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紀事 第九十九章,做紅包

    余伯南父子從安府中告辭,是安府最後走的客人。----

    余大人功名從南安侯府里起,雖然南安侯府只來了兩個孫子,本着知恩,余大人也要在此效力。

    再說余伯南要進京趕考,這是一定的事,同這些貴客們多多的寒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小侯爺和董仲現都說過:「伯南進京來找我,」大家要報今天的文字仇,這「仇」對余家父子來說,是天大的福分。

    余大人興奮的也不坐轎,因本城並不太大。過去的小城池都不太大,在這一點上,看看至今還保留護城河,或叫環城河的城市,就能看出過去的輪廓大小。

    父子沖雪而行。

    轎子先打發回去,幾個衙役帶刀後面跟着。

    「伯南啊,」余大人吸口新鮮空氣,不但肺里充滿清新,頭腦里也活潑起來。他對兒子重恢復喜愛,疼愛的顧視他:「你學弓箭很好,讀書閒暇多在家裏練練,」余伯南才答應,余大人又尋思上來:「史捕快弓箭不錯,你跟着他學,不不,還是有空去省里請教大人衙門裏的吳捕頭,他以前圍剿過山賊,那弓箭一定不錯。」

    余伯南笑着說好,父子一同沉浸在久違的心心相連中。

    臘月二十八的夜,雪不住的下,但父子都不覺得冷,反而仰臉掬雪,讓那涼意把心中滾燙沖淡下來。

    「不想靖安小侯爺如此平易近人,」余大人還在想阮梁明的音容笑貌。

    「是啊。」當兒子的這樣回。

    「不想董大人的公子也毫無架子,」余大人又想到董仲現。

    「是啊。」余伯南再次道。

    余大人的眸光更為柔和:「伯南啊,你也不錯。」今天前半場表現一般,後半場簡直妙極。不但和幾位貴客攀上再次相交的關係,還落落大方人人讚賞。

    弓箭不中,或對對子輸了,這是正常事,唯其態度落落,與別的秀才縮頭縮腳不同,這才是讓余大人更心喜的。

    余伯南即刻想到寶珠,他在寒冷雪夜中,心中就更溫暖而甜蜜。寶珠,因為有寶珠的幾句話,余才子才找回自己的自信。

    他愛寶珠。

    他甚至想仰面雪空,大喊我愛!我心有所愛!

    這種情緒讓他快活極了,快活得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洋溢着快樂。他本來就是個英俊少年,在發自內心的快樂中就更標緻。

    余大人看在眼裏,開心的笑出聲。不過當父親的不會想到兒子心中所想,還以為今天伯南穩重爾雅,他因此喜歡。

    余伯南盡情的想着寶珠,把飛來飛去的每一片雪花上都映出寶珠的面容,而余大人則又緩緩開口,這一次興奮壓下去不少,他是鄭重地道:「袁表親,你看他如何?」

    這是和兒子用商議的口吻。

    袁訓今天大展光彩,小侯爺都遜他三分,猜測他來歷的人不止余大人一個。余大人問余伯南,是他對京中王親貴戚認識都不多,更別說知道一些家族的絲連關係。想兒子和他們廝混整一天,總有些結論出來吧。

    「此人是貴客中最有才華的一個,他不說出身,別人也不談,必定是不能亮出。我私下向仲現兄梁明兄旁敲側擊過,他們都不作下面回答。」余伯南侃侃而談。

    余大人更為欣喜:「哦,你還知道打聽過?」他對兒子一口一個「仲現兄,梁明兄」喜歡得不能自持。

    這孩子,真的長大了。

    「父親想,壽年兄出手不凡,我豈能不加相問?」

    余大人糊塗地問:「壽年是誰?」

    「哦,就是袁表親,我們同坐一席喝酒,交換過表字。」余伯南笑道。

    余大人頗有老懷寬慰之感,感覺兒子真的不用他再多上心。他沒有誇獎,但伸出衣拍拍余伯南肩頭,父子都相視一笑,是從來沒有過的彼此相通。

    見衙門在即,余大人道:「不管他是什麼出身,以我來看,只怕比小侯爺還要好。」余伯南也這樣看,見父親交待進京去好好結交,余伯南答應着,奉着父親進門,見母親在二門口兒迎門而站。

