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紀事 第六百八十六章,一個桃子引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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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丫頭勸着大家不哭了,外面的雨也更加的大了。599小說網 www.xs599.com夏季的暴雨崩天毀地似的掀起暗沉,把京中籠罩如陷黑夜,卻絲毫沒有影響房中諸人的心懷。

    哪怕他們的眼淚還沒有干,甚至有哭的還沒有恢復視物,也不妨礙感受自進京後的一點一滴。重新想一想,沒有進京,也就沒有小龍氏兄弟們這場功名。

    子弟們開蒙,有條件人家的孩子興許會在五歲以前學認字,但正式拜入學堂拜先生請西席,七歲以後是合適的年紀,使用的人家也較多。十年苦讀就到十七周歲,恰好當年是應試的年頭,初試就平步青雲到第二年殿試,這個人也十八周歲了。

    這樣的人還比較少,二十歲出去中舉的人相對多些。

    小龍氏兄弟六個,後來的龍二次子龍顯寧和龍六長子龍顯靖不算。顯邦、顯昌、顯達、顯山、顯貴、顯兆六個人,龍顯邦是年紀最大的,龍顯貴龍顯兆卻比加壽大的不多。這兩個人不折不扣算少年中舉。

    不用細想,只粗粗一想,沒有袁訓家學,少年中舉談何容易,都有自知之明不是天才一流。

    龍氏兄弟長跪不起,謝氏石氏帶着他們再一次拜袁夫人,又一次拜袁夫人。

    「卡嚓!」雷電划過天際,照亮他們虔誠的身影。那伏在地上的身影沉甸甸的,拜下去的何止是一顆人心。

    袁夫人是個習慣在一切事物里看到她想看到的人,房外烏沉翻滾中,分明看到一對白髮老人對她含笑,是她過世的父母親。

    腦海里浮現出她執意定下親事的那天,再到何止十里紅妝的下嫁,成親後父母親不離不棄,讓外孫女佔住嫡長孫,對袁訓也疼愛異常——直到今天,此時又此刻,袁夫人才覺得她有對得住父母的那麼一點,或者是一滴。

    剛擦過淚水的眼睛裏又蓄滿水光,竭力平靜的面龐又有了激動。輕輕的欠欠身子,再抬頭時就什麼也看不到,只見到暴雨連天,再就是面前跪伏不起的兩排人。

    謝氏石氏在前,小龍氏兄弟在後。

    那緊抓住地面的手指顫抖着,把他們的心情更加暴露無遺。這一代一代傳下來,如今身受的人是他們不是?理當心情起伏如大海巨濤,理當追溯這功名的來源。

    「應該回家去,」袁夫人仰面把淚飲泣而下,嗓音抖動着是思念上來:「應該重振龍氏聲威,應該今年就讓祖父見到你們。」

    回去的只是龍顯貴和龍顯兆,但小龍氏兄弟齊齊應聲:「是。」袁夫人欣喜的走上前去,一面繼續掉眼淚,一面打算親手一個一個的扶起,好好再看一回那榮耀中的面容。

    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回話:「回夫人,中了的爺們來拜。」

    有人在袁夫人、安老太太抬起眼眸以前打起竹帘子,雖然隔着竹帘子也能見到。但一眼直觀的看過去,老太太也好,袁夫人也好,瞬間瞠目結舌震驚在原地。

    院子裏雨幕更像是結成網連成絲,風也隨着狂躥於樹木屋檐中。但不管多肆虐,也絲毫不能動搖黑壓壓跪倒的一片人。

    雨在地上打出小漣漪,濺的沒有蓑衣的他們早就濕了衣裳。雨又打在他們面上,很快就成了水人。但沒有一個人不是筆直的身軀,不是恭恭敬敬,不是不管不顧的伏在雨水裏。

    為首的是哪位舅爺,袁夫人和老太太這會兒心情也認不出來,外面又黑也是真的。只聽到為首的人用奪過雨聲的大聲道:「本科殿試取士三百餘人,全國十三省,本省中了三十三人,全在這裏,全由侯爺的家學而出。」

