那張面無表情、毫不給面子的臉,還別說,果真是什麼人帶出來的人還真有什麼樣的風骨。
「好,你等着。」韓茜冷哼一聲,走到別的地方去打電話。
朱助理始終站在那裏,這時醫生們已經出來。
顏玦的病情有加重的跡象,所以他們重新給顏玦打了點滴,並叮囑朱助理要好好看護,特別嚴肅地警告千萬不能再像今晚冒然跑出去這樣胡鬧。
朱助理都一一答應並道歉,態度好到讓站在一邊撥電話的韓茜都覺得刺目。
這時保姆也已經趕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說顏玦病了,便慌慌張張里從家裏跑了來。值得慶幸的是她家住的離這裏並不遠,所以來的很快。
「朱助理。」保姆喊了他一聲。
這時韓茜對電話里吩咐了兩句,便收了電話折返回來,保姆聽到腳步聲不由看了她一眼。
「你進去照顧顏少。」朱助理說。
保姆應了一聲進門,她只是個下人,雖然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卻也只能聽付給她薪水的人吩咐。
韓茜與朱助理對恃,她眼裏已經明顯露出對他的不滿。
不久後,這層樓的電梯再次叮地一聲響起,接着幾個穿着制服的男人一直走到韓茜身邊,喊:「小姐。」
韓茜應都沒應,只是看着朱助理,那些人便知道是什麼意思。上前便想將他架開,只是還沒有碰到他,顏玦的人不知從哪冒出來,護住了朱助理。
開玩笑,這些人平時都是他姓朱的帶的,她以為喊幾個人來就能把他怎麼樣?
韓茜見狀,眼眸沉得更加厲害,顯然自己低估了這個男人的能力。可是如果就這麼算了,卻又覺得始終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她拿出手機直接撥給管玉嬈打算告狀,她就不信他就算只聽顏玦的,這顏家還有長輩做主,他就真的敢不聽顏家夫人的吩咐。
只是那頭還接通,便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插進來:「哎喲,這大過年的醫院也這麼熱鬧?」
韓茜看到走過來的人影眼眸閃了一下,可能是怕被他看笑話,所以連忙將手上的通話掛斷,有禮貌地打着招呼喊:「駱少?」心裏對於他的出現卻感到有些意外。
駱少騰微微頷首。
同是m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兩家平時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一直相安無事。不過也並沒有跟她寒暄的意思,而是看向朱助理問:「你家顏少怎麼樣?」
「還沒有醒,如果顏少想現在進去……」他看了一眼韓茜,直言道:「可能不太方便。」
朱助理自然知道顏玦與駱少騰的關係,只是老闆現在的模樣,他私心裏並不想讓任何人窺探到。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再來。」駱少騰倒不為難他,轉身就要走,不過腳步又微頓了下,側頭看向韓茜問:「韓小姐不一起?」
眼前這情況,就連他堂堂駱少騰都被擋在門外了,她如果還在這裏不依不饒,就顯得她太不懂事了。
韓茜在心裏衡量過後,頷首,說:「好。」
其實她今天也不是非要跟朱助理計較,只是本來對於顏玦不管不顧地去找盛夏心裏就不舒服。現在他人病了,他手下的人對她都是這樣的態度,她難免想將氣撒到朱助理身上。
現在駱少騰參與進來,倒像是變相給了她個台階下,更何況還是那句話——她與顏玦的事並不想讓人看得太清楚,儘管這可能只是自欺欺人。
朱助理目送兩人離開,倒沒想到一場戰爭就這樣被輕易化解,卻依舊面不改色。
其實他從送顏玦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心裏就別着一股勁兒。韓茜過來的時候他就在想:現在即便是在m市的地盤,他依舊要守住這病房門口,絕不讓她韓家的人染指。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壯……
天色將亮時,顏玦終於醒過來。
保姆馬上伺候他洗漱,朱助理正好將幫他買的飯食拎進來。保姆接過後忙着幫他將粥打開,然後將餐具擺好。
對於一個餓了很久的人來說,面前的粥香應該很勾人食慾。顏玦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也不覺得餓,可是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又告訴他,他是男人,怎麼可以因為一個女人的暫時離去而要死要活?所以就算再心痛,經過這麼久的沉甸也已經被隱藏起來,整個人看起來還算平靜。
「找到她沒有?」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依舊沒有忘記想要知曉她的行蹤。
朱助理其實剛剛已經接到電話,得知盛夏的最近消息,可是此時他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訴顏玦。
「說。」他跟了自己那麼久,顏玦又如何不了解他?
