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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橫暴戾的眸光,和厲喝的呼聲疾撞在一起,濺出的火花皇帝分明也看到,那野蠻撒開的勢子,讓皇帝心中也有一驚。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人仰馬翻的戰場,血淋淋的場景就在皇帝眼前徐徐拉開,有如一卷歷史長河的詩篇,訴說着所有危險的戰役,訴說着就在前幾天,使臣進京以前,還讓皇帝認為裝模作樣不回京的陳留郡王,他的不回京在現在看來卻是明智之舉。
收到陳留郡王請求兩個兒子同日大婚,而他卻以大戰剛結,後事難料,戒驕戒躁的名義不返京,皇帝批上誇獎的話,在心裏卻有不以為然。
皇帝相信遙遠而堅固的都城,擋得住那僅剩一支的瓦刺軍隊。也認為四國慘敗,他們再拿不出來兇殘的軍隊。
他這樣的想,卻不會這樣的明說。幾年裏為軍費開支龐大,皇帝也頗為耗神。戶部里算過一筆帳,隔上一個月就重新計算一回。登基後幾年的總軍費,抵得上太上皇在位時軍費總支出的三分之一。
梁山王是三軍在外數年,糧草馬匹帳篷兵器等物全是長途跋涉運送上去。跟三軍在邊城修整相比,一天的耗費十幾倍甚到幾十倍的疊加。
這讓皇帝有時候也心驚肉跳,弄不明白他離昏君是不是不遠。昏君有一個統一標誌,都會敗國庫。
梁山王默默承受着三軍對他的懷疑,陳留郡王屢屢挑釁他,屢屢用自己的大捷逼着他退兵,蕭觀受到的鄙視在人的內心裏越來越多。
袁訓默默承受着百官們對他的懷疑,反對他的人,險些把他送到詔獄裏去蹲兩天。
皇帝默默承受着心裏沉重的壓力,贏了,於他是一個偉業。輸了,他是昏君昏憒。不但在外交上將遭受到嘲笑,以往臣服納貢的小國可能有從來再不上貢的,也將為他在史書上添上一大敗筆。
窮兵黷武,此人昏極!將是這樣的評語。
而在今天,在自己富麗堂皇的宮殿裏,在自己耀武揚威的甲士保護下,親眼見到異邦使臣仍然存在的驕橫,皇帝如夢初醒的明白,那感覺醍醐灌頂,或是有一聲哎喲提醒着他,讓他清楚地看到陳留郡王不回京,有他的先見之明。
幾天前阮英明迎接使臣們進京,鎮南王當街監斬,使臣們脫口而出:「陳留郡王!」
他們的驚嚇有人回話給皇帝,皇帝當時小有動容,也不無欣喜,朕有一員愛將。
但今天他是大動容,大欣喜暫時還沒有出來。皇帝這才想到還有一個人也默默承受不止一年。
那就是陳留郡王!
他頂着將帥不和的名聲,屢屢的搶功,想來屢屢遭受敵軍的憎恨和圍堵。
沒有憎恨,就沒有交手。沒有交手,就不會有錯認鎮南王以後,使臣們的害怕。
這些使臣就在自己面前,他們都有粗壯的身子,在這所謂天子之威下,也依然自有居心。
皇帝輕吁一口氣,這陳留郡王在戰場上得是什麼樣的強悍,才能鎮得住他們,讓他們烙印下心有餘悸?