    在他身邊又有一個人大聲道:「謝國夫人,謝侯爺夫人,謝老太太,我等這裏行禮了。」

    齊唰唰的又拜下去,在後面還不時有沒有中的人過來,想到今年中的不少,想到袁家招待的情意,也跟着行起禮來。

    袁夫人再次喜極而泣,這一回取士人數不少,山西中了十分之一,算是相當好的名次。又有一件是最開心的事情,全由親戚們中出來。不由得她匆忙地扶起龍氏兄弟,快步走到外面,頭一句話說的不是起來。而來舉起手臂對着風雨呼道:「天佑我龍家,理當重振。」

    這是個深沉不把事情放在面上的人,今天也讓感染而強烈的表現在人前。

    像放了把火,所有人轟轟烈烈的燃燒起來。大雨算什麼,不抵他們此刻的心情。

    「天佑龍家,理當重振!」

    重起的呼聲里,讓風雨也滯上一滯。

    袁夫人轉過身子,目光放到龍顯貴和龍顯兆身上,笑容加深眼淚也更橫流:「回去吧,收拾東西,定下來就早回去。」

    「是。」龍氏兄弟也好,院子裏的人也好,一起答應着。

    ……

    皇帝不滿的對殿頂看了看,雖然殿頂結實又厚,殿中感到的雨打聲不多。但他還是由天氣而心情陰沉,時不時的跟暴雨較上勁兒。

    暴雨暴雪暴旱,扯上一個暴字,沒有一件是皇帝開心的事情。他不喜歡也在情理之中。

    嘴裏喃喃說的,也正是:「又倒了房子?這雨可以停了!」但老天不聽他的,繼續在下,皇帝愈發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的抱怨,面容鬱悶的批着奏章。

    殿門上有人回話:「回皇上,太子快馬又到。」

    皇帝面色稍霽,這點兒喜歡不過是想到太子又有外地的最新消息,遠比地方官呈上來的真實。他勾一勾嘴角:「宣。」

    很快進來一個人,和一個小小竹簍子。

    皇帝更來了興致:「又是點心嗎?上一回送的太上皇太后說好。」揚州細點聞名於全國,但點心不是魚乾,有些點心哪怕用油紙包得鐵緊,走驛站送到京里也失了新鮮。雖然還鬆軟,但宮裏點心天天吃的人嘗得出來。

    如果只是太子出門在外,或者是袁訓出門在外,或者是大學士老王等,也就知難而退,打消寄點心的想法。

    但孩子們孝敬吃的心足而強烈,就打上太子快馬的主意。太子的快馬是寄信的,不能成盒的挨家送點心。為不增加過多分量,分量也就是行路的負擔。孩子們把最好吃的點心——經過他們大吃數日公認的那幾種,只挑出一種來,每個人一塊寄往京里。

    這就不太占快馬的馬背,也能得到最快。結果是到了京里以後,跟新鮮出爐的肯定不一樣,卻太上皇太后皇帝皇后讚不絕口。各家的人就更不用說,奉承的話說得堆山填海。

    說來說去,也不會夸自己孩子好,只夸太后好,教的孩子們好。

    那點心在路上失去的一點兒風雨滋味,全在話里彌補回來,而且更添十分鮮滋味。

    太上皇太后就更覺得點心香甜,偏心的說名不虛傳勝過宮中。直到御膳房做點心的廚子當天就來請罪,太上皇太后才發現話說的過了,安撫幾句打發了他。

    事情雖過去,但這就皇帝見到又來了東西,想了起來,猜測一下又以為還是點心。

    他批奏章肚子正空,笑道:「朕倒想着呢。」

    「回皇上,這是一簍子鮮桃。除敬上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各一枚以外,餘下各家也只有一枚。」來人把竹簍托起,有太監接過打開。