    父子面上的喜悅,老遠的就讓人感知。余夫人也就喜悅了,迎過來笑:「今天不讓我去,我卻聽說安家熱鬧的很。不過他家再熱鬧,哼,我卻不想再去奉承,老爺你說是不是?」

    余大人站住腳,微微地笑,卻不答言。

    余伯南站住腳,微微地笑,但心中早轉着另一個念頭。

    余夫人自說自話,陪着父子往裏走:「年貨伯南送去了,這今年過年我們還請安府嗎?往年請了,老太太不過來坐上一個時辰的,就這一個時辰,倒比所有的客都費事。請哪家的戲班子,要事先去問過老太太的丫頭,就是看什麼戲,也得先問過。老太太上了年紀,愛熱鬧的戲,往年一整天鬧得我頭疼,散了客過上三天還不好,今年我們不請她了吧,她有貴客在,不請也不會記得,」

    「胡鬧,」余大人沒有過多發火,只淡淡道:「好好定戲班子,問老太太愛吃的東西和往年可有改變。是了,這事兒讓伯南去辦吧,」

    余夫人吃驚過,忙道:「兒子還小,」

    「他比你清楚,你讓他去辦。」余大人目視兒子:「裏面廳上請老太太和城中女眷,外面請貴客們也來,你今天總把他們喜好全打聽了?」

    余伯南笑眯眯,他也許可能又能見到寶珠。

    往年的年下請客,寶珠也許來也許不來,不過今年不同,如貴客們也到的話,寶珠姐妹們雖不是男人,也理當相陪着出來。

    雖不坐在一處,但客人們都去了,主人自當也到。

    余夫人還沒有明白:「老爺,您今天怎麼了?」

    「沒什麼,」余大人略沉下臉,但想想又是笑,吩咐夫人:「請裁縫,給伯南做衣服,」才說到這裏,余夫人笑起來,疼她兒子她豈不喜歡,余夫人掩口笑若銀鈴:「老爺您忘記了,過年的衣服都收進來,你們身上穿的可不就是?」

    又有些惋惜:「這可是年初一祭祖時穿的,什麼貴客不貴客的,你們今天就穿上身?」正想着父子必定喝高,偏不坐轎,一定淋雪回來,得趕快回房換下來,讓丫頭送去烘乾,再重新打漿子才行。

    余大人終於不耐煩:「我說給伯南做進京的衣服,」

    「進京不是還早?」

    「不早!明天就叫人來做,做幾身好衣服,行裝是行裝,拜客衣裳是拜客衣裳,給他買好扇子,絲巾也要好的。上個月打官司的那外地珠寶商人說有好玉,便宜給我,我雖不一清如水,卻也不貪圖錢子,明天喊來,你多備錢,要是好就買下來,給伯南鑲在帽子腰帶上,」

    余伯南笑嘻嘻:「父親不必多花錢,梁明兄他們全是一身細布衣裳,我進京去更不和他們比,給我樸實些,那無華的衣裳多弄幾件,這是本色,雖處於膏梁紈絝中亦不丟人。」

    余大人更高興,見廳口兒在即,和兒子站上台階不再讓雪淋着,柔聲地道:「你不懂,貴客們固然不以衣冠取人,但京里別的人可就不好說?你要和他們出遊,讓人看輕你是小事,讓人看輕帶你出去的人,以後就不能多多出去。」