當今的皇帝,前太子是見過陳留郡王。那一年陳留郡王和項城郡王為爭新兵進京打御前官司,隨後他的離京把表弟袁訓勾走,惹得太后生一齣子氣,皇帝生一齣子氣。那一年還只在心裏氣他。
此時此刻,皇帝暗暗頷首,戰役上的事情,還是將軍們懂。吏治上的事情,是能吏們懂。只有把這天下治理得江山一統,才是朕懂。
隔開金階,皇帝平和的微笑着,打量使臣們的眼光溫和不變,而且不去計較他們的禮節不周。
跪拜是不分文化和民族的禮節,但禮部在城外接待使臣的時候,一樣一樣的拿出來議時,使臣們七嘴八舌:「我們跪天跪地跪巫醫,見到自家國君也不跪雙膝。」
這斤斤計較的態度,所以尚書方鴻回皇帝的話:「他們眼裏還沒有梁山王,想來梁山王年青,這一次大捷又是陳留郡王居功最高,梁山王沒有狠狠的打勝過,他們還不服這一次功勞歸於梁山王,都有再打一次的心思。」
只服將軍不服主帥,才會出來只服將軍,不服皇帝。
是以正使定阮英明,一開始就沒有定錯。阮英明是個身為天下師,但出了衙門到詩社裏,跟個布衣也要指手劃腳爭高下的人。他不怕別人說他沒氣度風範小,他還會振振有詞的反駁:「詩文上的禮兒就是如此,我輸了還能再在國子監里當官嗎?」
這樣的個性,使臣們想在他嘴皮子上佔個便宜,不會容易。
是以副使定下來馬浦,這個深諳外交禮節,以前曾在禮部里為官,又面相穩重的人,又成為阮英明最好的臂膀。
就像梁山王雖然年青,卻有諸家郡王為臂膀一樣。
是以皇帝也允他們可以不跪拜,也要見見他們。皇帝打定心思,要把中原皇權的尊榮好好展示一回。也親眼看一看肆虐邊城朝朝代代的民族,他們是風一般的疾迅,還是虎一般的殘猛。而且不管是什麼樣的疾和猛,這場仗,是朕贏了。
朕現在要做的,就是拿出胸懷來接納你們。朕相信就是一塊頑石,也有熔化的時候。朕要在史書添上豐厚的一大筆,雖然這大捷也超出朕的想像。但這大捷帶來的,是勇氣是開拓偉業的寬宏。
「你們遠道而來,為贖回戰俘也好,為看看中原的繁榮也好,朕想想,都應該見一見。恰好是新年,就讓你們一同來參加朝會。散了,往御花園裏去,還有朝宴。但沒有想到的是,朕的百官們一直是這般的不知禮節之道,你們雖然戰敗,也算使臣,當着使臣的面爭執,朕代他們難為情。不過你們看一看也好,因為朕並不打算治他們的罪。朕廣有四海,有容納人的胸懷,年年都有使臣們來給朕拜年,今年又添上你們,朕很喜歡,且很希望年年能見到你們。你們需要我們的工匠,我們食物的種子,我們的書籍,我們錦繡的衣裳。朕也需要你們,咱們以後有事就像今天這樣,見面商議,不再動刀兵,豈不是好嗎?」
…。
皇帝朗朗的話語裏,馬浦用心的翻譯。張大學士抹抹額頭爭執出來的汗水,再感受下後背上在金殿上爭吵出來的冷汗。
原來皇上不顧反對,毅然要給使臣們體面,讓他們上金殿是這樣意思。這麼說,忠毅侯喧鬧金殿反而又有了功?這不是平白送給皇上一個說話的機會?
張大學士學孔孟之道,開蒙的時候修的就是涵養,但他牙根酸酸的,似癢非痛的有了不能壓制的難受。
這是忠毅侯事先得到皇上的允許嗎?不不不。大學士很快否定掉,他在皇帝是太子的時候就輔佐他,他曾是上一任的太子師之一,他知道皇帝不會故意怠慢老臣。
那就是皇上猜出來忠毅侯一定會大鬧?皇上有意讓他元旦正歲上金殿?
也是的,忠毅侯是在前太子府上長大,前太子今皇帝對他的心思瞭然於心有這可能。而且……張大學士又磨磨牙,忠毅侯本就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傢伙!
