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張錦松故意不稱呼分管他的領導薛向「薛書記」,而是一口一個「薛向同志」,就是在稱呼上打薛向的臉。而薛向早不是官場初哥,好歹也在快活鋪公社和蔡高智刀來槍往,過過幾招,對這小小伎倆自然心知肚明。
這不,他也不管張錦松大自己十多歲,直愣愣一句「錦松同志」就砸了過去,果然,砸得張錦松驟然變色。
要說張錦松實在是鬱悶得不行,可又沒辦法指摘薛向不尊重人,畢竟人家的稱呼完全是按照官場潛規則來的,他可不敢在這上面做文章,因為往往挑戰潛規則,比挑戰明規則的代價更大,只為這潛規則,是整個官僚體系自發形成的,試想想,誰能跟整個體系做對。
張錦松挑不出薛向的毛病,心中暗暗咬牙生氣,竟覺得是薛向在名字上比佔了優勢,畢竟自己再想作踐他,總不能叫「向同志」,可人家偏偏能叫自己「錦松同志」,聽着倒像長輩稱呼晚輩。
那廂薛向和張錦松在稱呼上交鋒,而這邊在座眾人幾乎都心知肚明,各自低了腦袋,張大了耳朵,聽這二人唱戲。
果然,薛向稍稍頓了頓,又接上了戲:「方才錦松同志大概說了三點原因,總得意思是怕我太累,讓我先閒一段時間。剛才,我已經對錦松同志表示感謝了,這多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下面,我就談談我的看法。其實我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我是社會主義的一口磚,哪裏有需要,就往哪裏搬』,組織既然安排我到這個工作崗位上,我怎麼能為一點苦,一點累。就退縮?一個不敢打硬仗,不敢攻堅克難的黨員,只怕不是一個合格的黨員!錦松。同志你說呢?」
話至此處,薛向又顯露鋒芒。刺了張錦松一劍。
這堂堂之陣,叫張錦松如何接茬兒,畢竟薛向說得都是惶惶大義,誰敢說這些話不對?
可薛向已經叫陣,張錦松又不能不答,「呵呵,薛向同志說得是有道理。可是干工作不光是憑嘴巴,也不是靠膽量,而是靠實際的工作經驗,我建議薛向同志積累些工作經驗。應該也是沒錯的。薛向同志,你說呢?」
好一個張錦松,端的是圓潤融通,眨眼間,就想出了破陣之法。還還了一刀。
薛向笑道:「錦松同志談積累工作經驗,當然是正確的,不過,錦松同志應該從周書記的介紹中對我有些了解,工作經驗。我自問是不缺的,靠山屯如今的成績就是明證。如果錦松同志還有餘慮,可以看看今天的二版頭條,就有一個專欄是專門介紹靠山屯的,裏面也略略提到了區區在下。」
這個時候,靠山屯就成了薛向的護身大陣,放出萬丈光芒,張錦松這陰風暗箭哪裏還近得了身。
張錦松略略抽動下嘴角,沒有說話,薛向卻是得勢不饒人:「先前錦松同志還顧慮我學習時間不夠,擔心荒廢學業,這點我可以向與會同志做個說明,我入學之時,就徵得咱們哲學系蘇燕東主任的許可,准許我自主學習,蘇主任當時給我提的要求是門門功課優秀。我上個學期基本就是在家自主學習,至於學習的情況如何,剛好上學期的考試成績也出來了,大家可以查閱。說這些,非是炫耀,就是為了讓錦松同志寬寬心。另外,錦松同志還建議我分管資料室和學生社團,以及藝術團,我覺得這個建議很合理,我想宣傳部的工作有錦松同志配合我,我應該是還有遺力的,正好給我這年青人多壓壓擔子嘛。」
薛向順着張錦松的建議,就往自個兒身上攬權,卻不知就連周正龍都在暗嘆:「壓擔子,好傢夥,你這是得隴望蜀,一傢伙想全占啊,那別人還活不活。」
至此,張錦松才算徹看清眼前這個笑嘻嘻的英俊青年是何面目,哪裏是什麼挨打不還手的老實疙瘩,簡直就是條陰溝里的泥鰍,滑不留手、捉不住不說,一不小心,掀起尾巴就甩你一身臭爛泥。
張錦松被薛向拿話抵到了牆角,依舊咬了牙死硬道:「薛向同志,先前我說的工作經驗,恐怕你理解有誤,我說的是在團委的工作經驗,而你說的是在農村山溝溝里的種田經驗,恐怕風牛馬不相及。另外,考試成績不代表學習成績,且一次得試成績不能證明下次還有好成績,青年人應該虛心,所以我認為你現階段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
張錦松這話等於徹底撕破臉了,其中強詞奪理的味道,任誰都聽出來了。要說薛向以學生身份、十八九歲的年紀榮登團委副書記,系團委五號領導人,在座的幾乎是有大半不服氣,都樂意看張錦松給薛向難堪。可這會兒,張錦松的表現,讓眾人大失所望,這辯論不過,竟然開始撒潑耍賴。這會兒,就連先前看薛向不順眼的也聽不下去了。
張錦松言辭無禮,薛向不怒反喜,因為對方已經亂了陣腳了,「錦松同志,現在我是真的糊塗了,不知道你是關心我呢,還是不歡迎我到團委工作。似乎說來說去,你不大願意我分管宣傳部的工作,既然你有意見,我也不為難你。按照你的意見,誰適合分管宣傳部的工作,你給大伙兒說說。是周書記,還是劉書記,介或向書記、藍書記,由你自選一個。」
張錦松悚然大驚,啞口無言了,薛向這一問可謂一劍封喉!
