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一六四二 269上夾棍!

    269上夾棍!

    掌燈時分,車馬隊伍總算到了大報恩寺。他們這一行,從廣州到南京一路幾千里,風餐露宿的。加上小太監馬德拿着雞毛當令箭,導致錯過了宿頭,幾百號人早就人困馬乏,又是飢餓難耐。

    一到了地方,霎時間抱怨聲震天。

    這些番邦的使者……恩,說使者有些抬舉他們了。兩個來月的相處,邵北與肖白圖早就摸清楚了對方的來路。這幫所謂的使者里,真正的使者沒幾個,大多數都是打着某個小國旗號的商人。大明朝『人傻錢多』早就名聲在外。隨便送點土特產過去,就能換回來一大堆的真金白銀。

    再加上販賣點商品,這一趟朝貢下來,賺的比什麼買賣都要多!早年間朱元璋覺着萬國來朝很有面子,但朱元璋手下的大臣不幹了。說面子是有了,里子全沒了。這一趟朝貢下來,里里外外大明得往外搭出去不少真金白銀。

    朱元璋一個流浪漢出身,早就窮怕了。一琢磨這哪兒行啊?得想個主意,既要里子又要面子。憋了好些日子,後來搞了一套朝貢限制措施。規定番邦的朝貢人數、次數等等。這套制度,一直沿用到現在。

    這也就是市舶司油水大的一個重要原因。那些所謂的番邦使者們,為了爭奪一個堪合乃至朝貢的名額,打得頭破血流,真金白銀狠命地往市舶司塞。因為大傢伙都知道,與巨大的收益比起來,些許的投入實在不值一提。

    所以,這些使者們還真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比如暹羅的使者那就是正兒八經的使者,然後越南派出了兩撥使者,因為越南現在正在搞南北朝。再之後,各種各樣沒聽過名字的小破國家一大堆,以至於邵北甚至懷疑那些國家到底存在不存在。或者只是個村寨規模?

    這人一多,又沒什麼素質,自然鬧鬧哄哄。有捂着肚子四處找廁所的,一時間沒找到翻譯,乾脆就在牆根底下方便了;有吵吵餓肚子的,哇啦哇啦一通叫嚷,那意思再不給吃的就造反?

    烏煙瘴氣這麼一通折騰,可把迎出來的住持給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方外之地,怎麼轉眼成了藏污納垢的場所了?這還了得?

    當即招呼了幾個小沙彌,手拉着手擋在大門口,死活不讓這幫人進去。

    小太監馬德正是惱火的時候,一瞧這情景就炸了,上去一通咒罵,臨了一個窩心腳把老和尚給踹進了門。而後一招手,一大幫人呼啦啦就涌了進去。

    也虧着馬德的副手,一個小官僚會做人。剛忙上去賠了不是,又塞了不少香火錢,這才平息下來。否則這事兒沒那麼容易善了!大報恩寺可是南京出了名的三大寺,終日香火不斷,恩客當中自然不乏達官貴人。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回頭這事兒就得鬧得沸沸揚揚。

    此時東林黨諸公正跟朱由菘較勁呢,拿了放大鏡見天找這位大胖子的茬,馬德這麼一出不是給人家送口實麼?

    好言安慰一通,老和尚總算平息了下來。又指揮着小沙彌給眾人安置客房,置辦齋飯。忙忙碌碌足足一個時辰,這才消停下來。

    吃飽喝足的邵北與肖白圖,坐在火盆跟前商討着對策。

    「我想不出能有什麼切入點。」肖白圖看着邵北說:「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寄托在機緣巧合上。有句話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從聚寶門到大報恩寺,倆人就着『大悲和尚案』好一通研究。可研究來研究去,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你知道歷史走向,可你總不能徑直走到馬士英面前,跟老小子說『那和尚是冒充的,不信你看歷史書』吧?再者說了,現在頂着番邦小國的帽子,人家馬士英連正眼都不會瞧一眼,能見你才怪了呢!

    「也不是什麼切入點都沒有,我們有備用計劃。」邵北呷了一口茶,而後皺起了眉頭。這茶,真心都不如後世的茶葉末子。看來馬德那死太監是把老和尚得罪慘了,所以人家用這種爛茶葉招待這幫人。

    「備用計劃?我怎麼不知道?」肖白圖正了正身子:「而且,你不是說沒計劃麼?合着現在又有了?」

    邵北點頭:「一直都有,只是不太想用……你還記得鄭森吧?」

    「記得,年輕的國姓爺嘛。話說他回大明好幾個月了吧,也不知道近況如何了。」

    「恩,如果歷史沒什麼變化,他現在應該就在南京。」邵北低沉着聲音說:「而且他的老師比較出名。」

    「誰?」

    「錢謙益。」

    肖白圖念叨了一嘴,而後笑着問:「你是說那個『水太冷』?」


    「就是那個『水太冷』。」邵北不屑地撇了撇嘴。話說弘光朝完蛋,老錢跟自己小妾柳如是泛舟西湖。柳如是攛掇着老錢自殺殉朝得了。老錢幾杯貓尿進肚子,拍着胸脯保證不求同生但求共死。結果柳如是拉着老錢真要跳水,老錢酒勁立刻就過去了。伸手探了探湖水,說『水太冷,改日再來吧』。這段典故已經成了歷史上著名的笑話段子。