張大學士的痛,看在站他對面的董大學士眼裏,董大學士不怕人看到的笑容加深。
這個老東西算吃這一回虧還沒處去找不說,皇帝親口說的今天爭執不治罪,也讓董大學士底氣十足。
皇帝不治袁訓咆哮金殿的罪名,針對太子府不納妾或遲納妾的事情就大有可為。
雖然跟南安老侯和小二商議過很多回,董大學士時不時的也沒有底氣。
加壽比太子足的小上五歲,也就是說大家拼盡了力氣,也要擋上不止五年。
這五年內,過了年加壽十二周歲,十七周歲的太子能沒有房裏人侍候?
董大學士時常夜裏能想到睡不着,這莫不是說胡話嗎?
等到加壽大婚,她不見得即刻就有孩子,為了外面名聲好聽,也要主動給太子殿下安排人,這就是張大學士等人抱住不放手的,祖宗手裏的舊規矩。
名聲一旦不保,到時候不用張大學士出手,自會有人彈劾這太子妃不稱職。
加壽即刻有了孩子,懷胎十月里,太子難道沒有人?
董大學士一直認為這事情任重,但是道兒也遠。但今天的爭執後皇帝的態度,他放下不少心。
皇上今天不治小袁的罪名,等於默許他為女兒爭讓黃家女兒些微污上的名聲。都知道太子府上是加壽當家,黃姑娘就死在那裏。街頭謠言總有些「誰逼死她的?沒有人逼,好好的大姑娘會尋死嗎?她老子就要殺頭,她還有娘不是」的話,
回答也是不論理來的:「不知道啊,也是的,沒有人逼着去死,好死不如賴活不是。哎呀,她可是撞死在太子門前的。你說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太子會不心疼她?聽說,見過壽姑娘……」
這些話雖然沒有大轟大烈的起來,但袁訓沒有聽到也可以防患於未然,先爭一回出來。
今天可以在金殿上爭,明天就可以在京里到處闢謠言。很正式的那種。
潛在帶來的,自然是太子府上納妾推遲,遲…。也許可以一直遲下去。
這就張大學士犯牙疼的時候,董大學士滿面笑容很開心,從表面上看,張大學士是讓兵器押來朝賀皇帝似的,董大學士就是那忠君愛國自覺自愿的人。
皇帝試圖用他的胸懷和使臣們論高下時,小小的高下在官員們中先一步分了出來。
上風,還在上有太后的忠毅侯這裏。
……
皇帝把話說完,馬浦隨後翻譯結束。使臣們的怒氣更滔天般的出來。
這高坐在上面的也是個小白臉兒,弱的只怕長槍都握不住。他也敢讓稱臣讓年年都來?
年年都來,那不成了納貢的附屬國家?
窩兒貼昂然的回話:「尊貴的大漢皇帝,我們前來只是想贖回我們國王的腦袋,和我們將軍的屍首,我們活着的兄弟們,我們不幸死了國君,明年要為國君守喪,明年來不了,後年如果能來,我們會來的。」
只看他的氣勢,就知道他說的來,只怕是鐵馬金戈到邊城。
皇帝微微一笑還沒有回話,正使阮英明大聲斥責:「哪怕你年年來,吾皇也接待得起!兵來有將擋!有朋自遠方來,才是長揖相迎!」
馬浦翻譯着,一臉一身的正氣。
「哇啦哇啦……」走出一個黑臉大漢,飛快的說着話。都知道他說的只會是狂戾的話,但他粗重的眉眼兒,和在這琉璃般明晃的金殿上橫然而出的膽色,讓皇帝生出欣賞。
皇帝興致盎然的等着翻譯,準備看看這國君腦袋也丟了的使臣們,還能表現出幾分他們史上大大有名的桀驁。那一定是有如草原蒼鷹的凌厲,也說不好像冰冷尖刺的雪峰。
