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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腦提示:你現在看的是盜文,或者訂閱率太小。筆下樂 m.bixiale.com或許,所有的蕭氏子弟,無論男女,頭一回跪坐在這肅穆宏大的宗祠廣場上時,都會油然生出這樣的豪情。
這就是蘭陵蕭氏。
蕭琰心想,她喜歡這個家族,因為它的「魂魄」是那樣的切合她的心。
不一會,廣場上有了簌簌的腳步聲。
少頃,東面的錦墊上就有人跪下,是蕭璋和妻子孫雲昕(xin),後面跪着他們的四個兒女。
蕭璋目光掠過跪在前面的蕭琮和沈清猗,落在蕭琰身上,神色頓時驚.變。
蕭琰跪着的位置正對着沈清猗的身後,那是嫡三子的位置,她身上的玄色祭服的鑲邊和腰帶的顏色均是朱紅,這是嫡出的色,庶出是淺緋。
蕭璋的眼色陰霾,轉瞬驚怒隱在心裏,深深看了蕭琰臉上的銀色面具一眼,便面向祠門端然而坐。
孫雲昕心中也甚是驚詫,帶着驕矜的眼色落在蕭琰玄服的朱紅襟邊上,彎細的眉便挑了起來,盯在蕭琰的臉上帶着審視的打量。
蕭琰微微側頭看去。
孫雲昕與蕭琰晶瑩璀璨的眸光對上,目光頓時滯了一下,倏地迴轉頭去,端然看着宗祠的大門,心口咚咚急跳了兩聲,那層隱隱浮現的敵意霎然沉了下去,一時間只想着一雙眼睛已是如此動人,不知那面具下的容貌又是如何。
蕭琰心想這位二嫂長得還可以,不過與姊姊相比差遠了,眸光落在沈清猗纖細卻挺直的背上,轉眼收回,心忖這般候着也是無事,便默念着太上玉清經,半闔眼眸打坐,周遭的一切漸離她遠去。
足音簌簌中,陸續有人在東西茵席上坐下。
附近跪坐的人都驚詫的瞅着蕭琰跪坐的位置——嫡支何時冒出了一位嫡子?
蕭琰臉上戴着面具又更讓人奇怪。
但宗祠之前肅重,即使大家心裏驚詫古怪,也只望上幾眼,便都靜靜的跪坐着。
不出兩刻,三十六列茵席上都陸陸續續跪坐了人。
蕭珂、蕭瑟、蕭瓏三姊妹跪坐在蕭琰的側後方。
蕭瑟性子冷清,只看了蕭琰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嫡兄」一眼,便淡然垂下眼皮。蕭瓏卻是好奇萬分,睜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蕭琰的秀拔身姿,長而翹的睫毛撲閃着,看那樣子,若不是在宗祠前,早已經撲上去了。蕭珂只覺頭疼,向太過活潑的妹妹警告了一眼,眸光掠過蕭琰,心下也是驚詫萬分,秀美端雅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異色。
蕭琤和蕭玳來得晚,三十六列茵席差不多跪滿了。
蕭琤看到蕭琰時,一雙眼睛都要瞪圓了!
這混蛋怎麼出現在宗祠前?
還是嫡、三、子!?