    鋪天蓋地的桃香在殿中散開來,白裏透紅的好顏色也讓皇帝眼睛一亮。

    在這暗沉天色里見到一小簍品色俱佳的鮮桃,個個都有成人拳頭大,香的讓人口水也多出來,皇帝不錯眼睛的看了有片刻。

    徐徐方問:「又換了住的地方?」他收到齊王從太子快馬上送來的奏章,說遇刺的事情。想來換地方也正常。

    來人問道:「正是。殿下一行和太子殿下一行會合,現居在揚州城外丘陵之中。」

    「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皇帝又看一眼好看的桃子,越看越覺得悅目。

    來人一五一十的回他:「村裏有大片的荷塘,也有新鮮菜餚。不用日常出去買菜,雞魚等也有……」

    在這敘述之下,皇帝腦海里慢慢勾勒出一個小山村,跟他的日子不同,有安安靜靜不怕人的雞鴨,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無人自賞,有成片的田畦里碧油油的菜…。嗯?還有西瓜菜瓜黃瓜。

    下意識地往窗外看去,雕刻精美的窗外風雨撕扯得更凶,好似一團烏黑跟另一團烏黑在大戰。不管誰贏了,結局還是陰天氣。

    再看一眼新出來的桃子,皇帝心情愈發的不佳起來。他在這裏勞作,那群人在桃源里舒坦。人比人氣死人就是這一會兒,皇帝緩緩的沉下臉。

    但沒有荒廢該說的話,讓人把太子處送來的公文收下,給太子的交給來人。來人出去,太監請示分送桃子,又把屬於皇帝的洗乾淨,用個翡翠小盤子送上來。

    雪白咧紅嘴兒的果子,襯上碧汪汪的珠玉,更成了御書案上唯一風景。

    皇帝怔上一會兒,沒精打采重新批奏章,偏巧隨手打開的下一個,裏面是彈劾鎮南王。

    「宣鎮南王!」皇帝惱火的往外面傳旨。

    ……

    街上的風雨更厲害,鋪子上幌子殘兵敗將似的搖晃着,行人也稀少的可憐。

    這方便鎮南王一路快馬到宮門,正準備一溜小跑的過去,早到路上也可以少挨些雨。「王爺,」後面有人把他叫住。

    鎮南王回身,見快步走來的一個太監,是他熟悉的。狐疑浮上王爺心頭,往常這太監總是滿面堆笑,今兒這是怎麼了?

    他的神色表示皇帝的心情,鎮南王也能知道。但就鎮南王來想,他的元皓正在外面得力,幾天前剛送一回新鮮點心,太上皇太后喜歡的又賞公主好些東西,又賞了袁家。自己辦事又謹慎,最近京里也沒有跟自己過不去的奸計,遇上冷臉兒百般想不通。

    停下腳步,等着太監到面前好好問問時,太監低低先道:「您小心,皇上宣您的語氣不好。」

    「前面見的是誰?」鎮南王鎮定的詢問。

    「是外省的人吧,我沒有見過。」這個太監在御書房行走,卻不是皇帝頂頂心腹。

    在宮中打聽皇帝看什麼說什麼,是犯忌諱的事情。發作出來吃不了也兜不住。鎮南王也就只結交二等太監。

    見他不知道,鎮南王眉頭微皺,暗對自己說當心,指不定誰給自己一黑狀時,「哈哈哈…。」前面一陣諂媚的笑聲。

    太監退到一旁縮手,叫着公公。鎮南王打起笑容,不敢怠慢的迎上前去,先阻止對方行禮,再熱情的握着住他手:「這會兒閒?出來逛卻不是好天氣。」壓一壓嗓音更是笑容滿面:「皇上一會兒也離不開你,你怎麼敢出來的?別告訴我,你不當值。你就是不當值,也是皇帝面前要在的人。」

    來的這一位,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別說鎮南王對他親切,就是太后說他侍候的好,也對他另眼相看。