皇帝對接納他們更有了期待,因為這些並不是人中的小綿羊,是一群隨時撲出的虎和狼。
這好整以暇的悠閒,算在自己的地盤上欺負人嗎?應該不是,史上不是還有過蘇武牧羊,還有過…。去找找,可以一堆。
馬浦帶着氣憤把話翻過來:「尊貴的大漢皇帝,你們的書上有句話叫今天是今天的事,明天是明天的事情,」
「哦?」皇帝一頭霧水的瞄瞄阮英明,聽的大臣們也眼前黑不可摸。
小二回話:「應該是此一時彼一時。」
「哈哈,」皇帝失笑:「果然你是個有才,是這句。」
「今天我們打敗,我們帶着珠寶來見你。明天的事情還不知道!」馬浦說完,百官中一片嗡嗡聲。
「打敗了還這麼橫?」
「真是大膽妄言!」
皇帝更意味濃厚,想這些人並不是不能教化,而是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是那沙漠裏的狂風,草原上的狼群,幾不懂什麼是服輸的滋味。
以皇帝之尊不做對嘴的事兒,只斜挑眉頭,對阮英明一個眼色。
小二面無表情:「我們的書上也寫着草原上有展翅高飛的雄鷹,它能飛到人所不能去的地方,見到的天地遼闊,遠超過人的眼界。難道你說不承認它見到天上的彩雲,就能把彩雲從雄鷹的眼睛裏抹去嗎?難道你說這一次不算,就能讓雄鷹願意折回貧瘠的土地上嗎?它去到了,就是到了。我朝打贏了,就是贏了!」
有一個官員輕輕碰碰兵部侍郎宋程,一臉疑惑地問道:「莫非我耳朵出了問題?咱們戰場上損兵折將的打贏了,怎麼還要在嘴上再打一回,這都帶着珠寶到京里來贖腦袋贖人的,怎麼還這麼傲氣?」
他問宋程,是宋侍郎是袁訓那一批入軍中的前太子黨,在軍中也有戰功,回京後才能官到兵部里。
宋程笑得冷淡:「他們素來如此,咱們的書上不是也寫過。」
「也是,我看過這樣的書。」那官員回上一句,往前一步的身子退回原班,就打算不說時,宋程回過頭,眸光對上附近幾個都在支耳朵聽話的官員道:「這是沒有把他們打服氣,如果一勝再勝,勝的心服口服,不得不說這些人中也有漢子!」
「漢子?」習慣於在京里咬文嚼字的文官尋思這話是褒還是貶低?漢字里的漢子,就是兀那大漢,一個男人罷了。
宋程一笑,這才注意到站自己旁邊的全是京中文官,忙解釋道:「就是英雄的意思。」
「哦……」文官們拖長嗓音應着,看得出來他們沒打算認這些敢進京在金殿上胡扯的人是英雄。宋侍郎則前後左右看着,這班列不對啊,自己怎麼站到這裏來了?
往對面一看,宋侍郎差點兒沒笑出來。
他的眼睛裏是張大學士,也班列不對。簇擁他站的儘是張家的子弟和張家的門生。
宋程一下子想了起來,小袁跟張大學士吵的時候,他是那出去勸架的人,雖然勸的偏。
分開以後,他們匆忙站回,袁訓這停了官職的尚書也威風依就,本來是站在侍郎的上首,但現在那位置站的是二位蕭駙馬,也把自家舅父簇擁起來。
張袁兩家都是個隨時再吵,家裏人隨時跟上的好站位,宋侍郎沒有地方去,就哪裏有空兒到了哪裏,也才方便幾位京官們問上一回漢子原來是英雄。
京官們收起雜心思,宋侍郎收回對班列的竊笑時,大家繼續關注舌頭不讓人的阮正使和使臣們辯論,宋侍郎尋思的不懷好意,要是小二跟使臣們打起來,這架應該怎麼拉?