    余伯南恍然大悟,心想還真是這個道理。別說在京里那天子腳下繁華都市,就是本城也處處有這樣的人。

    但他還是堅持:「我以文會人,不以衣冠會人,以衣冠會我的,我還不要會。父親不必讓母親多花錢,就按梁明兄等人的,給我兩身細布衣裳就行。一慣綢緞都不要,衣服襯不出人的風采來。」

    余大人更是喜樂,對旁邊聽呆的余夫人道:「就按他說的辦,取衣料來先給他過目,他進京還有時日,你再帶着靈巧的丫頭,細細的給縫裏衣,再多帶錢,」

    余夫人總算有插話的地方,忙道:「備下兩百兩銀子。」

    「太少!給他一千兩,再預備五百兩,隨時接濟他。」

    余夫人瞠目結舌:「老爺,這兩百兩可足夠伯南在京里過上一年,」各朝代官俸不同,但縣官們小官們也相差不大,一般的小官員,一年雜七雜八加在一起,冰炭敬全算上,一百兩銀子上下的大有人大。

    就余大人這官來說,本城父母,聽上去漂亮,不過也是個小官吏,但在外省自有油水就是。

    兩百兩銀子,是小官員們兩年的收入。

    以余夫人想,兒子趕考總不能呆上一年,這是足夠的。

    余大人的話,就把余夫人嚇上一跳。

    她小心的打量自己丈夫,像是不認識他。數日前,余大人還為納妾的事看兒子鼻子不是鼻子,今天拜了一回客,就……。

    「老爺,安家老太太為方氏小賤人說了好話?」余夫人心想只能是余大人不再生方氏的氣,才順帶原諒了兒子。

    余大人啼笑皆非,余伯南也哭笑不得。余大人拂袖:「這是從哪兒說起?」和余伯南走入房中。

    丫頭來換衣服,余伯南幫着父親換下來。他還不走,余大人滿面笑容:「你還有話要說?」余伯南道:「是。」

    「你說你說,」余大人關切地問:「你還要什麼?」

    余夫人雖還是犯糊塗,但父子親厚,她歡喜之極,就在旁邊坐下來。

    余伯南就道:「回父親母親,兒子想,已納方氏,這又過年缺人手,讓她出來侍候吧,也學着一些。」

    「不行!」余夫人柳眉倒豎,銀牙咬住,怒氣和青筋一起爆出:「見到她飯也吃不下!」隨即暗暗為兒子擔心,你父親就為她氣你良久,你還提她作甚?

    這個好心眼的傻孩子。

    余大人卻沒有夫人預想中的發怒,反而沉思地想上一想,斷然地道:「好。」

    「哧溜!」余夫人從椅子上滑下來,丫頭們忙去扶,余夫人捂住腰:「疼哦,」

    余氏父子盡皆無話可說。

    房中亂成一團,揉腰的,問要不要請醫生的混在一起,余大人皺眉,手指按住額頭:「夫人進去歇着吧,有話我等下對你說。」

    再對余伯南:「你即提到這事,是你房裏的人,你自己處置。」

    余伯南就無話退出,先看過母親從她身邊走時,余夫人呻吟着交待:「今天晚上,記住了,讓小巧兒侍候你,」

    小巧兒,是余夫人的丫頭,年紀才得十二歲,買回來有四、五年,生得秀麗。余夫人在無奈抬方明珠進門時,就氣得一定不要兒子和她圓房,當然她不糾結這事,余伯南也無心和方明珠圓房,但余夫人又怕只有方明珠這一個妾,余伯南遲早上她的床,生下孩子來,余夫人又要氣死。

    在安老太太說明天不必就來抬,人家母女也相聚幾天的那幾天光景中,余夫人讓全城的人牙子送來一個又一個丫頭,不是太小,就是太拙,要不然就生得不好,生下孫子來也不會漂亮。