    剛收到皇帝對自己不悅消息的鎮南王想來的正是時候,從這位公公嘴裏打聽一下也好。

    但不等他有機會探詢什麼,這位公公把雙手拱起:「恭喜恭喜,王爺,小王爺又露臉了。」

    消息一驚又變成一喜,鎮南王想你們哪個是真的呢?含笑拍着他肩膀:「什麼時候得閒,往我家裏吃酒去。是什麼事情,元皓又淘氣了。只有皇上疼愛他,才肯誇獎他。」

    「哪裏是淘氣,是適才太子快馬,送來一小簍這麼大的鮮桃。」這位公公能得皇帝心意,說話上有一手,故意的「吸溜」一聲,表現出果子妙不可言。

    再笑道:「您想啊,還能不恭喜您嗎?這桃子是能放的東西,至少能大宗兒運回來。但着急上趕的送來了,必然是挑的尖兒,必然是上好的,皇上能不開心嗎?太上皇太后能不開心嗎?皇后娘娘能不開心嗎?這一喜歡啊,您府上又要得賞賜了。這不叫您來了,依我看,就是這件事情。」

    頭一回說話的太監已經離開,這位公公說話上也就大膽。如太子快馬,知道的人並不多。如剛才那位他就不認得。但鎮南王知道,兩個人之間說說卻也無妨。

    也幸好那太監走了,不然他也糊塗。

    身邊公公還在笑,鎮南王也大約的明白了。為什麼說皇帝宣他的時候不太喜歡,什麼人告他黑狀,他也心中有數。猜來猜去不過就是那件事情,進御書房的時候,鎮南王這樣想。

    「啪!」

    幾本奏章摔到他面前,皇帝板着臉:「你瞧,你又縱容他們了!」

    鎮南王撿在手上,一看,跟他想的一模一樣。

    「……將軍金成密呈鎮南王擅自動用我司兵馬一事,鎮南王鎮守京都,本指揮不到我處。日前來二軍官,持他將令調我兵馬,被我攆出後,來人冷笑不止。第二日,我司兵馬被省中調動,目前不知去向。臣惶恐不安,快馬呈報。」

    另外幾個也是一樣,都是跟他過不去。

    親眼見到,鎮南王不再擔心。正要解釋,皇帝對着他面上的笑容大為不滿,惱怒加重地他噪音也提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雷霆震怒:「豈有此理!還有臉報功勞!走這一年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延寧郡王舊封地查抄的財物,早就讓他們花個精光。如今又去好地方玩去了!」

    說完這不講理論財務的話,目光對一旁瞄去。

    鎮南王跟着看過去,見翡翠小盤裏有一個桃核。他進來的時候聞見桃香,他家的桃子跟他走岔路,他還沒有見到。但事先聽到心腹公公的話,略一想就心如明鏡。

    從殘留的玉白桃肉上收回眸光,鎮南王欠身回話:「調動兵馬是為剿滅大天教,並不是臣配合忠毅侯遊山玩水。皇上言之有理,忠毅侯遊山玩水實在不該,請皇上降旨宣他回來,狠狠訓斥才是。」

