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蘇先的嘲笑,柳至雙手薅着腦袋。一筆閣 www.yibige.com髮髻是緊的,薅亂了還得找梳頭傢伙現扎,這就只拔腦袋模樣,苦惱地道:「要不是我叔,我早揍他們。」
&幫忙,你只管找我。」蘇先興高采烈,很是兄弟義氣:「還有小袁,也一定願意幫忙。」柳至翻個白眼兒:「提他我更想打人。」
蘇先一拍桌子:「那走啊,現在就去,我陪着你,不過我中立。」
&就是個攪和的」柳至忿忿。
這個晚上不管月兒有多麼美,在柳丞相心中也似燒糊透的乾柴,是黑的。他內心折射出來的光彩,怎麼也不能把明亮看成明亮。
全是黑焦炭。
白天鬧上這一場,柳老夫人早早犯了病,服藥後睡下。房內藥香,為祈禱點的佛前香,薰得老丞相坐不住,出來月下徘徊。
四月天已經有蛙叫,聽上去沒有一處是寧靜地。對心事重重的老丞相來說,倒成陪伴的。
他是個老牌政客,最動心機的那種。袁訓的陽光,柳至的明朗,蘇先因家仇而造成的鬱郁感,他都沒有。
與他的家世有關,他是打小兒生長在京里,在官場中長大。別人學習當紈絝時,他學習權術。就像別人打架時,袁訓已經在輔國公教導下看兵馬,就像蘇先,別人光屁股游水時,他在學水裏憋氣時間久,這由成長環境決定reads;古穿今之嫡鳳熙媛。
打小兒學的東西,根深蒂固在腦海里,長大也致用,也就為了致用而學。
要說柳丞相最不會的,就是和人撕破臉皮。在他的認知里,諸葛亮會赤膊去打架嗎打赤膊最有名的是三國的許褚,那是武將,就柳丞相來言,他認為搖搖羽毛扇子就按自己想的去行事,這是他的方式。
然後他遇到一個撕破臉皮的,不怕撕到底的小袁將軍,風向急轉,在外面人的眼光中,柳家的倒霉事情與袁訓骨頭太硬有關,還有不少柳家的人也這樣看。
在不久以前,柳丞相也這樣看,所以他還能支撐。
今天來的柳重遜,並不是最後一根稻草。那最後一根稻草,把柳丞相壓得不得不正視的,原本就在他心裏。
夜月綿綿如下雨絲,潤得浸到人的心裏,同時把那一點兒柳丞相不敢面對的原因,也潤到他骨頭裏,讓他無法躲避。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
這位老政客最怕的,不是袁訓骨頭硬,不是袁家女兒真的有天賦,他怕的是,皇帝在洗牌。
最早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當時他還不到二十歲。他的父親臨終前,讓所有人離開,單獨告訴他一個人,也是讓他的異母兄弟柳重遜耿耿於懷的遺言,不是財產。
&柳家得意有三代,三代人吶,到你這兒,就第四代了。本想着,我多操勞幾年,不想吹了陣風,我就要駕鶴去了,把家交給你,你要牢記,」
在這裏一陣猛咳,下面的話含糊不清,但柳丞相也推敲明白。
&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在不遠處的前方,石亭子下面,恰好開着一朵紅花。柳丞相記得冬天的時候他也在這裏站過,這裏別說花,草也沒有一枝子。
而現在這花開得搖曳多姿,婆娑月華下面,好似開在蓬萊仙境中,永遠不會凋零。但,只怕夏天還沒有過去,花就再也看不到如煙似雲。
凋零的季節到來,不由得花做主。
柳丞相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在女兒是太子妃的局面下,皇帝開始打壓外戚。在女兒是太子妃,又產下小殿下,他就忘記花無百日紅,忘記他的父親遺言,忘記收斂。