    無奈之下,把年僅十二的小巧兒給了余伯南。

    那天余夫人還能滿面笑容,是她的兒子真的納妾,她心裏只認自己的丫頭小巧兒。

    余伯南當時自認痛失寶珠,哪還有圓房的心,隨便睡了一晚,小巧兒丫頭差事當慣的,當了一夜的看夜丫頭侍候茶水,半點兒沒沾身。

    後面余夫人半看管方明珠,按余大人說的,開始容方氏母親見面,後來就索性看管起來,再就催促余伯南收小巧兒,免得方明珠艷麗容貌把余伯南勾走。

    今天安府請客,父子回來像是都不再生方氏的氣,余夫人氣得難過,只能交待兒子:「睡了小巧兒吧。」

    字面不是這個,字意是。

    余伯南答應下來,回房的路上暗暗好笑。小巧兒身量兒嬌小,買回來前家裏窮吃得不好,十二歲的孩子看上去似十歲左右,余伯南卻是個頭兒還行,又少年拔了個子,肖似青年身高,睡小巧兒?

    他怎麼下得去手。

    而且,寶珠……。

    多暗想一遍,余伯南就開心一分,等他回房,心裏只有寶珠,早把母親說的話拋開。反正父親現在又喜歡他,母親的話先不急。

    有人帶方明珠來見他,余伯南在燭下細看一看,見方明珠容顏憔悴,瘦得快脫人形。本來眼睛就大,現在臉上更只見兩個大眼眶子,面上無肉,鼻子就顯得更挺,似薄薄一張紙可切豆腐。

    方明珠泣淚交加,倒不是有心賣弄柔弱,她哭道:「大爺救我,」方明珠現在會說的話,就只有這一句。

    她從抬進余家,就往一個所謂的新房裏一擺。納妾不用結綵,結綵的人家算是給那妾面子,也興許主人家自娛自樂,圖個熱鬧。

    方明珠當時睡的那房,陰冷潮濕,冬天雪大,久不出日頭,就出了也曬不到這裏,一冬天早積下無數霉味兒,又無炭火,窗戶薄薄不能完全擋風,一夜把方明珠凍了一個半死,先還按母親說的,你不對我好,大家做一場,在房間裏跳起來罵,讓兩個粗壯婆子狠回幾句:「你當你是姨娘嗎?大爺今晚納兩個妾,大爺早睡了,睡你的吧,再鬧把窗戶下了,怕凍你不死!」