    皇帝悻悻然。

    他唇齒間桃的好滋味還有,他還沒有吃足夠,也就對袁訓一行大吃特吃更添不滿。

    叫鎮南王進來,本是出氣的。但聽過他的話,提醒皇帝忠毅侯出去遊玩不是別人縱容,正是皇上您本人。皇帝乾瞪眼無話可說,鼻子裏重重一聲哼。

    鎮南王陪笑:「元皓也就可以回來了。」

    小王爺的魅力又一次散發無限,皇帝抿一抿唇,輕描淡寫:「啊,元皓玩的倒也好。」

    「那是皇上您疼愛他,說起來該當的讓他回來了。他五歲了,還在外面玩耍成何體統,太上皇太后是想念他的。」

    說到太上皇太后,皇帝更沒了脾氣。太上皇在去年就改變心思,認為元皓在外面應該好好玩。不然等他上學了,接下來就長大,接下來就當差,就跟太上皇自己一樣沒得玩。

    皇帝撇一撇嘴,把鎮南王轟了出去:「朕不要你提醒,太上皇太后那裏,也不許你胡說!出去吧,回家吃你的桃子去!就一枚,想多吃也沒有。你可要給瑞慶分大份兒的。」

    鎮南王出來,竊笑不已往家去。皇帝的心思王爺能明白七七八八,因為在去年太上皇改變心思的前後,鎮南王也發現兒子玩的好。他是親眼看到小元皓借人的小木劍裝威風,又誇口會學大功課。王爺回京後,把派往外面的人更辦的妥當,務必保袁訓一行安全,不讓任何事情打擾兒子學大功課。也恭維了太子不是。

    辦完這一切,王爺剩下的就只有埋怨和羨慕。和公主閒暇時,夫妻就互相嘲笑。


    公主最愛說:「我的元皓,我的元皓,玩的好。」

    王爺最愛說:「我都沒這樣玩過,你少來氣我。」皇帝也沒有玩過,又逢上今兒的天氣不好,想到太子他們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發發牢騷在所難免。

    家門外下馬,先問公主進宮沒有,或者有人從宮裏出來沒有。門人回他公主剛進宮回來,據說小王爺又帶了好東西來。

    王爺就到房中,見榻上小几上,一個水晶盤子,一枚紅嘴兒大桃子擺得端端正正。

    瑞慶公主笑盈盈:「你回來了,」

    「我特地回來陪你吃桃子,你分大份兒,我小些。」鎮南王搓着手迫不及待模樣。

    「慢來慢來,」瑞慶公主擋住他,笑靨如花地晃動一臉的笑,跟元皓得意時不差分毫。

    這種笑,推敲根源應該稱為長公主之得意的笑。

    又有一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從長公主雪白銀牙間逸出:「這是遠路送來的,咱們放着每天看一看就好。要說吃它,我吃飽了的。」

    鎮南王錯愕:「不是一家只有一枚?」

    長公主更加搖頭晃腦:「父皇有一枚,母后也有一枚不是。這麼大,你看看,父皇怕母后一氣吃完不舒服,母后也不許父皇一氣吃完。剛好我就到了,母后分了我些,父皇也分了我。」

    感嘆一聲:「真是好吃,這個我捨不得吃了,咱們放着吧。每天看一眼。」

    這一位又調皮了。聞言,這是鎮南王唯一的想法。他裝作的黑下臉:「你吃了,還吃飽?我可一口沒嘗。」

    長公主漫不經心狀:「這好辦,家裏有桃子,也好也香甜,給人送一盤子給你,你盡情的吃就是。」

    「我把你打一頓信不信,你吃了,還故意氣我,還家裏有的是。家裏有的,哪能跟元皓送來的相比。剛才我見皇上去,如果我沒有猜錯,皇上只有一枚,吃了正在生氣。你再不給我吃,我也要生氣了。」鎮南王把臉更沉些。

    長公主沒繃住,銀鈴似笑聲響亮地出來。退後一步,也不忘記手指刮臉:「沒羞,我的元皓送來的就是好的,我的元皓玩的多好。」

    「你少氣我。」鎮南王再這樣回過妻子,興沖沖坐到榻前。見公主雖說放着擺着看吧,其實桃子是洗過的。

    瑞慶殿下親手取過小刀和盤子,也肯讓他拿大份兒的。夫妻吃了這個桃子,都夸一聲:「好吃,玩的真好。」

    ……

    雨勢漸小的時候,皇后的鳳轎在御書房不遠處停下。轎外的宮女惴惴不安:「娘娘,這裏還沒到玉階,遍地是水,您走不過去。」

    轎內傳出來的嗓音猶豫不定:「我沒打算從這裏走過去,我要再想一想。」

    宮女不再說話,除去轎外天地之威的雨聲以外,四面一片寂靜。皇后輕撥帘子,見不遠處有官員和宮人走動,但他們的腳步聲讓雨聲吞納,聽來聽去,只要把雨聲忽略,還是安靜的嚇人。