「少奶奶改了航班,兩個小時前上了飛機。」朱助理老實回答。
她從昨晚就一直沒有回過家,也就是說顏玦在候機室的時候,她也許、其實就在現場……
顏玦聞言,握着湯匙的手收緊了下,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須臾才將勺子鬆開,鏘地一聲,湯匙掉進粥碗裏,淡淡道:「收了吧。」
那模樣就連保姆都看得出來他心情變得有多糟,自然不敢多言。朱助理知道,此時就算任何語言怕是都無法平復顏玦此時的心緒,所以之後病房內的氣氛更是凝滯。
保姆出入都是輕手輕腳的,大氣都不敢喘。
上午十點左右,朱助理再次敲門進來,報告說:「顏少,駱少來了。」
駱少騰過來自然不是單純探病來的,顏玦打起精神坐起,兩人有事要談,朱助理便先帶了保姆出去,自己在門口把守。
空間安靜下來,駱少騰昨晚就來過,雖然並沒有表現出有多麼急迫,但確實是有事,兩個男人在裏面密談了許久才散。
顏玦也在駱少騰走後終於吃進去一點東西,下午做檢查回來,便發現病房裏又多了一個不速之客——韓茜。
她今天新換了一身衣服,而且看得出來出門前特意化了個妝,不濃,淡妝,應該是想讓她本人看起來氣色好一點。不過不如意這種事就是再怎麼刻意遮掩,似乎都無濟於事。
反倒是顏玦,昨晚還在昏迷的人,哪怕此時身上穿着藍格子的病號服。他心情不好也不掩飾,可是並不顯懦弱,反倒是整個人只會讓人感到冷硬、鋒利,哪怕昨晚被拋下的人是他。
「你來幹什麼?」看到韓茜,他依舊是一副十分不給面子的模樣,甚至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朱助理,仿佛是責備他將人放進來了。
朱助理摸摸鼻子,他以為經過昨晚那樣的場景,韓茜就算通過顏家老宅那邊使壓,應該也不會這麼快親自過來吃閉門羮。而且一般女人,尤其是像她這樣出身高貴的大小姐,自尊心不是很強的嗎?顯然是他低估了對方的厚臉皮。
「你不用責備他,他昨晚做的很好,甚至還招集了人將我攔在外面呢。」韓茜說。
顏玦沒說話,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就在問那你還來幹什麼?
韓茜內心不得不承認的是她真的很受傷,因為她嘗試過不管是極力討好、還是故意刺激他惹他討厭,他的眼神都告訴她,她在他眼裏的微不足道。
「顏玦,你一定要這麼對我嗎?從昨天開始我可是一直都很擔心你的身體。」韓茜說。
她好歹是韓家的大小姐,是他顏家所承認的未來兒媳婦,為什麼她覺得在他眼裏連個路人都不如?
「與其說那些沒用的,不如講個讓我可以接受你的理由。」顏玦坐下來,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軟化。
別提感情,那對他來說太廉價。
韓茜看着他,覺得眼前的顏玦似乎有些變了。他從前對自己也很冷,很漠然,可是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她覺得那沉沉的眼眸中仿佛隱含某種恨意。
可是這恨又不像是單純的只對自己。
而且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昨天他在盛夏那裏碰了釘子,難道是真的已經對她死心?
也是,像他這樣驕傲的男人,如何允許自己兩次在同一個女人身上撞得頭破血流。
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緒,暫時摒除感情,說:「兩家既然綁在一起,總要給彼此一個放心的保障不是嗎?」以聯姻作為紐帶,這事在他們這樣的家庭太稀鬆平常。
那樣的口吻更像是在談生意。
顏玦看着她,不得不說,其實顏玦更喜歡她眼前這個樣子。明明就是威脅,所以又何必拿感情來惺惺作態?
「好,我同意。」顏玦一口答應。
因為太過痛快,韓茜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眼眸快速閃爍了一下。就連還在現場的朱助理都臉色驟變,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着顏玦。
他這轉變太快,莫不是真受了刺激?
「你真的……同意了?」韓茜再次確認地問。
「嗯。」顏玦點頭,然後說:「現在,你可以滾了。」
「顏玦!」她好歹是個女人。而且……如果她沒有理解錯,他剛剛已經親口答應聯姻的事,怎麼還能這樣對自己?
顏玦看着她嗤笑着站起來,高大的身影欺近,令她不自覺地後退。
顏玦雙手撐在她的身側,身子下壓,問:「我是已經同意,不過難道韓小姐還妄想跟我舉案齊眉?」
那裏眼裏的諷刺,分明是告訴她不可能。
韓茜看着他的臉,其實明白他的意思,他今天做這樣的決定只是因為被迫無奈,所以這樣的反應太合情合理。而她呢?不是別無選擇,只是除了他不想選擇別的。
顏玦看到她眼裏的釋然直起身子,陌生的男性氣息散去,韓茜回神後卻是莫名狼狽逃離。
「顏少?」朱助理對於他會同意與韓家聯姻顯然也不能理解,因為這完全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顏玦自然聽出他話里的疑問,閉上眸子說:「我心裏有數。」
朱助理便不敢再問……<!--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