蕭琤只覺得發暈,一陣氣怒膺胸,指着她便要叱喝。
蕭琮陡然回頭,一道冷厲眼神射來。
蕭琤從來沒見過嫡親兄長這麼冷這麼厲的眼神,他心中驚震,那喝聲便哽在了喉頭,指着蕭琰的手也不由得垂了下去,在蕭琮冷厲的目光下規規矩矩在兄長身後的錦墊坐下。
蕭琮又警告了他一眼,才回過頭去。
蕭琤咬着牙,左轉頭,狠狠瞪着蕭琰,那目光如果是刀子,早就將蕭琰凌遲了。
蕭琰卻半闔着眼眸,仿佛沒看到他般,讓蕭琤更是恨得牙痒痒的。但他性子再狂肆,卻也不敢在祖宗家祠前生事。
十九郞蕭玳跪坐在蕭琰的西邊,冷目颼颼的盯着右邊的蕭琰,在她的面具上尤其多看了幾眼,眉毛挑了一下,冷森森的笑了。又向前傾頭挑釁一眼蕭琤,向他做了個「馬」的口型,蕭琤目光一利,蕭玳睨眉冷笑。
卯初一刻,三十六列茵席已經跪滿了,各支各房的人都到齊了,除了五歲以下的孩子和病弱不能祭祀的,以及因任職和遊歷在外的不能趕回的,蘭陵蕭氏五服內的族人全都聚集在這宗祠廣場上了。
蕭昡和安平公主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到了廣場,在最前面跪下。
卯時二刻,祭鐘敲響。
主持宗祭的司禮按例是族中德高有聲望、身子也健旺的族老,今年依然是蕭昡的三叔父蕭劻主持。
蕭劻今年六十三,頭髮鬍鬚依然黑漆烏亮,一聲開吼聲如洪鐘:「啟祠門!」
三十六名宗房子弟上前,將三十六扇黑漆祠門齊齊打開,又退身跪回茵席。
「入祠參拜!」
太夫人在前,蕭昡和安平公主在後,其次是蕭琮和沈清猗,從中門入祠堂,參拜祖宗,獻牲禮。
其後是二十二位伯叔父,包括蕭昡父親的親兄弟三人和堂兄弟十九人,各偕正室妻子從對應的門扇進入祠堂參拜,獻牲禮。
之後是蕭昡這一輩的兄弟。
蕭昡的親兄弟除了兩個夭折的弟弟外,還有一位兄長兩個弟弟,另有四服內的九十八位堂兄弟妹,分屬各支房,偕妻子或夫郎從各門入,唱名參拜。
再之後是嫡支諸子媳入祠參拜。
最後是各分支的堂兄弟姊妹入祠參拜。
再往下的孫輩就不入祠堂了,只在廣場上對着祠門參拜,三十六房的孫輩,烏泱泱的有四五百人之多。
在祠堂內參拜的也有六百多人,蕭氏子孫旺盛,單蕭琮這一輩的堂兄弟姊妹就有二百九十六人,其中偕妻、郎入祠的夫妻有一百多對。
祠內參拜祖宗須得唱名,司唱的是本支地位最高的長輩。
因蕭琰的存在,嫡支唱名參拜時格外引人注目。
祠堂內很多人都在猜測這位突然冒出的嫡支嫡子很可能是家主的外室子,因被家主喜愛,所以記到嫡母名下——能讓安平公主點頭,那真是本事了!沒準就是一直不點頭,所以養這麼大才上舉。
當蕭昡唱名到「嫡支嫡三子,玉字行輩十七,蕭琰——」時,便被一道聲音打斷:「且慢!」
出聲的是蕭暻,蕭昡的庶長兄、二支長房的郎主。
蕭昡拿着宗譜的手紋絲不動,抬頭看向蕭暻,不緊不慢的聲音道:「二哥有何事?」
蕭暻是蕭昡的長兄,但在日字輩中排行二。
他只比蕭昡大一歲,今年四十六,身材容貌保持得極好,看起來如三十七八,一雙鳳目精光灼然,聲音宏朗,「參拜祖宗,豈可覆面?難不成是無顏見祖宗?」
祠堂內很多人神色異樣,蕭暻、蕭昡這對異母兄弟向來不和,大家是知道的,但沒想到蕭暻竟然在祠堂拜祖時公然發難。
蕭昡神色不動,「二哥言重了。蕭琰因面有惡瘡未愈,恐露面不雅,反對祖宗不敬,故暫以面具遮之。」
蕭暻目芒一閃,「即使面相不雅,亦是蕭氏子孫,祖宗豈會見棄?」
蕭昡聲音似有不悅,「二哥既然如此說——」他看向端正跽坐在錦墊上的蕭琰,「十七且取下面具,叩拜祖宗後再戴上。」
「喏。」蕭琰抬手,摘下了面具。
前面和左右兩側的目光都望過來。
「嘶——」眾人輕輕抽了口氣。
但見那張白玉般的臉龐上偏偏長了三顆指頭般大小的紅瘡,紅艷艷的發亮,隱隱還有白色的膿頭,讓人一望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唯蕭璋、蕭玳多盯了幾眼。
眾人收回目光,心道:難怪要覆面。雖然現下世家不像兩晉南朝時代那樣對美貌儀容追求極端,但生了如此大的惡瘡也算「殘缺」了,是羞於直面見人的,覆面以遮恰是講禮的做法。眾人便對蕭暻有了腹誹。
孫雲昕掩去眼中遺憾,心想多好的一雙眼睛啊,就被那三顆瘡給破壞了!