    經歷過靜夜或幽深那種寂靜的人會知道,這種安靜里有一種充斥在腦海中。

    那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通,通」每一聲,有時候表示主人的懼怕,在皇后這裏是她的緊張。

    握在身前塗滿蔻丹的手指間,有一個玉鈿金匣。裏面裝的不知道是什麼,但只看皇后愛惜的親手捧着,只能是她的心愛之物。

    她看一眼匣子,再往外看一眼御書房垂掛的帘子,心跳就越厲害。

    問自己:「真的要進去嗎?真的要討好他嗎?」直到轎外隨行的女官柔聲催促:「娘娘,咱們在這裏呆了有一刻鐘,柳夫人還等着您。」

    這話好似一石激起千尺浪,浪頭上只有一件事情,狂摧猛折的把皇后雜亂心思撫平,充斥在她心頭的,也就只有這一件事情。

    想到自己對柳夫人說過的話,皇后一咬牙:「去御書房。」

    皇帝聽到回報,好一會兒尋思不清楚。皇后主動找他呈報事情,由宮人來,也就罷了。皇后本人來了,皇帝再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難道就一個桃子跑來?皇帝眸底有了陰霾。人已經到外面,說不見會拂了太子。叫進來不痛快也可以斥責,皇帝就冷淡地道:「宣。」

    皇后進來的時候,面上帶着難堪。這面容一看就不是為關心來着。皇帝不客氣的劈面問道:「桃子只有一個,你又想鬧什麼!」

    皇后還沒有站穩,也就沒有行禮。站着的她驟然聽到這句話,耳朵里跟無數針刺似的,頓時後悔自己不應該來,不由自主的又羞又氣,幾乎摔倒在地。

    踉蹌着步子穩住自己的時候,和皇帝對了對眼。這一看,皇帝是怒氣滿面,皇后也火冒三丈。

    「我……。」本來是想分辨,但一張嘴火氣引動,皇后為過來的原因硬生生重閉上嘴,在皇帝更繃緊面容的神氣里,把個臉兒漲得紫紅,吃吃着,才又解釋出一句話。

    她的淚水在眼睛裏打着轉,帶着屈辱把金匣子送出來:「知道只有一個,我這個送過來。」

    皇帝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位是送東西來的。

    案幾後的皇帝,和孤單站着的皇后,心頭同時浮起一些事情。這是最近半年頻頻發生,令兩個人沒有明白的言語交鋒,但內心都極不痛快的瑣事。

    起因是太子等送來的東西,皇帝總比皇后吃的快。吃完了,就去皇后那裏蹭。每一回皇后讓宮人暗示提示攔下來沒表示不滿,但臉上寫的明明白白她不喜歡。

    皇帝也就不喜歡,也就以為皇后忽然跑來,為的是檢查他有沒有昧下今天的桃子。

    太子等送來金絲小棗,每包九十九個,皇后宮中每一包打開都數一遍,皇帝已經聽說。

    棗都能懷疑動她手腳,對桃子起疑心想來正常。

    卻沒有想到,皇后的一句話出來,皇帝愣在當地。他直直的盯着皇后,倒不是不信她的話,而是不知道她怎麼了。太子送的東西她把得很緊不是嗎?就這麼一枚,她卻肯拿出來?這是今天的風雨吹暈了她不成。

    纖細的手指打開金匣,皇后把皇帝直盯盯看到,以為他不相信自己。親眼給他看也就是了。

    一枚水靈靈的鮮桃,過於乾淨是洗過的,沒有桃毛影響視線,出現在匣子中。也因為乾淨,和皇帝剛吃過覺得不錯,他一眼認出就是送來的那個,格外的誘人。

    皇帝會為自己誤會妻子而內疚嗎?他倒不會,只是不自在上來。默默的對殿裏侍候的太監頷首,太監會意走上來,接在手中放到案几上。

    皇帝還是沒有話,勉強地道:「就這一個,你也送來?」沒有推辭說不要,是夫妻間早就生分,不要不會認為是體貼,只會當成不賞臉。要了呢,像自己笑納,還可以出出半年裏去吃東西壓的一口氣。