他怕自己上前一拉,拳頭就揮了過去。
看一眼使臣,在小二的利齒之下,脖子上青筋和額頭上青筋,還有手上的青筋一起迸出,真像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但小二輕描淡寫的瞄了瞄,繼續氣死人不賠命:「在我們國家裏,打仗有打仗的地方,說話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不在說話的地方打仗,也就不會和前來送珠寶的使臣們開戰。如果要打你們,難道京城裏的人,不足夠一百個打你們一個的嗎?這也就是皇上肯對你們說道理,你們恭敬聽着最好不過。如果皇上也命我們帶着刀迎接你們,不肯好好接待你們,難道不行嗎?如果皇上說你們不拜就不許贖回,你們還會有多少勇敢去戰場上再打一回,奪回你們想要的東西?寬容這事情,不是不許你們得寸進尺,而是你們得了寸進了尺,還能帶着你們想要的東西退回去。而我們先賢古人教導我們,也不會不允許攜帶珠寶禮敬先人的好漢好好離開。所以拿開你按在刀上的手,不要惹起不相干的怒氣。不然你們不能回去,造成你們的國君不能安葬,是我的錯,還是你們使臣傲慢無禮的錯?」
這話真真提氣,馬浦滿面生輝,翻譯的語聲都多出額外的力氣來。皇帝忍俊不禁,百官們也紛紛點頭。
對有禮的人行禮貌,對搗亂蠻橫的人一巴掌打回,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應該得到的尊嚴,也是修仙修道的人所謂的,砍柴的時候砍柴,喝水的時候喝水,是什麼地步說什麼樣的話,做什麼樣的事情。
皇帝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他接見過的幾位高僧名道說的這兩句話,天道,不過就是如此罷了。
有傲氣湧出來,讓皇帝對使臣的眼光充滿悲憫。戰勝的時候傲慢本是應當,但戰敗後的無禮難免東施效顰。文化的差異初看時相差無幾,日月長遠的時候,區別就不是一般的大。
皇帝輕聲吩咐小二近前,低低的說了兩句話。小二不敢置信,他的詢問在又一次得到皇帝的首肯時,小二燦爛的笑了,像朵春風中舒展的鮮花。
轉過身子回到原班列上,小二自豪的宣佈:「諸位使臣們,我尊貴的皇上念你們性本山野,體諒你們一言不合就動刀兵。邀請你們觀看我們勇士們的技藝,而且你們中的人可以任意向他們發出挑戰,打到你們滿意為止。」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來時的強橫,對羸弱小白臉兒的瞧不起,在和阮正使唇槍舌劍幾來幾往中消磨許多。
使臣們終於明了他們能安生走到這內陸中的尊貴地方,而且允許他們說話,並不是主人太軟弱,也不是他們很勇敢時,對皇帝的這個新的在行程表上沒有的提議猶豫片刻。
小二的話在他們心裏佔據上風,你們來的目的是保證你們國君的安葬,而不是表現暫時性的沒有禮節。
這讓使臣們為難,他們依然認為有膽量去任何地方,但阮正使說的:「敢進一寸進一尺並不算英雄,英雄的是能全身而退。」
這個可恨的阮正使,句句話都不是好反駁的,卻句句切中要害。
幾位正使向對方看去,耳邊中原官員的嗡嗡聲驟然起來,好似隨夜風起伏的大草原,細細的聽,那青草呼吸的動靜。
聽不見的人只覺得寂靜,聽得見的人卻可享受到似山濤的潮聲。
他們在反對。窩兒貼迅速的想着,對懂漢話的屬下看過去。屬下低聲道翻譯:「漢朝的皇帝要請我們跟他們一起吃酒菜,一起欣賞他們勇士的技藝。」
一起?主使們全亮了眼睛。
抿抿唇,又習慣性的摸摸刀,齊聲對小二道:「行啊。」