袁訓再兇猛,丞相也不會怕他。
他經歷過的事情,讓他瞭然沒有一個人可以持久的強,袁訓也就不可能持久的狠。哪怕他把京里掀個底朝天,他也不能常呆京里。
袁訓不能就此留在京里,與太子怎麼想有關。太子殿下自從表弟進京後,也挺為難。一邊兒是他的母后,一邊兒是梁山王父子。
要光是梁山王,太子還好對付。加上一個小王爺蕭觀,那公文信就怎麼狠怎麼寫,像是袁訓不回去,邊城從此大亂,而且這責任還是袁訓一個人的。
太子到目前還沒弄明白這信有一半以上是小王爺的意思,他是從信中看出表弟又閃閃放光,把梁山王也打動。這裏面有梁山王的一片大好私心,太子懂的,袁訓倒不見得知道了,所以太子一個人為難,他必須把袁訓再打發走,不然梁山王從私心上來算,他不會罷休,還會沒完沒了的寫信來討人。
當軍情緊急的時候,幾乎是梁山王要什麼,就給什麼。要錢,給,要糧,給,要人,也得給。
這些事情按說柳丞相不應該知道,但丞相再有觸不完的霉頭,也自有自己的渠道,硬是知道軍中討要袁訓要的緊急,全是加火漆的信件,真是像袁將軍一離開,軍中就塌半邊天reads;邪魅君王妖萌妃。
梁山王的私心,後面再說,但袁訓還得回去,柳丞相是從袁訓撕麵皮開始就有數,所以他不着急。
袁家再能折騰,你家裏就只有一個成年男人。餘下的親戚們再得力,當事人不在京里,氣勢就下去好些。
而且靖遠侯也好,董大學士也好,全和丞相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人,玩心機的,相較於小袁將軍,丞相有緩氣的空當。
忍,熬>
是三百六十行里都要緊的話,當官也不例外。丞相本來等等,袁訓就離京,他可以從容而發,丟掉的官職,有些實屬吃祖宗福澤,丟就丟了,但幾個重要的,太子還虛位以待擇人,柳丞相還有機會。
在他還沒有想到父親遺言以前,他認為還有機會。
今天他徹底涼了心。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想死得透,自己殺自己最合適。柳端之的話,和異母兄弟的到來,給柳丞相拉開柳家走下坡的大門。
風雨再飄搖,自家根基穩,也就不怕。
風也來雨也來,自己家裏還刨房根,不倒還等什麼
遺言,也就那時候跳將出來,在鉚丞相腦海深深紮根。幾代人都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
都是看過歷史的人,都知道陰晴與圓缺。日子太順,該忘記的還是會忘記。
幽靜月下重新想起,又四處無人,柳丞相一下老了十幾歲,昨天還有的等待忍耐的心,就此再也聚攏不能。
他怎麼能當夏日不融化的雪,去當冬天不上凍的泥。他做不到。但他哪怕還有一口氣,要他看着柳家長居於別人之下,這個別人不是袁訓,是最近新得聖寵的什麼勇毅侯等等,比袁訓更直接威脅到柳家。
柳家新拿下的大理寺的官職,就是勇毅侯在為自己的弟弟謀取,最高法院的官兒,誰見誰眼紅。
夜晚拂風,在這個攜手看花的好天氣,柳丞相滿腦子的勾心鬥角,想到額頭髮燙時,回身尋找家人。
他就是獨自想事情,隨身也有人跟着。這就走上來候着。柳丞相急切地道:「把柳至叫來。」柳至和蘇先還在醉酒,他不在家,柳丞相只能作罷,繼續一個人默默的去想心事,荷葉田田,小荷已有尖尖角,丞相都想不到欣賞,空負大好明月色,獨在一人沉思中。
第二天袁訓就聽說柳家的家事,不過哂笑。有些事情他不見得和寶珠說,有些又不立即和寶珠說,而這幾天,寶珠也沒功夫聽。