    方明珠哭了一整夜,淚濕透她身上的嫁衣。

    對余家來說,她不算什麼,對方姨媽來說,卻是女兒的大事。方姨媽道:「不讓穿大紅,就穿在裏面,」為女兒置辦一身大紅襖裙,穿在嫁衣的裏面,以圖爭口氣,也出口氣。

    方明珠那天的淚,一直濕了大紅小襖,早上起來淚不干,北風吹得更寒冷,更無人理會她。

    這納妾是衙門裏判的,余夫人當時聽從余大人的話,不敢惹事不敢打罵她,但茶飯上一直不周,冷了的剩了的,冬天也能找出餿了的,真讓這天寒和地凍汗顏。

    先開始還能見母親,離過年近時,母親一面沒見到,茶飯一天一頓,三天一頓,方明珠想大作一場,可還得吃飽了才能作。

    她又不是有烈性的女子,一頭撞死。有一回想撞牆訛人,又讓餓了一天,撞牆的力氣也沒有,亞似小弱雞子,只有睡在涼坑上流淚的份兒。

    再流,淚也快沒了。

    淚水也是身體裏的營養物質充足,才能流得嘩嘩。

    她以為必死,被人帶出來往余伯南房裏來時,方明珠痛苦的以為自己一定會死。她暗想,余家總算肯下手了,但讓放到地上,喝令跪好時,卻見到她朝思暮想的情郎。

    以前她叫他余哥哥,和掌珠等人一樣的稱呼。

    燭下的他,輕袍緩帶,神完氣足不說,還眉眼兒溫柔無比,比以前還要英俊。余伯南在想寶珠。

    「大爺救我。」方明珠本能的認為,再不求告,命將沒了。

    余伯南斜斜掃一眼,胃口都倒。他一直憎恨方明珠,如果沒有寶珠的話:「明珠好嗎?」語氣中流露明珠還是表親姐妹的意思,余伯南才懶得問她死活。

    他作這一切,全是為了讓寶珠看得起他。

    寶珠說:「大了,何不避嫌?就有往來,何不光明正大?」句句正派。

    余伯南想,那就按寶珠說的,正派着來吧。就正派的來,他一樣是能收拾方明珠,何必由着母親折磨她。

    就是父親余大人今天不表示疼愛他,余伯南也要提出讓方氏正式就職,當丫頭也好,胡亂混着是個房裏人也好,一切正派的來。


    他做一切,全為寶珠。

    「叫你來,有話交待你。要過年人手少,你總白混着也不好,出來學着侍候。我雖納你,是受逼迫。以後你懂事呢,衣食無缺,你若再鬧,給妾還談不上動家法,我直接打斷你的腿!」余伯南說過這幾句,就命人:「送她出去,明天讓她洗乾淨,交到廚房上給趙媽媽,隨便讓她作個什麼吧。雖有妾的名分,我卻能罰你如丫頭不如。」

    方明珠還怔忡着,又讓人架了出去。

    她恍惚間,只見到她的余哥哥,還有餘哥哥身邊捧茶的俏麗小丫頭。那丫頭真是小,但是卻開了臉,做婦人打扮。

    古代閨中女兒和出嫁婦人,從打扮上就可以看出。

    這裏余伯南鬆口氣,從此更可以理直氣壯見寶珠,也可以正大光明求寶珠。他眯眯的笑着,支肘於椅扶手上坐着不動,小巧兒想笑,卻見天色更晚,就催促道:「大爺,該睡了?明兒還和老爺出去待客呢?」

    「哦,」余伯南還是噙笑斜對一側牆壁,那裏燭光影子好似一個人的面龐,有些兒像寶珠。

    小巧兒想難道魔怔了?新年雪夜裏飄着什麼也不好說,別撞到邪,就輕手輕腳出去,去回余夫人。

    此時的馮家,馮老太爺痰喘沒好,也還沒睡。他精神頭兒越發不好,才有馮四少納親為沖喜。他面前站着所有去安家做客的兒、孫、媳們。

    老太爺笑眯眯:「是嗎?你們既然說袁家好,那就試試吧。」

    「千真萬確,袁表親一表人才,能文會武。我特意問過老太太,我說你們家只要三個,再說這五個不成,以老太太的手段,進京去怕沒有好孫婿擠破門?老太太笑,問我相中哪一個,我說袁表親,老太太不多說。不如,我們就去試試,看老太太不能總不回個準話。」

    馮二奶奶笑,後面的幾個妯娌也笑。

    二奶奶相中袁訓,不是為自己女兒,是為別的房頭馮家女兒。

    這就是搶女婿了。

    如果能搶到一個,那麼另外幾個也可以試試有分。馮二奶奶為女兒相中董仲現,董家要不成,如在這五個人中搶到一個,明年進京去,往老太太門上擠的孫女婿,她不要的,馮家也就分上一分。

    到底安馮兩年幾十年的相處過來,互有照顧。

    南安侯府打發來的五個少年,讓全城有女兒沒定親的都流口水。安家兩個奶奶還挑三撿四,是三個對五個。

    要三個對一個,邵氏和張氏先就爭不清楚。

    既然有五個,還會有十個……。

    馮老太爺雖年老體弱,但神智還清明。聽馮二奶奶說過,馬上明白這對馮家來說是件大好事。他笑呵呵:「這個,明兒就去,」

    他看着在本城宅第里當年的二兒媳,馮二奶奶忙點頭,幾個孫子送上參湯,因知道老太爺今天話要說得多。

    老太爺飲過,精神更好些,再道:「和老太太好好說,言詞卑躬些,再卑躬些。不妨實告訴她,可巧兒她為孫女兒尋親事,看來少年們不少,余些,也給我們說合說合吧。她若答應,想來也肯答應一個兩個孫女兒的親事,我們明年晚些,老二家的,你和老三家的也帶着孫女兒進京去吧,看老太太住哪裏,她若不住侯府里,就和她作鄰居,她若住在侯府里,你叫你長兄,」

    馮家大爺在京中做官。

    「再叫上你長嫂,時常去拜會吧。」

    馮家爺們奶奶們都喜歡起來,誰不希望女兒們親事嫁的好?

