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你毀了大唐一大絕句。」
蕭琰幽幽目光,如看千古罪人。
李毓禎跺足大笑, 還眉一揚說:「我就是吟首詩,你自己想歪,怪得誰來。——蕭悅之,你思想不純潔了啊。」
蕭琰怒瞪:究竟誰不純潔啊?
&哈哈!」李毓禎大半邊身子都斜倚在弧面憑几上,穿着寶相花羅襪的右足跺榻大笑,這種不合優雅的動作被她做來疏朗灑落, 隨性又恣意。
&知道遠古鯤巫部的文明叫什麼?」
她笑着笑着忽然來一句。
就這麼突然勒住馬韁扯回話題!
蕭琰就好像被狂奔出去的馬車陡然一個急轉彎,脖子都被甩脫了, 很想伸手過去將李毓禎脖子咔巴兩下, 讓她也試試被扭過去又扭過來的感覺,抬手摸摸自己的肋骨,已經在慢慢癒合, 有些作痛, 她覺得是被李毓禎氣噎悶痛的,斜瞪着眉眼, 沒好氣的道:「遠古道統那麼多, 我怎麼知道, 你說叫什麼?」
遠古人族的修行是野花盛開的時代,人族為了強大,什麼路子都敢試,漸漸形成了繁多的道,有各類的天賦血脈神通,也有修煉出的神通,還有法道、術道、體道、魂道、念道、願力道等等之分,誰知道這個鯤巫部是什麼道統?遠古和上古的太多記錄都已經湮滅或散落遺失,蕭琰看的那部《遠古大妖志》就是殘缺的,那些大妖的神通都沒有記載,誰知道鯤族和巫族混血出來的是什麼天賦?而且,她也不知道是另一半的巫族血統來自哪一部人族,怎麼知道鯤巫部修煉的道統是什麼。
但是,李毓禎說的是「遠古鯤巫部的文明」……這一點蕭琰是知道的:遠古道統繁多,當然有大道統和小道統之分,但能被稱為「文明」的,那一定是非常強大繁盛且流傳甚遠的大道統。
李毓禎向她揚眉道:「這個道統你一定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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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隱修會的修者,所有人的姓氏都是一個:亞特蘭蒂。」
&特蘭……蒂……?」蕭琰念一句,忽然神色定住,眼睛睜大,驚疑不定的望着李毓禎,微微吸氣道,「你是說?」在李毓禎挑眉神色中得到肯定,她「誒!」一聲,舌尖慢慢滾出五個字,「亞特蘭蒂…>
亞特蘭蒂斯!
蕭琰的聲音輕輕的,帶着一種喟嘆的語調,「巔峰時代文明雙峰,亞特蘭蒂斯。」
她目光垂下,盯着瑩玉冰瓷海棠花碟內切成片兒的蜜瓜,想到要被切成瓜片兒危險的克里特,心裏湧出一種白衣蒼狗多翻覆、滄海桑田幾變更的感慨,撫膝嘆道:「人族巔峰時代的文明峰巔,如今就只是地中海上的小島了!」還是即將被人瓜分的小島。
人族的巔峰時代,是指遠古和上古之間的那段歲月,那時巫族大戰還沒開啟,世界也還沒變成洪荒。
人族除掉了神族,又除掉了妖族,取得了這個世界的統治權,人族道統大發展,文明也攀升到巔峰,這段大概兩三萬年的時期在上古的記錄中稱為「巔峰時代」,穆和亞特蘭蒂斯,是這個時代的峰巔,是東西大界的最強道統,合稱雙峰,那時還有很多強盛的大道統,如盤古道統、根達那道統、米特拉姆道統、雷姆利亞道統等等,都處在這雙峰的光輝之下。
如果以世家來譬喻,穆和亞特蘭蒂斯就是當時道統的兩大甲姓……但白雲蒼狗、世事變幻,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改變的,昔日甲姓,亦可淪為庶姓……穆已經風流雲散了,沒聽說有直系傳承;相比起來亞特蘭蒂斯還沒這麼慘,至少還有個空海隱修會,有血裔傳承亦有先天,怎麼着也還在士姓裏面。
蕭琰一臉追思往日懷憶巔峰的表情。
李毓禎輕撩眼皮,唇角嘲哂,「兩大巔峰開戰,自個作大死,山峰崩塌毀落不是必然的事兒麼?」她從不悵然已經毀落的,無論多麼輝煌,因為她必定會站到更高的峰巔,俯瞰過往的山峰。她說着,伸手叉了片瓜,喀嚓喀嚓吃了。
蕭琰:「……」
你不吃這片瓜我會覺得你真豪情。
吃了片瓜我就感覺你在打主意……
你給我提克里特和亞特蘭蒂斯是什麼意思?