原因無它,那前科就號稱要中狀元的那位,英明阮二,要下本科最後的一次考試,殿試。親戚們齊集阮家熱鬧好幾天,小二反反覆覆聲明自己一定中狀元,在親戚們中早成笑談,總算他的話就要應驗或不應驗,都跑來慶賀他的,和他玩笑的,玩上好幾天。
寶珠和袁訓成親沒有一年就離京,初成親時是新媳婦害羞,那時候也和親戚們算熟悉中走動不多。今年為加壽回來,阮家也幫忙,董家也幫忙,在小二的送行酒這幾天,寶珠在阮家幫忙待客,早上出去晚上回來。
只到應試的頭天晚上,寶珠才早回來。慣常的,為袁訓準備好明天的衣裳,豆綠色的袍子,深青色長褲,摺疊腰帶時,回眸輕笑:「你的表兄弟們,沒牽扯進去吧」
輕俏的口吻,回眸飛揚的眸子,讓袁訓愣神住,只看寶珠的嬌容去了reads;惹火棄妃。倚在枕上的他微笑:「我的表兄弟不就是你的表兄弟,哦,」他失笑:「你說他們」
想到龍四和龍五,袁訓眸轉淡淡:「這個我倒不知道。」伸個懶腰:「牽扯進去也好,回山西少看兩張臉。」
寶珠笑盈盈:「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才是吧。」
變相的恭維話兒,讓袁訓很受用,含笑承認:「好吧,我不想知道,我就沒打聽。」就便兒,把寶珠也恭維回去:「難怪都說寶珠好,可見寶珠就是比我好,還想着他們。」
寶珠亦嫣然,慢慢地道:「不是我想着他們,是街上這幾天還是謠言四起的,孔管家出門聽了聽,就有幾百樣子的話。」
&有什麼」袁訓要是想聽,可以聽得更準確,但和寶珠說的不同,帶笑輕問。
&說福王殿下真的病了,有說牽連到的人很多,就讓我想到他們。不拜親戚,難道是拜福王府去了」寶珠打趣。
袁訓呵呵笑出聲,隨意地道:「巴不得他去拜福王府。」皺皺眉想到什麼,不想寶珠再問,用話岔開,和寶珠睡下來。
殿試的這一天,應該是阮家小二最興奮的日子。大早上起,親戚們都趕到,在這裏用早飯,也為小二送行。
年青的兄弟們,他的親兄長阮梁明和表兄們董仲現袁訓等,是送到宮門裏面。
靖遠侯笑得神色飛揚,好似不是兒子去考,是他去考似的。而阮家小二則神氣活現,比只大公雞還要昂首,一一對大家道別。
先是他的父親,小二近前行禮,因殿試晚上就回來,叮囑道:「晚上給我做的賀喜餑餑,別忘記包幾個甜的,給加壽送去,她最愛吃。」
&父記下。」靖遠侯還有話要交待兒子,手放在兒子肩頭上,對着自家生得鍾秀過人又早才氣飛揚,揚得是個認識的人都受不了的小二,當父親的帶笑道:「你春闈中得不低,殿試不中狀元,為父也面上有光,不要只想着中,反而不得,不中狀元,沒什麼。」
這是他的爹,小二才沒有即刻翻臉,但也不給臉面。不聲不響後退一步,把父親的手這就甩開,直接無視他,下一個親戚是老侯,小二走到他面前一揖,搶先說話:「鍾家祖父,你要麼不說,要說可要有彩頭的。」
這話里充滿對父親話的不滿,靖遠侯失笑:「這孩子。」而老侯則附合着他:「行啊,小二,獨佔鰲頭非你莫屬。」
小二喜歡了,歡歡喜喜的再打個深躬,又去和別的親戚們道別。他從父親那裏學了乖,每見一個人,先嚷道:「不好聽,你就別說。」
這就大家都恭喜他馬上就要當狀元。
小二還嫌不足夠,出府大門,駐足回首,對着自己家大門皺眉:「這門該洗洗,先把結的彩掛好嘍。」
&元也沒有這麼快,你不給考官閱卷功夫」阮梁明笑罵,和袁訓推着小二趕緊走:「殿試要是晚了,你還往哪兒去哭鼻子」
小二這才沒了話,只在上馬以後,得意洋洋擺着兩隻手,馬韁也不去扶:「啊哈,父親大人請先開好酒,陪親戚們坐着,等我回來。」
整一個得意的人兒出府門。
同是一天,出門的龍四龍五就沒有這麼好心情。