    老太爺手邊站着馮四少,輕輕給他捶着。老太爺憐惜地看他,先是自責:「我老了,見事不明,竟看不穿安府老太太的能耐。早知道是這樣,小四也不必定親,一起往京里去尋不是更好?」

    他按住馮四少的手:「小四啊,看來我對不住你的親事。」

    「祖父,」馮四少笑容滿面:「孫媳挺好,您可別再說這話,免得她難過。」幸好她不在這裏。馮趙兩家下定不久,老太爺又有一天不好,趙家也肯答應沖喜,也就成親。

    新媳婦害羞,今天沒去安家。馮家也是安家回來晚的客人,馮四少雖初相中寶珠,但也體貼妻子,見回去不早,讓人帶話妻子早睡。

    她在自己房中。

    房中這樣說話,房外悄悄圍着姑娘們。她們正如蝴蝶般散開,抿着嘴唇心滿意足。聽了好幾天安家來了貴客,今天才算真正見到。

    本城少年就此黯然無光,如月亮邊不發光的星星。

    姑娘們有話,卻不能明說。她們見房中說話不要她們在,心中有感覺,就在外面偷聽,先來一個,再就一個一個的全圍來。

    進京,這真是件不錯的事。

    馮家的姑娘們和安府里走得最近,這時大家各回房中盤算,吃年酒時掌珠姐妹必來,請她們玩什麼吃什麼,大家更親厚些。

    寶珠在這個時候,也還沒有睡着。

    她輾轉反側,快把青色的帳頂看出一個洞,寶珠嘆氣:「唉……」

    「姑娘要什麼?」紅花睡在床前,一骨碌爬起身來問。寶珠又紅了臉,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好在有帳子遮下臉,古人冬天放帳子為遮風,為安寧入睡,紅花還不能見到寶珠姑娘的羞色,就重回她的熱被窩,又殷勤地問:「是說了夢話麼?」

    「是吧,」寶珠回過話,不再言語。紅花接上一句:「今天太累到,」寶珠就沒再回。不久,紅花入睡,寶珠睜開雙眸,她還是睡不着。

    她都說了什麼,對着袁表兄的那些言語要是讓他誤會?寶珠心想這樣可不行,千萬的可不能讓袁表兄認為自己對他有意。至於寶珠為什麼不喜歡袁訓,寶珠沒有去想。

    要去解釋。

    一定要解釋自己並無他意,解釋自己只是一不小心才那樣說,但這一不小心是從哪裏出來的呢?寶珠即刻就為自己想到開脫理由,這一不小心麼,是出自對表兄大人的仰慕,哥哥麼,難道不能一不小心的說幾句。

    她接下來轉動心思,再想是不是還可以一不小心地,把紅包多要幾個?

    紅包快成了寶珠心病,讓她就想着。

    寶珠嘟起嘴兒,好吧,明天見到他,解釋一番。但拿什麼話解釋呢,就說他為人太差,這個肯定不行,不利於要紅包;袁訓為什麼差,寶珠也不去想,五個表兄在寶珠看來都是欺負人的,都差,不再需要找理由。

    那就說他不招人喜歡吧?寶珠眸子一亮,對哦,他不招人喜歡,這就生生把昨天的話中嫌疑給解開。

    可為什麼不招人喜歡呢?