蕭瓏坐在後面看不見,幾乎想伸長脖子,被蕭珂斜眉告誡一眼,只得端坐好身子,按捺下心中貓抓般的好奇。
眾人中,唯有蕭琤瞪大眼狠盯着蕭琰:怎麼可能?
但他性子囂張卻不是蠢笨之人,知道此時絕不是驚問發作的時候,只狠狠瞪了蕭琰幾眼,便轉過臉去,唇抿得緊緊的。
「拜——」蕭昡依序唱完嫡支除宗子宗媳外所有子女的名,悠長喝聲道。
蕭璋、孫雲昕、蕭琤、蕭琰、蕭珂、蕭玳等嫡支的子媳女均叩下頭去。
三叩後跽直身,蕭琰重又戴上面具,這會兒再沒有人用好奇或揣測的目光覷視她了——除了蕭琤斜眼惡狠狠的瞪視外。
蕭琰掩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翹了翹,忍不住看了眼沈清猗的背影,心道:姊姊這點瘡真是神了!
家宴共擺了三百一十案,夫妻共一案,兄弟姊妹每兩人共一案。每案後面又各有兩名奴婢服侍。
蕭琰和蕭琤一案,兩人相看兩生厭,互相瞪一眼,哼一聲,頭一撇,身子都往外挪,仿佛挨近對方都是晦氣。安平公主的眸光看過來,哎呀笑道:「真是相親相愛呀!」侍女含真眼角一抽:公主您是從哪裏看出相親相愛的?
編鐘悠揚聲響,宴始。
起盞之前,先上湯。飲完頭啖湯,分上酒、漿、飲,成年男女飲酒,十五以下飲漿、飲。飲湯之後是第一盞酒,東西兩側的樂伎席上奏起昇平樂。起箸三次後是第二盞酒,樂伎奏起合家歡。起箸三食後,是第三盞酒,敬宗長,樂奏瑞鶴音。又起箸三食,是第四盞酒……
蕭琰暗中與她所學的士族宴禮對照,心中咋舌,暗道:這種家宴吃的是禮,不是飯。
從第六盞酒起,就是長輩考較子弟學業。
那些上了族學的子弟都要提起精神,隨時準備着被長輩點名,稟報今年的學業功課。
這些都是蕭氏子弟聽慣了的,但對初次參加除夕大家宴的蕭琰來說卻是新鮮的,她聽得認真,幾乎句句都聽進去了。蕭氏子弟的多才多藝讓蕭琰大開眼界,真是各有特異,各有卓絕,她不由告誡自己,莫要因為自己被兄嫂贊為「天資聰穎」就小看了她的這些堂兄弟和堂姊妹們。
世家的家宴禮儀繁瑣,該停箸時停箸,該舉盞時舉盞,這種場合多半是無法飽腹的,何況多數人的心思也不在飲食上,儘管這些食物烹製得色香味俱全。席中凡是六歲以上的子弟,包括女郎在內,都要凝神應對宗長伯叔輩們有可能的抽問考較,若是應答不出來或應答出錯,不僅大丟面子,成為族中笑柄,還會在下一年迎來嚴厲的管教,就算是參加家宴的五歲小孩兒,也要注意禮儀不要出差錯,給自家父母落臉。這般下來,當真沒幾人輕鬆的。如蕭琰這般因為新鮮而全神貫注的,反倒不覺得難捱,心中尋思若是自己當如何應答,這種仿佛津津有味的姿態看在蕭琤眼中,更顯可惡。
家宴上這種考較涉及文、史、經、藝四大類,席上宗長和諸長輩均可出題,答對嘉勉,答錯則要反省不足,來年補進,以此督促子弟向學。
第九盞酒後,蕭暻抽問考較蕭琤:「何為勇?」
蕭琤道:「一人之勇,萬夫莫擋,謂之英雄也。」
蕭暻又問:「好勇鬥狠何解?」
蕭琤道:「不好勇者,豈可迎敵而進?不鬥狠者,焉能震懾外夷,威伏四方?」
蕭暻怒而反笑,看向蕭昡道:「聽說昨日,阿琤與呂將軍家的三郎比武,差點將呂三郎的雙腿打折,當真是好勇得『狠』哪!」
蕭昡神色一厲,看向蕭琤,「可有此事?」
蕭琤跽直身,「稟父親,孩兒與呂子鳴比武,敗者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