龍四龍五怕今天晚了,昨天晚上進的城,在客棧里住下,龍五就想出門,龍四不讓他去,又怕拘得太狠,殿試有失水準,就兄弟一起在街上逛了逛,尋了好幾間客棧,龍五的臉色蒼白起來reads;君莫思歸續似是故人來>
以前和儀殿下常會的幾個舉子,一個也沒有見到。
龍四機靈,找幾個乞丐給他們錢,兄弟們在客棧櫃枱前面裝問店價錢,讓乞丐們去打聽,就親眼看到掌柜的搖頭說沒見過這樣的人,大聲把乞丐攆走。
&會,高兄華兄他們全是才子,本科都要折桂的,怎麼會忽然不見」龍五的低語讓龍四聽到,龍四打消他的想頭:「人家說從沒有見過,你還不明白走吧,趕緊回去,再也不要出來。」
把龍五勸走,兄弟們一夜都沒有好睡,幸好是趕考,各家客棧服務不錯,小二們到鐘點兒叫起,又各自跟來一個隨從,早飯後匆匆進宮,見舉子們並沒有來全,都鬆口氣。
殿試是在保和殿,早到的舉子們先在宮門內最近的殿室中。這裏的景致迷人,四面香花無數,雪白粉紅蜂繞蝶追,隨處一看,琉璃瓦美輪美奐。難得進來,龍四和舉子們三三兩兩欣賞,龍五則只看人。
這一看他的心都涼了,不要說和蕭儀走的最近的那幾個人不在這裏,就是進京後同見過面的,見龍五眼光過來,全裝不認得他。
出了什麼大事
在龍五出城居住的那段日子,理理舊事,他氣居然壯起來。他並沒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只是文人罵時政,哪個朝代沒有
再說是蕭儀殿下帶的頭,他也就是聽聽,在有共鳴的地方,聽上幾句而已。
至於幫混混們,按儀殿下的吩咐和一些人周旋,人在塵世中,誰能沒有幾件子龍五甚至想,就是能把女兒親事定到皇家的小弟袁訓,他敢說他背後沒有這樣的話
睜開眼一抹嘴子,龍五覺得自己什麼事也沒有。離開京城,罵皇帝的還有,有能耐全抓了去就是。
本着這樣的心思,龍五想和認得的幾個人談談,讓大家都不要說漏話,但有些人找都找不到,龍五的心不容欺騙的傻住。
他不死心,對着就近的一個舉子,同是山西來的,喝過一次酒。踱步看景致般想走過去攀談,不想那個人見到是他,明顯迴避,緊走兩步,拐到廊下花樹後面。
龍五訕訕的不服,瞄中另外一個人,先打個眼風,問他會不會自己,那個人倒肯回應,輕搖着頭,也就走開。
氣怔住的同時,龍五知道出大事了。
蕭儀的死沒有發明旨,太子張着福王府的網,還等着抓漏網魚。龍五又很快出城,消息不多。本還抱着僥倖,這就面如死灰,隨即聯想自己,冷汗像調皮的孩子從後背冒出,在初夏天氣里冰寒刺骨,直到骨髓。
五公子總算想到與死罪有關,也就再裝糊塗不可能。想到他結交項城郡王的人,想到他還結交別的人,想到。
腿一哆嗦差點兒摔倒,強撐着一挺站直了,「通」龍四疾步過來把他撞倒。龍五才要說話,讓龍四裝扶他掩住嘴,在耳邊低聲:「別說話。」
扶起兄弟,龍四帶着他轉過頭,龍五一激靈,眼睛一閉,暗自喃喃,我不是謀反我不是時,外面有人笑着過來。
&二,我們就送你到這裏,」
小弟龍五要轉頭看,又反應過來,把臉對着牆,側耳再聽,笑聲朗朗真的是袁訓。「呼」,原來不是抓捕的人,惹得龍四犀利的瞪視他。
這裏是安靜的,無人敢喧譁。小二等人的到來,吸引舉子們目光。小二包括親戚們趕本科殿試的,有十幾個,再加上送行的人,又有十幾個,幾十個人成一堆,都是功勳子弟,都知道這裏沒有考官約束,嘻嘻哈哈進來,和早進來的熟人們相見,清靜地頓成熱鬧道場reads;我有特殊的高冷技巧。
京外來的人看不慣,互問:「這是誰」
人堆里,小二鶴立雞群:「狀元算什麼」
&遠侯家那個吹牛皮的,」能在這裏的,都有才子名聲,這就鄙夷。