    起夜用的小燭台上微火螢明,把寶珠側影映上帳簾。寶珠看着自己的影子,一個一個的理由往外飛。

    頭一條,他不會恭敬寶珠。

    本地的少年,如馮家如余家,全是挑尖的少年,雖然只在本城挑尖,但從余伯南開始,再到馮家四少五少六少,餘下太小的不算,成過親年長的也不算,見到寶珠不是姐姐就是妹妹的叫,拿有趣的話哄着,從來不敢像袁表兄那樣。寶珠說一句,他要回一句。

    寶珠記得很清楚,當時有幾個對話片段。

    寶珠說表兄是朵紅花,表兄回:扎眼睛?

    寶珠說表兄是人才,表兄一臉的陪笑,罵我?

    那滿面陪笑,現在想想是絕佳的諷刺。寶珠陡然一肚皮氣又出來,對着帳頂子,剛才還有的三分睡意,也轉為火氣騰騰。

    這是亢奮勁兒。

    換成余伯南,他敢嗎?

    他一定說寶珠什麼都對。

    今天寶珠說積牡丹雪,余伯南只會笑,哈,牡丹花會死的,做一個提醒,他敢直接說這樣不行,這樣不能?

    換成馮家的少爺,就是年紀小些的六少,也會說寶珠姐姐說得對。而五少就是面對寶珠說錯,也會含笑不提。求親不成的四少就更不用說,寶珠對的也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

    安家的姑娘都生長在大宅門裏,是標準的古代姑娘。不管是掌珠姑娘的要強也好,寶珠姑娘有時的聰慧也好,全都還是關在家裏的那種。

    尋常能見到的少年,都是家裏挑過又挑,才允許進內宅的人,個個都是新新好少年。像袁訓這樣說話不客氣的,寶珠頭一回遇見。

    頭一個回合,寶珠自認沒有贏。不但沒贏,反而輸在話上面,這豈不讓她又生氣?

    以前她認為余伯南過於狂傲,見過袁表兄的出風頭記,才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狂傲的人另有其人。