小二也亮了眼睛,他不用太監,自己去回皇帝的話。回過使臣們同意以後,小二再陪笑請求:「皇上,臣也想和他們比試一回,臣也會耍刀。」
皇帝眼睛一亮,看看我們可以用的人有多多少。但皇帝莞爾:「打仗的人打仗,談話的人談話。你是朕心愛的臣子,你只說話吧。」
小二嘟囔:「臣這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聽到他的話,皇帝不由得放聲大笑。讓人看一看時辰,上朝是天不亮,經過回過正事,和袁訓的一通吵,阮英明的一通智辯,雖還不是午膳正餐的鐘點兒,卻也不遠。
「擺宴御花園。」皇帝說着,精神頭兒的愉悅,讓他發現自己肚子餓了,胃口好的可以吃下一頭牛。
……
鼓樂聲重新響起,金甲士把武器舉起。鼓樂之悠揚,和雪亮的戟尖上面的佩戴的寶石珠玉,似一把尖刀,剝開春秋風中國與國的仇恨,也雪亮的似人眼睛,那黑色瞳仁旁尖銳的一點,緊緊盯住皇帝離去的身影。
卑躬屈膝的一堆人,是中原的閹人,他們圍了上去。一叢美貌鮮嫩賽似最可口小肥羊的宮女們,她們跟隨上去。皇帝就這樣走了,在使臣團的眼裏走得遙不可及。
三百使臣們瞠目結舌,按在刀上的手攥了再攥,但皇帝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勇敢這事情,與尋死無關。使臣們就憋着氣,總覺得這一起前往用酒菜的事情,像是又讓中原這皇帝給涮上一道。
國與國之間的接觸,使臣們也並不是懵懂如初生嬰兒。以為中原沒有幾個人,皇帝是很好接近。
但他們真的是低估了皇宮的遠大,又高抬了自己數代數十代的不馴。
皇帝就在他們目瞪口呆中,沿着雕龍的金柱曳曳的留下一堆太監宮女的背影,說是賜宴,卻不知他先去了哪裏。
「請吧。」韓世拓打斷他們綿綿如蝶戀花,其實都看得出來是暗含殺機的注視,不介意的把好笑浮在面上:「請跟我來。」
三百的使臣都帶刀,皇帝又要表示朕可以接納你們,包括你們的刀,侍候的人只能付出十倍或百倍的防禦。
比如宮中的侍衛們沒有一個休假的,比如甲士的人數多出來一倍不止。比如阮英明的下屬超過六百人,做到兩個人「陪伴」一個外來使臣。
號稱百官的京里,調出六百官員這事情不無誇張。就把鎮南王的軍官們發了文官袍子借來一用。韓世拓會說異邦話,又有功夫在身,又是小二的親戚,不管是哪一條,韓大人當仁不讓出現使臣旁邊。
往戰場上去過的韓世拓不卑又不亢,在和使臣們接觸以後,頭兩天陪的是普通的使臣,小二看出他頗有駕馭以後,指一個功夫高強的軍官給他,讓他們兩個陪伴高南國的正使窩兒貼。
窩兒貼是粗黑的一塊糙鐵似的傢伙,沒事兒就野茫亂蠻一起上來,膽小的人不是陪不了他,是壓制不了他。
韓世拓走上來,在窩兒貼總近不到皇帝身的呼呼喘粗氣中,依然笑意輕鬆。前風流浪蕩子曾在瀟灑奪人眼珠上下過功夫,輕施一個禮兒,說不出的俊俏好看,拿出他在青樓上調笑時的三分不正經,恰似能沖淡對方的粗橫戾。
窩兒貼的氣與其說發不出來,不如說發出去以後不能全身而退,悶悶怏怏的跟着韓世拓,往什麼御花園裏過去。
皇帝在這個時候,到了後殿中。
他得換衣裳,把這元旦正歲的正裝換成輕便些的袍子,他也就能暢快不少。
過年的衣裳穿上身要好些太監侍候,花一定的功夫,這脫下來也費了一番的力氣。
一封加急的奏章,見縫插針的到來。
鮮紅的火漆印,讓這封奏章添上機密的字樣,也讓皇帝笑了一聲出來:「梁山王的,難道又打了仗,又贏了?」
半年前奏章一到京里,皇帝就要搖頭,只怕又是將帥不和的梁山王,如今是皇帝眼中打贏的代名詞。
皇帝坐下來,讓兩個太監為他換上雲龍錦繡履,手中迫不及待的拆開奏章。