龍四龍五找好角度,半人高的盆景後面露出眼睛,打量袁訓笑容輕鬆,在這宮闈里隨隨意意,不禁一陣嫉妒上來。
不等他們嫉妒走完,脆生生的嗓音從外面過來:「爹爹,你也來送小二叔叔嗎」幾個大小太監進來,分兩邊侍立,兩個嬤嬤後面跟着任保,加壽是任保抱着的,在外面聽到父親聲音,笑眯眯地先嚷進來:「爹爹,是你嗎」
袁訓接女兒在手,在她臉蛋子上面親一親,笑道:「你這是來賀狀元的」天真的加壽笑得甜甜:「是啊,小二叔叔是狀元。」
&吹大氣」又有舉子暗罵。
也有人見加壽進來儀仗是宮裏的,但卻沒有人說下跪,猜測道:「這是公主」
&是吧」
有知道的,低低道:「那是袁將軍的女兒,養在宮裏的那個。」
驚呼聲低起。「天吶,他倒這麼年青」
&上去都沒有二十歲聽說大捷有功是真的假的」
龍四龍五面上發燒,一個丟下關切弟弟,一個丟下擔憂害怕,腳底下要是有地縫,早就鑽進去。
又捨不得不看,忍着羞恥,眼睛睜得更大。
見加壽比走的時候大了一圈,眉清目秀依然不變,衣着錦繡過於家裏。鵝黃色的小衣裳,日頭下面閃光,綴的有珠子。衣裳雖好,和腦袋上相比,又遜一籌。
一根總的朝天辮子每天扎幾根,全看公主心情上面繫着紅繩,又有一塊大的金剛鑽。小袁將軍才到手,寶珠不捨得玩幾天,就給加壽送進來扎頭髮。
首飾雖然好,和跟的人相比,又遜一籌。
舉子們進宮前,有心的人認過太監品級,龍四龍五亦知道,直眉瞪眼對着任保發呆。這個抱着加壽進來的太監,小弟說一句,他就陪個笑,他穿錯了衣裳
這是六宮都總太監的服色,這不是娘娘宮中的,就是皇帝親侍的人,犯得着對小弟滿面巴結。
如果任保聽到,他會回答,咱家這是習慣。
聽說加壽養在宮裏,和見到是兩回事。兄弟倆對着跟加壽的嬤嬤宮女發呆,眼前是加壽快樂活潑,腦海中是幼小的袁訓抹把汗,不服氣的瞪着眼睛:「再來」對龍幾倒是不記得。
此時的袁訓笑容陽光燦爛,面前有個好大官職的太監諂媚,陪着的是京中世家公子們,一張張面龐不是俊秀就英挺,不英挺就軒昂,都和小弟很好的模樣,聽着他和加壽對話。
&小袁你傷好了」幾個侍衛們走過來,和袁訓打着招呼。袁訓招招手:「打你們沒問題」
&晚上喝酒去,你打算一個對我們幾個」
&大將軍你又吹上了,你當傷是見風就長好。」侍衛們笑罵着走開。
龍四龍五臉色發灰,偏這時候,後面又有話出來:「真的是袁訓將軍reads;網王你才是言情家」有人神往的語氣。
&看到他女兒在,叫他爹爹還能有錯」
&嘖,這人一定很能耐,太年青,就官居高位,不是一般的人。列位,我們去認識一下怎麼樣」
龍四龍五木着臉。
從小就看不起的人,現在他在宮裏如魚得水,而兄弟兩個還在應試。龍四龍五心情暗到極點,想着這父女趕緊出去吧,不然別的舉子們都往前想認識袁訓,而他們獨躲在這兒,已經很奇怪。
偏偏的,這會兒更熱鬧起來。
加壽摟住父親脖子,和他親親,又對着他嘰嘰噥噥說了好些話,重新看向阮英明,踢着小腿:「放我下去。」
袁訓把女兒放到地上,同時機警地看着圍過來的人,任保知道他心意,對太監們使個眼色,四散着道:「不許靠近。」清出一片地方。
加壽格格笑着,還小呢,還是圓滾滾身子可愛之極,小二心花怒放,攛着加壽:「來喝歌謠。」
加壽拍拍小手,小二拍拍手,同時做了一個手在頭上的動作。
&兔小兔,跳跳。」加壽跳一跳,小二跳一跳。
加壽跳沒什麼,小二跳就笑得人人跌腳。
&雞小雞,喔喔,」兩個人一隻手在頭上當雞冠,一隻手在後面當雞尾巴,扭來扭去。
董仲現也和袁訓一樣的心思,掃視舉子們不許他們靠近,再不耽誤地對阮梁明笑道:「難怪加壽要來賀他,小二這是出盡法寶。」