    他就先收下來,再客氣這一句。

    皇后心急,見他收了,要說的話急不可耐。雖然陪出來的笑臉很假,但卻努力的燦爛,小心地道:「太后還不許接加喜,柳家實在是心意誠……」

    話聲突兀的出來,又突兀的止住。皇后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而皇帝還有客套問話。

    沮喪佈滿皇后心頭,更像對皇帝招認,她肯割愛這唯一的桃子,是為了柳家接加喜。

    加喜四月過了生日,因為抓周抓了女婿,柳夫人就興興頭頭的收拾房間,以為可以接加喜。接了整一個月,太后就快對她怒目而視。柳夫人和皇后尋找對策,兩個人剛剛正在說話,太后宮裏送出桃子,說是太子遠路送來。

    對吃的東西,皇后最近看到就想和皇帝生氣,哪怕皇帝不在面前。她就想到這個主意,既然都只有一個,拿一個桃子換句許接加喜的話,不知道行不行?

    換成別的人家,可能引人一大笑。雖說桃子是遠路來的,但宮裏有的是好果子,會想皇帝才不會答應。

    但只有皇后知道,近半年皇帝吃她的東西跟從沒見過似的,凡是送來份量少的那種,皇帝表現出最愛吃。

    她就來了,但沒沉住氣。以為皇帝接了,就放心的說出請求。

    殿中的寂靜中,皇后又聽到自己心跳聲。進退兩難的她原地傻眼,卻不管怎麼轉心思也不願意離開。

    眼珠子在桃子上面也轉轉,她東西也送了,這就離開不是太丟人。可再說呢,又對皇帝失望已久,並不願意跟他爭執,也要想想太子在外面,不能讓他擔心。

    她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皇帝打破這沉默,說的陰陽怪氣:「不許接加喜?你應該去往太后宮裏送吧!朕為了他們幹的好事情!已經惹得太后不喜歡,加喜的事情朕一個字不想提。」

    冰涼的語調好似深海久蘊千年的寒氣,把皇后整個人都冰封起來。她微嘆一聲,知道這趟過來的異想天開。於是,對桃子狠狠剜上一眼。

    她就這一個,既然不辦事,那是不是…。

    還你?皇帝看出她的意思,冷笑一聲暗想休想!「取刀來。」他吩咐着太監送上一把金刀,當着皇后的面親手把桃子分成兩半,比了比,把大的一半給了皇后:「給,總是你的份兒,這大的一半給你。」

    皇后就呆住了。

    無數片段在她記憶中打開,星辰墜地似的轟然一聲。無數的轟然讓她生出天旋地轉之感,不得不扶住額頭才找回方向。

    重壓,讓她垂下面龐。她不敢再看對面手持果子手,免得和記憶中許多手持果子的手重重疊疊。

    許多的手。

    有在桃花下面的,「給」,送了過來。有在星月下面的,還有……在鴛帳中的。不想,已經是點點灼痛人心,樁樁刺痛人心。更何況面前又有一隻避不開躲不掉的在眼前。

    曾經的溫情衝破心底的閘門沒頭沒腦的出來,曾經的傷痛也隨之而來。

    他們曾是恩愛夫妻,他曾不管不顧任她受難兩年……淚水悄悄的爬上眼睫,身子也微起搖晃,眸光已經紅了,又一句不耐煩的話過來,把皇后即將的失態打斷。

    皇帝皺眉,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是皇帝,有誰敢讓他等呢?自覺得等得太久,皇帝生氣地道:「你要還是不要?」

    皇后驟然驚醒,還有失魂落魄。急步過去,也忘記行禮,奪也似的拿走一半果子,按捺不住的送到唇邊一口咬下。皇帝這才看出她不對,卻見到皇后也不辭行,邊吃邊加快步子,往殿外去了。