    還拿話噎寶珠姑娘。

    氣得她直想到快天明,才迷糊了一覺,紅花把她叫醒:「姑娘該請安了。」寶珠睜大眼睛見窗紙放白,忙起來梳洗,難免有些匆忙,就又把對袁訓的埋怨加上一層。

    多加一個紅包,過年要三個吧。

    今天年二十九,沒有重大事情必須會出去的事,大多都在家裏準備過年。

    早飯過後,安老太太還沒起來。她昨天玩得開心,勞了神思早起說腿疼。姑娘們請安過後,就在祖母外間守着。

    掌珠和邵氏在祖母常坐的暖閣里,忙着操辦年事,又對請吃年酒的客人單子。邵氏雖不能,但婆婆身子不快,她要在這裏侍候,就和女兒坐在一起。

    張氏帶着玉珠寶珠和丫頭們,裝待客的細果子盒子,這是招待至親的客人,如馮家等人,全是姑娘們自己手裝,自己端詳。

    另半邊屋子,五個少年都在這裏,沒有客人,他們也來守着安老太太,有醫生來看過,送出去,又在這裏看着丫頭熬藥。

    裝了半天果盒子,又交出去。寶珠又拿起針線,開始做起來。玉珠無事,雖董仲現在那邊,又無話直接上去對上,這裏人來人往,又看不進去書,就看寶珠做針線。

    見她捧着一個巴掌大小的紅布袋繡,玉珠就問:「這是什麼?」是口袋太小,是香囊又模樣不好。

    「紅包。」寶珠笑靨如花。

    那邊五個表兄一起心中有數,詭異地互看幾眼。

    他們的詭異不在寶珠身上,而在寶珠的話里。

    四表妹說紅包,當表兄的自然想到見面禮還沒給。

    為什麼不給,這又要問到袁訓身上。

    阮梁明等人出京是匆忙的,全由家人吩咐。他們昨天還和袁訓去遊玩,沒聽他說一個字出來,當天回家,就有長輩交待,收拾東西去吧。

    這一收拾,就是幾天。公子們全是很少離家的,都興奮莫明。帶劍不?還要好馬。路菜多備幾個,再讓貼身小廝弄些好酒路上好喝。

    他們全是久受教導,不會忘記給從沒見面的表妹們帶見面禮。

    家家都是拿得出來的,帶些京里最新的首飾,或是飾件,就很是拿得出手。

    但路上見面一問,才知道這見面禮還不能給,只能給公中的禮物。

    袁訓的見面禮,一旦給出,將是定親信物。而除此以外,他又沒有帶別的見面禮。大家勸他路上置辦,袁訓大冷天喝着北風送自己上門,正不自在,一定不辦。

    最後只能大家都不給,但先時不給,後面袁訓送出信物,別的人沒有也難過,同時也許收到東西的姑娘還不知道這是信物,因為定親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老太太進京後再下大定不遲。

    那袁訓無故送東西,只能假託是見面禮。

    但好好的來時不給,中間給出來,這也讓人疑惑。

    於是大家全說有禮物,壓在行李下面慢慢找。本來都沒想到,但今天寶珠坐在那裏,手中縫紅包,嘴裏說紅包,表兄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話答言。

    四表妹是最小的,過年她管誰要都應該,五個表兄就看過來,默默地看着。

    再笨的人也看出來四表妹昨天不高興,因為沒收到見面禮。

    想想也是,後天年初一就是第二年,這算是舊年的禮物拖到新年才給,足的拖了一年。

    見寶珠樂陶陶做完手中的,紅花又送上紅布,這一個稍大些,再次縫起來。表兄們數着,一共縫了五個,最後一個大得出奇,這個紅包有一尺見方,鍾引沛咽口唾沫,摸摸口袋,心想這個不是衝着我來的吧?

    就踱步過去,打個哈哈:「四表妹,你這紅包里要裝些什麼?」先問明白,讓家人先備好,免得大年初一四表妹撒嬌,給她玉她要金子,給她金子她又要銀子,這還真沒辦法。

    而且這個紅包這麼大,裝完金子裝銀子,裝完銀子裝玉,只怕還有空餘。

    寶珠見問,知道自己當面做紅包有效,快快樂樂地道:「表兄,我這個裏面要裝金錢。」再添一句:「銅錢可不行。」

    鍾引沛抹冷汗狀,剛才他出去接醫生,頭上有個帽子還沒摘下,帽頭兒上有塊玉,就指着對寶珠道:「裝這個行嗎?」

    怎麼看那大紅包,鍾引沛怎麼心中虛。

    寶珠嘟嘴:「過年我只要金燦燦的金錢,錢鋪里有換的。」那種給小孩子的,特意打造的金錢。

    「……」鍾引沛語塞,也不敢再站,灰溜溜狀溜回原座,小聲問道:「讓人去辦吧,不然後天要丟人。」

    寶珠見他們耳語,心中更快活得不行。

    見袁訓掃眼過來,特意把手中紅包舉高,對着他晃晃,那意思,這個為你準備,專門找你要錢。

    袁訓狀似無意的抬起兩個巴掌,把一隻手掌輕輕擊打在另一隻手掌上。

    寶珠黑下臉,不給錢還想打人?她氣呼呼:「紅花,再取紅布來,我這個還太小,再做個大的。」

    五個表兄除袁訓外,另外四個都小生怕怕狀,不敢看嬌憨的四表妹。他們不是給不起,是四表妹此時實在有些怕人。

    她要做個多大的?

    紅花解開他們的疑惑,在紅花看來,姑娘手中的紅包就足夠大,一尺見方,已經像個小型面口袋。

    「姑娘,您要做多大的,我去庫房上讓他們量出來。」紅花問。

    寶珠鼓起腮幫子:「和裝米麵的口袋那樣大,就可以了。」

    ...



第九十九章,做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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