&和小袁投緣分,小袁進京以後,他們倆個就好得很。」阮梁明這樣回答。
&熊小熊,滾一滾,」加壽做個大熊挪身子的笨拙,小二則是往地上一趴,說着:「加壽你不要滾,這裏髒。」真的在地上滾上一滾。
袁訓笑得抬不起頭,視線還跟着女兒走。見小二爬起來,地掃得乾淨,並沒有灰,隨便一拍,加壽就崇拜的迎上去:「小二叔叔,你比爹爹會的還要多。」
袁訓立即不笑了,又見女兒扭面龐嘟嘴兒:「爹爹,你就不會滾。」袁訓抱起女兒:「以後這些,全歸小二叔叔,壽姐兒要好玩的,歸爹爹買好不好」
&滾的不好看是不是,」任保幫腔,毛遂自薦:「等回宮我滾個給壽姐兒看,」小二對他咧咧嘴。
時辰就要到,袁訓等人離開。小二不以為意,和舉子們一起入殿中,偷看他的人不少,都有鄙視。這當眾說滾就滾地的人,他要是能中狀元,這裏面一多兒人可以哭去。
暗憋着不服氣中,龍四龍五的沮喪就更明顯。他們想到辛辛苦苦的攻書,為的是前程似錦。這想的很好的心思,在親眼見到袁訓在京里的處境迅速瓦解。
就高中又怎麼樣
從加壽在宮裏這一亮相,兄弟們有從此不如之感。並不是有心拿袁訓相比,誰叫他父女在眼前晃悠。
加壽啊加壽,在山西就是一寶,惹得孩子們從早到晚:「加壽就是這樣的,」龍五龍五都讓自己兒女說到耳朵疼。
本以為養在宮裏受拘束得多,沒想到更恣意。
孩子的臉面,由長輩們掙來,不知情的兩兄弟是這樣想,他們頭垂得更低,再不能如人的感覺有千鈞重,直到腳步聲進來,才打破這難堪reads;全才農家女。
快步而入的腳步聲,有如霹靂弦驚。殺氣隱然,在來人身上透出。
最前面的三個人撩袍端帶,面容威嚴。頭上樑冠,按當時制度,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又有官服不同,這是一位二品官員,兩個三品官員。
有太監的尖嗓子唱名:「刑部尚書大人到,二位侍郎大人到」所有舉子皆驚,他們是應試,不是打官司來的,這刑部是怎麼回事
見三位大人坐下,外面又有唱名聲:「大理寺卿到」又進來一位,不苟言笑,坐下。
三司會審也就這格局,就差都察院。舉子們都懂法典,都暗暗閃過這句話時,外面又有高聲唱喝:「左都御史大人到右都御史大人到」
這下子全了,三司會審再不差人。
宮中失儀是大罪,但舉子們也微微的亂了。面龐上是不解,驚疑不定,閃爍,沒有話敢出來,但人心中的嗡嗡聲可入耳中。
殿外的風,也似讓吹亂。
都還有一個心思,主考官在哪裏
&上駕到,太子殿下到」
譁然的聲音,情不自禁的出來。剛才到的幾位大人齊齊的鼻子裏出聲:「嗯哼」壓得殿中安靜,他們不慌不忙地起身,帶着舉子們伏地迎接。
人心亂舞,思緒紛紛時,一聲「平身」,讓他們找回心思。好些都沒有見過駕,見別人站哪,他們就站哪兒,倒也沒錯。
皇帝出聲,在鴉雀無聲的宮殿裏似石驚水,無數波瀾隨着他的話從人心而出。他擲地有聲,渾然不像個老人。
&農工商,文人是國之根基自有國之制度以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律法,與民有失。朕受命天,從不敢怠慢百官脫穎於科舉,是古之沿襲今竊懷賊心,還圖科舉何用狼子野心,也敢欺瞞狂生無所建樹,就敢蔑視國之律法,非不識字之人吧」
九五之尊,本就應該是戰瑟的,巍巍宮闕之中,又是天威難測的。舉子們不管持什麼樣的心思,見到宮禁森嚴,都膽怯頻有。又沒料到,皇帝這一篇話出來,有一個舉子有心疾,大口幾下,一頭栽倒在地上。
皇帝並不是單獨針對他,也要語帶輕蔑:「就這樣的膽子還敢妄言朝政還敢語出狂生」眾目睽睽之下,倒也不會耽誤他治病:「傳太醫,請他過去。」
