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北熟悉荊華,女銀行家只會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偶爾地小開一下玩笑。但那個時候荊華的特徵十分明顯——小鳥依人。
而現在坐在自己身旁的荊華,端莊地坐着,臉上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完全就是女銀行家本色……也就是說,她沒開玩笑。
好吧……程洋一手導演了軍方這兩天進行的清洗。目的是什麼?也許……僅僅是為了防止軍隊變成有自己思想的怪物,從而脫離控制,將他們所有人都拉如地獄?有這個可能,而且程洋肯定會用這樣的言辭去說服王鐵錘等人,否則從來與軍隊不搭邊的程洋,怎麼可能說服軍方?
但奇怪的是,這兩天邵北起碼碰到程洋四、五次,卻從來沒聽程洋提起過。不但如此,甚至連點風聲都沒有。也就是說,自己派系內部,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程洋為什麼要進行隱瞞?他有什麼目的?
通常情況下,發生這種事無外乎兩個可能。要麼就是有難言之隱,要麼……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程洋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簡直就是開玩笑。
一直以來,資深助理律師都是穿越眾當中的活躍派,總會在公開或非公開場合講述自己的理念。他反覆呼籲着公權建設,司法獨立。這一理念,與邵北他們組成的派系所堅持的理念完全符合。所以,程洋一直以來都是派系內部的重要核心人物。雖然還沒有定論,但如果發生內部選舉,程洋這小子起碼是二號人物。
一個始終以陽光形象出現在大夥面前,且為派系二號人物的程洋,會在這種時候瞞着派系所有人搞什麼陰謀詭計……這可能麼?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
邵北皺着眉頭快速地思索着,半晌,小聲地問道:「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荊華挑了挑眉毛:「你在懷疑消息的正確性?」見邵北嚴肅而堅持的目光,荊華妥協了:「好吧……陳瀟正在追求楊蕭。陳瀟親眼看到程洋在三天前找了王鐵錘,密會了足足一個小時。之後王鐵錘又約見了傑瑞、游南哲還有傅白塵,緊跟着第二天軍方就發動了清洗。我不認為這只是一個巧合。」
邵北試圖說服自己,這的確是一個巧合,但……巧合?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巧合?
「也許……他只是想獨立完成?」邵北不確定地說着,試圖為程洋辯解:「你知道,理論上講這屬於法律上的事物。或者程洋只是覺得,那是他份內責任,沒必要告訴所有人呢?再或者,他只是不想引得那些被清洗的傢伙嫉恨?」頓了頓,邵北攤開手:「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理由了……他做這事兒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好處——」荊華重複了一句,而後饒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好半晌才說:「麥克蘭說的沒錯,你最近也是真的太累了,累到嚴重影響了你分析事物的能力。好吧,要不要我替你分析一下?」
「隨你。」
「軍人不干政,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軍方也害怕事情會變成這樣,然後某一天來一場下克上的兵變。所以軍方進行了清洗,清洗掉了軍事能力差卻極具野心的傢伙,當然,總會有幾個無辜的倒霉蛋。並且,軍方聯合起來強制要求,所有軍官不得參與人事選舉。」荊華撇撇嘴:「兩廂變動之下,你沒發現我們與陳翰林他們的力量對比發生了微妙變化麼?」
微妙變化?
仔細想想,留在軍隊裏的,傑瑞、傅白塵、譚平、張力平……周飛火、凌風等等,這些傢伙好像跟自己這一派的關係都不錯。而且理念也大多比較認同。禁令之下,這些人不可能再參與人事選舉……這意味着自己這一派損失了起碼二十票。
而那些被清洗出軍隊的傢伙,除了吳靈玉,好像都是陳翰林那一派的?里外里,這就差了三十票了!