    皇帝莫明其妙,第一眼沒明白,也沒打算想。把另外一半吃了,他多吃一半,往日和皇后的爭風有贏的感覺,又沒讓皇后如願,心情恢復大好,精氣神一起上來,接下來一氣批着奏章也沒有覺得累。

    附帶的,對袁訓等遊玩的不痛快也點滴不剩。

    ……

    見到皇后回來,柳夫人迎上去:「可答應了?」皇后搖一搖頭。柳夫人並不奇怪,太后把持着,皇上要是輕易答應倒讓人詫異。

    皇后說去送果子,柳夫人也慫恿她去,是盼着帝後多見一面。

    但見皇后帶着局促不安,並不是生氣。柳夫人慢慢的問着:「皇上有沒有說娘娘親自送去,他很喜歡。」

    「他並不喜歡。」皇后如實的告訴她。

    柳夫人想這也在情理之中,這對夫妻有幾年冷如冰霜,不是一下子能化解。

    帶笑勸着皇后:「不收您自己吃。剛才我聞見香,我就喜歡上了。那麼大個兒的,娘娘您別一下子吃了,仔細肚子疼,賞我些……。」

    皇后弄了弄衣帶,更不自然:「沒了,」支支吾吾道:「皇上和我分吃了。」

    這一刻再也沒有比柳夫人更開心的人,作為當事人,皇后倒還沉浸在矛盾中。

    柳夫人心花怒放:「這就太好了,」對她來說這也算今天進宮的收穫,並不比接加喜差。也就更想弄明白這事情的巨細。

    怕皇后不肯說,帶上幾分鬼鬼祟祟,跟做偷人心思的賊似的,也分明就是在當這種賊。柳夫人笑得眉眼賊兮兮:「娘娘您早就應該這樣,就一個果子,您理當和皇上分着吃。兩個人吃才有味兒。」

    「不是我。」皇后心亂如麻,她分不清這算是幾年來頭回的親近,還應該記仇皇帝分明一張冷麵孔,也想和人說說。

    柳夫人就更喜歡了:「是皇上分的?您送了去,就一枚,皇上心疼您吃不到,他不分怎麼捨得吃?」

    皇后的心思由不得跟着這句話走,但艱難的掙扎着:「可是,他的沒有分給我。」

    柳夫人雙手一拍:「您忘記了,送來的東西,皇上難道沒有一大份兒嗎?為什麼還要往這裏來找?指不定今天的果子又分給了誰。皇上對臣子們,是愛惜的很呢。」

    皇后輕易的就讓她說服,放棄內心的糾結,垂一垂眼帘:「這倒也是。」皇后也打聽過,皇帝的東西吃的快,與賞賜臣子們有關。

    柳夫人的話輕易就都能接受,柳夫人眉開眼笑的回家去,皇后獨坐了一下午,想來想去越想越糊塗。是親近嗎?

    她以為已死的心又有了幾乎看不見的生機,她本以為夫妻們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任何親近的機會。

    在這個下午,讓太子的一枚桃子打破。

    ……

    桃子,到處是桃子。有掩在綠葉中的,有傲然在枝頭的。最大最紅的對着日頭在笑,冷不防一個棒子出來,輕輕一捅。熟透的桃子翻身落下枝頭。

    下方一個籃子墊着布等着,頂在額頭上,桃樹大多不高,離籃子很近。桃子完好無損落入籃中。

    「下一個。」竹籃下面露出韓正經的面龐,原來這是他的額頭。那用棍摘桃的,是胖嘟嘟的元皓。

    齊王看着他們倆個就想笑:「這法子虧你想得出來。」元皓笑嘻嘻:「不然沾一手桃毛,會癢的。」又相中另一個又大又好,叫上韓正經過去。

    關安過來,把一封信送給齊王。齊王打開看上一眼,神色凝住不少。再看一遍,他蹦了起來,叫着:「凝念,快來快來看這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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