    邵北頓了頓說:「但錢謙益是東林黨,並且是東林黨中很有分量的人物。而我們一直竭力避免與東林黨扯上關係……理由你很清楚……」

    「凡是有東林黨參與的事兒都會變成壞事?」肖白圖接嘴道。

    「沒錯。雖然有些絕對,但大體上就是這樣。那些東林君子們,大多數只會動嘴皮子,務虛勝於務實。」邵北皺了皺眉頭:「而且從澳洲利益來考慮,偽君子才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比如馬士英與阮大鋮?」

    「不,不不。」邵北搖頭否決:「阮大鋮可不是什麼偽君子,那傢伙是個睚眥必報的真小人。這種人有時候比東林君子還要危險。」

    肖白圖攤了攤手,表示無所謂。然後問道:「所以,這個備用計劃其實是個餿主意。然後你正在避免採用這個餿主意……但如果沒有新的主意,你就得採用這個餿主意……見鬼,真饒舌。」

    「你不說rap真浪費。」諷刺了對方一句,邵北深吸一口氣說:「平常心就好。不要過於樂觀,也不能太悲觀。只要我們留意局勢的發展,總會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

    在邵北與肖白圖商討的時候,這個合適的切入點已經來了,正等着邵北與肖白圖去發現。

    南京城內,錦衣衛北鎮撫司。

    一身飛魚服的鄭鴻逵對着案上一拱手:「大人,是否可以開始了?」皇帝一句話,整個錦衣衛立刻一通雞飛狗跳。大半夜的,北鎮撫司上下人等,一個不落悉數到場。要說鄭鴻逵也夠倒霉的,昨天鄭鴻逵就接到消息,自己要被任命為鎮江總兵。今兒剛剛下了正式任命,而後朝廷還給了一個月時間讓其處理好交接。所謂的交接不過是客套話,南京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哪來的什麼差事?不過是一種變相放假罷了。可倒霉催的是,沒等鄭鴻逵把大印交出去呢,就趕上了這麼一檔子事兒。躲都躲不開!早知如此,他鄭鴻逵絕對不會在南京城裏多待一天,徑直就去鎮江上任了。

    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注一)輕微地點點頭,然後鄭鴻逵立刻吩咐:「帶人犯過堂!」片刻之後,兩個番子押着五花大綁的和尚就上來了。

    鄭鴻逵一個眼神過去,兩個番子扯掉了和尚嘴裏的麻團……沒辦法,這和尚大吵大鬧的,不堵住嘴還不得把這事兒傳得人盡皆知?

    「堂下所站何人?」鑑於對方的身份……很可能特殊,鄭鴻逵也沒讓對方下跪,而是直接詢問起來。

    照理來說,這和尚應該回答『吾乃齊王』之類的。可和尚的回答遠超所有人的預期:「我是大明崇禎皇帝!」

    搭着錦衣衛指揮使正在喝茶提神,聽罷和尚的回答,噗的一口就噴出去了。提問的鄭鴻逵也沒好到哪兒去,只覺着一陣頭暈目眩,好懸沒背過氣去。

    前頭還自稱齊王,這會兒又變崇禎皇帝了?這和尚敢再扯淡一點麼?

    堂下諸番子,一個個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但凡是腦袋正常一點的都判斷得出來,這和尚一準是冒充的,且不是瘋子就是……瘋子。否則誰會冒充死去的崇禎皇帝?

    沒等鄭鴻逵說什麼呢,主官馬吉翔已經發飆了。一拍驚堂木:「大膽狂徒,膽敢冒充已故天子!真真是喪心病狂,來呀,先給俺打四十大板再說!」

    一聲令下,四個番子提着棍棒上來,叉住那和尚一挑,和尚頓時來了個平沙落雁式。而後板子便如同雨點一般地落了下來。霎時間,堂內噼噼啪啪之聲大作,沒幾下,那和尚便扯着嗓子哀嚎起來。

    四十大板一過,那和尚屁股早就皮開肉綻了。

    鄭鴻逵又好笑又好氣地看着和尚,又問道:「爾到底是誰人?」

    這回和尚學聰明了,琢磨了好半天才說:「吾……吾乃是大明齊王是也。」

    「哦,又是齊王了。」鄭鴻逵戲謔地說:「本朝齊王,於永樂四年早已廢為庶人。算算至今四個甲子有餘,又何來齊王之說?」

    和尚傻眼了,瞪着大眼珠子愣了半天,這才嚅嚅地開口:「那……我就是定王?」

    馬吉翔又看不下去了:「上夾棍,上夾棍!不上大刑,這廝定然不會說實話!」

    (注一:馬吉翔在維基百科裏註明是最後一位錦衣衛指揮使……但1644年的時候他還在廣東,45年又因為攤事兒被罷職了。這裏且算歷史出了偏差吧,因為實在找不到弘光朝錦衣衛頭子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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