有太監扶起倒地舉子送入偏殿,皇帝舉目四顧殿中舉子,滿意的見到眾人低頭,又一篇話出來。
&上有伯夷叔齊,不食周粟,採薇山下餓死,後世佳話有人說帝王天子,最賢德的人也不能盡如人意,何況朕不敢稱明君,疏忽遺漏者總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話不是朕說的,是書生們百~萬\小!說都必須看的一章有不服的人,可以離開王土,不管你去天涯還是去海角,又何必寒窗十年,來求取朕的官職」
皇帝加重語氣:「懷着二心,還往這裏來的,你當朕能容你」
殿室里靜得塵埃飛舞都似能聽到,皇帝的話更傳到舉子們心底。龍五駭然大愕,皇帝的話是他從沒有聽到過的。
不服別人,還求取別人的飯碗,既然能不服,自己另創一個就是。
皇帝沒有明說你們開疆裂土去,意思也直接明了。
&國子監,到省州縣學,吃皇糧當皇差,看聖人書上,就教你們竊竊議政reads;機械人也是腦殘粉狂生大膽,」皇帝勃然怒了:「哪本書上教你們背君行事哪本書上教你們自以為雄偉哪本書上教你們胡言亂語有禮又哪本書上教你們結黨營私。」
龍五是還能穩住,不然也一頭栽到地上。
但他周圍的人,抹汗的,兩股戰戰的,都已經出來。
&大進吳良德范有台」皇帝喚出幾個人,舉子譁然。這幾個人是追隨蕭儀最深,在舉子們中散佈本朝無德,我們當謀官職後,還要有異心的那幾個。
龍四悄悄用身子擋擋弟弟,他的兄弟也和這些人時常唱和。
皇帝淡漠:「說吧。」
高大進躥出去一步,指住一個人:「張莊,你說皇上猜忌兄弟,福王殿下沒有官職,在家裏當個閒散王爺。」
張莊怒不可遏:「我沒有」
皇帝輕輕揮手,殿中金甲士走上來兩個,架着張莊就走。嘶叫呼求聲泣血一般:「皇上饒命,我以後不再說了」
金甲士重新進來,手中鮮血淋漓,捧着一團東西。
那是張莊的腦袋。
血從殿門一直滴到殿內,又有十幾個舉子一頭栽倒,在家裏沒見過這個,私下談論時好不快活,也想不到這個,暈倒在地。
腿軟坐下的又是幾十。
這裏面阮家小二是不害怕,他出身世家,有人和他胡說他不會接話。殿上下餃子似的別人倒下,獨小二念念有詞。
董家他的一個表弟用心聽聽,別人都害怕,他忍不住暗笑。小二表兄還在背書,這個用功勁兒,本科真的要中狀元不成
高大進等人指出十幾個人,手指到哪裏,殺到哪裏。和蕭儀借唱和名聲來往的人只有這十幾個嗎遠遠不止。
皇帝冷笑:「朕殺人從不手軟,但愛惜十年寒窗,又念你們是書看得糊塗百~萬\小!說明理,不是越看越左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
殿下跪倒一片,三司官員也跟着跪倒,左都御史帶頭山呼:「謝皇上仁德,」舉子們齊聲唱誦。海潮般的唱誦聲中,舉子們各自是什麼心情就不知道,但齊齊震懾是一定的。
&殿門洞開,有人不食周粟,只管出宮有人留下不負十年寒窗的,以往事情,朕計往不咎」皇帝譏誚地結束他的震怒:「可憐那十年寒窗,不要再跟錯了人」
只這一句話,舉子們有二心和沒有二心的,全無地自容。再看皇帝和太子離去,那指認殺人的高大進等人也留下,他們也繼續參與科舉,倒是那些讓他們指認的人,就此命喪黃泉。
別說功名,人都沒了。
案幾發放,主考官入殿,言明規則,發放紙張試題。沙沙落筆聲中,簾外花香繞鼻而來,抬眼面前是金階玉殿,明晃晃甲士站立殿中。