因為上述四位書記,除去周正龍分管全面工作,另外三位都兼着三大部的主官,要是張錦松敢說出由誰分管,一準兒得惹一頭包,更何況,他也不敢說要誰來管,要是他敢說,豈非是天下大亂?這下級部門什麼時候可以指定上級領導了?
「錦松同志,怎麼不說話了,莫不是你們宣傳部已經不打算不接收團委領導了?」
薛向的權謀之術,信奉的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可對這張錦松,他是非得踏倒,再踩一萬腳不可,不為別的,只為立威!
因為團委不似靠山屯那個山溝溝,用拳頭能打出天下,此處斗的就是手腕,他一個初來乍到之輩,且因着年齡關係,廣受質疑,不立下威風,以後恐怕被擠兌得連腳都別想站穩。更何況,這張錦松上趕子跳出來欺負人,薛向不踩他踩誰!
「我,我……」張錦松方寸大亂,吱吱唔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此刻,碰的一聲巨響,周正龍寬肥的巴掌印到了桌上,拍的他面前的茶杯一震:「夠了!張錦松同志,你是怎麼回事兒,上級領導安排人事工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畫腳,橫加阻撓,這是要幹什麼?是不是你們宣傳部就是獨立王國,容不得別人插手?」
老頭髮火,非同小可!滿場立時鴉雀無聲!
要說先前周正龍沒申斥張錦松,除了顧念校團委汪書記的面子外,還有個原因就是,先前張錦松都是拿薛向課業繁重、工作經驗之類的說事兒,讓周正龍找不着理由斥責。
可這會兒薛向直接把中間的膜給捅破了,質問張錦松干預人事調配,且質問得張錦松啞口無言,周正龍此時拍案而起,正當其時,恐怕就是汪書記知道了,也說不出個一二來。
張錦松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會兒一張團圓臉由紅轉黑,冷得快凍住了。
周正龍還待開火,劉高扶了扶黑框眼鏡,說話了:「周書記說得好,張錦松同志,你這種畫圈圈,壘山頭的做法是要不得的,好在組織上及時發現,看你陷得還不深,及時拉你一把,要不然你這個同志就危險了。組織上現在是極力挽救你,你自己也要清醒,做好配合,我看你得好好檢查檢查,從根子上找苗頭,挖根由。這樣吧,我看你有必要做個深刻檢查,下次在團委大會上,公開檢討。」
說完,劉高又扭頭沖周正龍道:「周書記,你看這樣處理如何?」
周正龍擺擺手,笑着點點頭,意味深長地望了薛向一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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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大舊稱燕園,外借西山,內引泉水,因着地里環境優越,早在金代就是著名風景區。京大二十七年前遷此於此地後,充分利用了這些古典園林基礎,保持傳統,適當改造,適應了內外園林區的風貌,營建了園林化校園環境。因此,京大校園才得以既有北方園林的宏偉氣度,又有江南山水園林的秀麗特色,可謂集江南山水園林精神之大成。
要說薛向來往燕園多次,因着,那時要麼記掛着柳鶯兒,要麼惦記着大辯論,從來都是往返匆匆,今天卻是頭一次,靜心凝神,遊覽校園。
因着,在方才的會上大獲全勝,薛向心情頗佳,安頓好辦公室後,便溜了出來,在園內散起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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