「……臣得皇上准許,於臘八、祭灶、三十的晚上大練兵。風雲起兮,是將士之御射;殺聲揚兮,是皇恩之仁隆。非強盛不可以制暴虐,非傾覆不可以保安寧。此三軍之威,源源於聖君千里運籌帷幄之中。此禮義之譽,治人治法治亂民……」
梁山王拍起馬屁,跟他的長相大不相同,精細的像書辦代筆。但見慣他密折的皇帝知道就是蕭觀親筆,皇帝開懷大笑,見鞋子換完,走到書案前,提起筆來批上一個好字。
他目光閃動,心中暗想,朕也要大練兵,治人治法治亂民。
……
無數的花香,頓時就跌到花叢里出不來那滋味兒。使臣們吸動鼻子,細細的分辨着,有山丹丹花,有雪蓮花,有……他們四處的觀望,山丹丹花和雪蓮花是沒有見到一朵,只見到無數美貌的美人兒,在閃耀珠光彩羽的儀仗陪同下,笑語晏晏行進過來。
皇后心潮起伏,帶着命婦們行着禮:「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帝噙住笑:「平身,賜坐。咱們等下有熱鬧看,想來皇后也沒有見過,夫人們也開開眼吧。」
「多謝皇上。」皇后的嗓音有幾分顫抖。
她收到皇帝讓傳的旨意,還以為是在夢中霧裏。這些年的元旦正歲,她極少和皇帝在一起賜宴。本來今天,皇后也不想留在宮中。
新年初一的這一天,皇后難道又要跟皇帝鬧不完的彆扭?就在昨天晚上,皇帝可是再次讓太子和加壽送到她的宮裏,這個年夜她依然算有光彩。
太上皇說皇上早歇息一個年夜吧,太子和加壽卻不讓皇帝獨自歇着,兩個人準備到半夜的好玩節目,可不願白白的浪費。
教坊司的歌舞,四個人一起欣賞。放過夜的煙花,四個人一起觀瞧。皇后不能說不滿意,那為什麼又生出年節離開宮闈的心思?
太上皇和太后今天就不在宮裏,而是一早接受過皇帝的叩拜,起駕去了鎮南王府。
陳留郡王府尚二位公主,皇后是嫡母,也跟在裏面有事情做,自有一番的熱鬧。長公主就要臨產,皇后也想跟去長公主府上守着。哪怕不為熱鬧呢,為孝道上面,跟隨太后總沒有錯,。
如果不是太后命她回來接見命婦們,皇后也真的能做出初一不在宮裏的事情。
但沒有想到,皇帝請她一同來用宮宴,皇后坐定以後,輕輕咬着嘴唇,眸光先把太子找到,心裏定上三分。又去找加壽時,見花團錦簇中不見人影子,恍然想到,壽姐兒給自己拜過年以後,也去了長公主府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加壽不在,不自在的感覺油然而生。跟來的嬪妃堆里,不管有多擁擠,第一眼望見的永遠是歐陽容。有她的存在,皇帝給予的再多榮耀,在皇后心裏也黯然失色。
因為黯然了,皇后反而儀態更端莊起來。她還沒有老,看上去粉華高然,一國之母的神情分毫不差。
這讓使臣們的眼光中充滿驚艷,也讓太子對岳父忠毅侯投去感激的一瞥。
黃家女兒的事情出來,又一次敲醒太子心頭那層看不見的警鐘。他為什麼只喜歡跟加壽在一起,是太子殿下一直對加壽有崇拜,羨慕加壽有父母親的疼愛,羨慕加壽有完美的親情。
加壽帶給太子的,遠遠不止太后定親時所想的,只是青梅竹馬,而是
給太子揭露歡樂不見得是九五至尊,而是這親情的不可分開。
太子想到岳父可能為加壽在金殿上爭執,但真的事情到面前,那一堆官員跟在裏面互不相讓,口水都能噴到對方臉上,太子殿下還是微微的吃一驚。
隨後他想到的,就是感激他,感謝自己的岳父。忠毅侯帶給加壽的是沒有顧慮的關懷,加壽才會用心撮合自己的父母親,那稱之為父皇和母后的一對人。
忠毅侯在黃家這事情上每一分的爭糾,都可能帶給父皇對母后的更多關注。要知道歐陽容等對母后的陷害,難道不是和黃家女兒的死,對加壽小小的有些影響一樣嗎?