皇宮,這是很多人一生也不能到的地方,因為十年寒窗苦,舉子們才能一睹內中。有些人心中無鬼,微微的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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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的那一天,京里不宵禁。也就巡邏的人多,馬踏長街,聽着到處是人聲。
科闈中前五名是倒填,把別的人都填完,再填最後五名,這是五經取士沒廢除的事情。
殿試分三甲,三甲同進士,「同」進士,和進士一樣,又不是進士,低人一等的味道已經出來reads;獵同之加油,少女。二甲進士,第一名是傳臚,其實是殿試第四名。
一甲計三人,狀元榜眼和探花。
考官們閱完卷,呈最好的幾本到宮中,狀元榜眼和探花,文章上不見得你高我低,這和李白杜甫誰高誰下一樣,在眾人各有所愛,無所區別,一個詩仙,一個就詩聖。一甲三名,全憑皇帝御筆勾出,皇帝看哪個順眼,哪個文章當時合他心意,就狀元。
皇帝點狀元的時候,着實的想上一想。在他筆下的三個人,一個是高大進,能讓蕭儀相中,文章着實不壞,文章由心生,談吐由生出,談吐上必然是過人的,才能讓蕭儀傾心結納。
一個是阮英明,靖遠侯的小兒子。
一個是揚州名士叫江臨川。
皇帝注目三人。
他才打壓柳家,和太子都着力扶持別人家。面對試卷,皇帝先勾中江臨川。
這是狀元嗎
不不,宮中也倒填,狀元放在最後面,大頭放後面,給最後幾個人一個心理煎熬,驚喜也是隨着。
探花先行出來,有太監接出去,這就快馬出去放榜,宮門上大聲宣佈人名,就有書吏們寫榜,準備張貼。
貼也是白天的事情,還有兩個沒出來呢。但舉子們急怎麼辦,所以不宵禁,全宮門上候着,聽到出來名字,就有人歡呼,尋找江臨川:「江兄,請酒喝。」找到本人,擁上就走,管你有錢沒有錢,你都探花了,官職馬上就有,一般都翰林院編修,就要拿官俸,店家也肯賒賬。
餘下的舉子們目光灼灼,有不少人已經心安。
後面的兩個,有一個叫高大進。
宮中,皇帝提筆微笑。人不能寬恕,不能成霸業。皇帝要做給天下文人看看,是你們結交錯人,朕卻頗能原諒。
至於金殿上殺的人,誰沒有雷霆怒,匹夫一怒,尚且流血,何況是帝王。
這心思對與不對不清楚,也有人會問既然打算原諒,為什麼又殺人。也許對着猴殺只雞,還是要的吧。
餘下舉子們,早有前言的自然有記檔,如誠懇辦事,皇帝需要個光鮮招牌。毫不猶豫,御筆點在阮英明上面,第二名榜眼出爐。
快馬隨即奔出,阮家董家鍾家袁家諸多親戚好友家裏,都有人在宮門上候着。萬大同奔的最快,好在他沒有嚇人,不是自己跑的,帶匹馬直回家中,孔青也沒有睡,聽到馬蹄聲過來得急,料到是萬大同。馬還沒有到,孔青先伸出頭。
&二爺是榜眼,他的表弟錢家是一甲十四名」萬大同一氣報出十幾個親戚子弟的名次,孔青把大門丟下給他看,疾奔入內。
腳步驚月夜,袁訓也是一躍而起,先打開房門,急切地道:「什麼」
&二爺中了榜眼,一甲第二名。」
袁訓哈哈大笑,寶珠睡眼惺忪醒來,昨夜熬等睡得晚,這就起來得迷迷糊糊,腦子不當家,問的先是:「小二中了」
&了這下子牛皮有得吹,他中了榜眼。」袁訓比他自己中了還要樂不可支,寶珠更是喜動顏色:「好好,咱們這就去賀他。」
雖然誇口說的是狀元,但能中榜眼,也一樣是此牛不是皮,煞是實在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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