想到這兒,邵北頭上已經見了冷汗。「這不可能!」他不敢,也不願意相信分析出來的就是事實。
「可能或者不可能……誰知道呢?」荊華扭頭看向窗外:「不管怎麼樣,明天就是全體大會了。即便我們現在發現這是個陰謀又能怎麼樣?一晚上的時間,什麼事都做不了。」
「或許有另一個可能。」邵北糾結着眉頭說:「程洋那小子想要穩贏……他自己穩贏。」
「你是說程洋兩頭下注,想要玩一手荷蘭賭?」荊華蹙眉想了想:「或許真有這個可能。」
說完這句話,馬車裏陷入了沉默,一直到住所。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消息,破壞了邵北與荊華連續幾天的好心情。就如同荊華所說的,不論真相如何,十個小時之後就是全體大會,一切……都來不及了。
1645年2月7日,晨。
中南海釣魚台國賓館。
無數的馬車,排成長龍,魚貫而入那並不寬敞的小島。中南海的入口,橋的兩端,一邊是荷槍實彈如臨大敵的陸軍士兵,另一邊則是同樣荷槍實彈緊繃着神經的黑制服。
每一輛馬車過了橋,總會接受兩次檢查。一切疑似兇器的東西,全部被陸軍士兵或者是黑制服禮貌地收起來,暫存起來。不但如此,馬車前行不過多久,便只能止步於此。再想前行,只能坐着黑制服們騎着的三輪車。
一波又一波的穿越眾,或者神色肅穆地沉默不語,或者心情愉快地高談闊論,三三兩兩齊聚釣魚台國賓館。
稍稍有城府一些的,甭管碰到的是盟友還是政敵,總會燦爛地笑着打招呼。握手,寒暄幾句,談天說地一通;心性耿直的,倘若談話對象是盟友倒也罷了,若是政敵,直接就咬牙切齒起來。更有甚者,兩個從來就不對付的傢伙,直接就在釣魚台國賓館門口對罵開了。要不是周遭的人拉着,保不齊這家小子就會當眾掐起來!
眼前的一幕,既熟悉又陌生。恍惚之中,邵北感覺似乎在看台島立法委的實況轉播。而後又想起了兩年半多之前,在海權號上的那場全體大會。
時光荏苒,轉眼間快三個年頭了。人,還是那些人;人,卻已經不再是那些人。所有人都在成長,在成熟,同時也懂得了戴上面具。一群兩年半前很少懂政治的普通人,現如今不是政客的又有幾個?
生存無憂,生活變安定了,每個人都積累了巨額的財富。然而,再次相聚在一起,卻再也沒了當初的那種味道。有時候不得不感嘆,還真是……物是人非。
「誒?怎麼還不進去?」不知什麼時候,肖白圖走到了邵北身旁,瞧了瞧邵北發呆的樣子,戲謔道:「怎麼着?又跟這兒深刻着呢?」
「等人呢。」邵北隨口回道。事實上,他還真就在等人,等程洋。當然,直接當面質詢這種蠢事,邵北決計不會幹出來。在什麼都沒確定之前,直接質問對方,如果確有其事也就罷了,否則……今後大家還如何相處?
他想仔細看一看程洋,理論上講,搞陰謀的人,總會露出些許的馬腳。除非是天生的影帝,否則沒人在說謊的時候神色自然。以前是出於信任,所以完全就沒有留意。但現在,有了提防,用理智去觀察,總會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謝謝,我就知道當哥們的忘不了我。得,人等到了,咱走吧?」不容邵北說話,肖白圖徑直攬着邵北的脖子往裏就走。
「你小子還要不要臉?」一邊掙脫着,邵北一邊回頭觀望。他想要返身回去,但這會兒正趕上人潮往裏走,根本就回不去。焦急當中,他透過人逢,一眼瞧見了程洋。
疑似的陰謀家,此刻正跟楚白兩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精神一鬆懈,邵北便被肖白圖攬着進了會議廳。
半圓形的會議廳,足足能容納二百人。木質的桌椅,順着階梯一路鋪開,一直延伸到主席台。這個會議廳,據說是出自王胖子王薇的手筆,據說參照了後世許多國家議會廳的格局……就是規模小了點。所以此刻邵北看着,怎麼看怎麼感覺像大學裏頭的階梯教室。
每個席位上,都用疊成三角的紙殼,正方兩面寫着某個人的名字。說來也巧了,找了一通之後,肖白圖與邵北還真挨在一起。也不知是誰安排的。
「緣分啊。」肖白圖大笑起來。
邵北白了對方一眼,懶得搭理這廝,轉而開始四下打量。片刻之後,他發現程洋與楚白就坐在三排之前。
隨即,他再次審視地打量起來,希圖從程洋的一舉一動中看出端倪。猛然間,程洋轉過了頭,正好瞧見了邵北,而後笑着沖邵北招了招手。一切正常。
這時候,老吳走上了主席台,敲了敲麥克風:「各位,請安靜。今天我們相聚在一起,是為了一件大事。我們澳洲,從此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