一個只是小小的影響,加壽只是因為當家而且當天見過黃姑娘,才會有這些微的污名出來。但忠毅侯為此要跟張大學士把命拼了。
真是的,忠毅侯不是去和黃家的人拼命,說他們沒教導好女兒。而是和舉薦太子姬妾的張大學士拼命。
他真心反對的,朝堂上下盡人皆知,忠毅侯還是阻攔太子納妾,從他大半夜裏在青樓里拿丁前開始,他就明晃晃的把心思亮在滿京里人的臉面前。
不是有人不吃驚的,忠毅侯就沒有遮遮掩掩過。
太子總覺得父皇沒有追究大年初一金殿上的大鬧,和隨之而來的母后來接受使臣們的朝賀有關,就對袁訓投去一眸,就是一眸滿滿的笑容。
接受禮法教育,而束縛於禮法的殿下,有細紋裂開來。跟岳父一樣的肆無忌憚,殿下現下還倒不到,但那種衝破禮法,在殿下心裏生了根。
…。
三巡酒過,使臣們也沒有找到接近皇帝的好辦法。窩兒貼憤怒的想着,漢人的書上是騙人的。
他記得漢人的故事,有一個叫圖窮匕盡。是說一個使臣進見另一個國家的國王,請他看圖,圖打開完後,露出裏面的匕首就行刺。雖然沒有行刺成功,卻總是使臣離得不遠。
但眼前呢,這皇帝的酒桌子離得十八丈之遠,使臣們的周圍,還是目光敏銳,腳步輕快,一看就是都有功夫的接待官員。
皇帝說句話,如果場中不寂靜,就得太監專門高聲傳話。如果有弓箭在手就好了,窩兒貼這樣想着。
在他們的風俗里,刀不離身,佩刀可以說是生命的一部分。但弓箭在參加喜宴的時候,卻不是隨身總有。而允許佩刀,不許帶弓箭。就造成一直近不了皇帝,空有佩刀卻怕不能一擊得中。
死了皇帝,中原必然大亂。三百人雖死也心甘。但一擊不中呢?他們四國都打得快要窮下來,梁山王和陳留郡王還在邊城顯示威風,再打一仗,還真的打不起。
暗暗想着等下挑戰的時候,要求一把弓箭在手上,窩兒貼定下心來。
隨後皇帝宣上來的人,卻讓都存着挑戰的時候好動手的使臣們詫異不已。
「宣忠毅侯之女袁佳祿進見。」
一個美貌的小姑娘,生得動人心魄的秀麗。她一出現,皇帝就呵呵地笑着,讓太監對使臣們傳話:「刀馬弓箭強,並不是強悍的根本。有信手拈來的可用人才,這才是真正的強。來,見一見我們的下一代,還沒有弓箭高,卻已是能獨擋一面,雖有千軍萬馬過來,也不能怎樣。」
皇帝把疫病比成千軍萬馬並不誇張,疫病確定可以奪去千軍萬馬殺死的人群。
使臣們聽不懂,傻着眼睛鬧不明白。這玉娃娃似的小姑娘,怎麼能擋千軍萬馬?
都說漢人詭計多,這小姑娘會很多詭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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