蕭琰轉目看着場上馬球,忽然手擊左几上的小鼓咚咚幾聲,喝了一聲「好!」表達了對場上紅巾隊內侍和宮女高妙配合穿刺擊球的讚賞,她目不轉睛的看着,仿佛被精彩的比賽吸引了,顧不得說話……
她才不相信李毓禎是隨口說事,無的放矢。
真以為是閒聊,那才怪了。
蕭琰直覺李毓禎是在打自己主意,決定不接這個話題聊下去,沒準說着就掉進她挖的坑裏,還是看馬球比較安全,場上宮侍這麼精彩的比賽,也不能辜負嘛。
李毓禎斜了一下蕭琰,眸光也看着賽場,看到記精彩攔截,咚咚敲鼓表示喝彩,場上場外氣氛都很熱烈,李毓禎的聲音凝在兩人之間,清晰入耳,「明日你隨我去清暉閣。」
蕭琰一愣,「…>
清暉閣是皇帝讀書的地方,她去那兒做什麼?不對,她就不該去那兒。
李毓禎眉一斜,嘲笑她,「蕭悅之,你知識太淺薄了,需要補補。跟你說起空海隱修會都不知道。」
蕭琰一臉無語,她沒事去翻古籍查空海隱修會作什麼?誰知道遠古的文明峰巔亞特蘭蒂斯還有個血脈後裔是空海隱修會呢?她的時間也是寶貴的好嗎,不是什麼都要看;再說了,知道空海隱修會是亞特蘭蒂斯的血裔傳承跟她有幾個晶石的關係?
李毓禎一臉語重心長,「年輕人,要多讀書,愛學習。」
蕭琰一臉受驚嚇的表情:……
這一副諄諄告誡的樣子肯定是在作妖!
李毓禎這是在給她挖坑。
肯定是在給她挖坑!
但……蕭琰能說不去嗎?
作為愛好學習的上進青年,蕭琰不能說不去讀書。
更何況,那是聖人讀書的清暉閣呀!沒準她就和高宗讀同一本書,看到高宗的調侃高宗的感想,陛下親手做的筆記!……
蕭琰一臉嚴肅的表情,「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是讀高宗陛下讀過的書嗎?」
李毓禎:「……」
你真敢提啊!
高宗讀過的書那都是古董了!
皇家珍藏。
……
&天是七夕!」蕭琰忽然想起反對道。
李毓禎瞥眼看她,「哦,那又怎麼着?你是能見沈至元啊還是能見啊?或者你在帝都還有情人趕着去鵲橋會?」
蕭琰聽到前面耷了眉,聽到後面呸呸兩聲,杏眼圓睜道:「我哪來的情人!你別壞我清白啊!」
&沒有鵲橋會那明天讀書吧。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蕭琰:「……」
誰跟你愉快了?
從清思殿的馬球場出來,天光已過了酉時。
蕭琰沒有出宮,和李毓禎一起陪皇帝用晚膳。李毓禎說起去清暉閣讀書的事,皇帝笑着點頭,「年輕人多讀讀書好。」沒有說蕭琰去清暉閣不合適,皇帝有時也在清暉閣里召見翰林學士討論學術文章,只要不去咀華室就行。
但李毓禎讓蕭琰閱讀的書恰恰是咀華室里的。
——當然不是在咀華室里讀:那是只有皇帝,現在又多了李毓禎這位監國太子,才能進去閱讀的地方,裏面設有清潔恆溫法陣,連清掃的侍人都省了。
次日清晨蕭琰先去了長安城內的無量觀,將給沈清猗的七夕禮物寄出去了,叮囑今日一定要送到。心想不知清猗給她送的什麼,叮囑無量觀收到禮物就趕緊送去秦國公主府——公主府里的人會及時遞進東宮。
回到東宮,她和大師伯說起破障丹的事。
閣主端着茶盞,輕輕啜了幾口她送的靈霧仙崖茶,微微一笑,說道:「以你歷劫的級數推算,這種破障丹對你用處不大。不過,也可以用一用。——你去和昭華說吧。」
蕭琰應一聲,說道:「我問問昭華可以用什麼交換。」
從主殿出來,她去漱心潭邊練了一個時辰的刀,又在石橋上打坐至過午,看了眼天色,便回去換了上將軍的公服。果然,約摸兩刻鐘後,容池就過來了,照舊從內苑送她去大明宮。
蕭琰在紫宸殿的便閣子候了一陣,靖安將軍孟可義從東暖閣出來,李毓禎叫了她,便她去清暉閣。
出了紫宸殿,北面是蓬萊殿,過了蓬萊殿,就是清暉閣,地勢在這裏走高,上得樓閣,就能看見北面清波浩淼的太液池。樓閣的北面就有台軒,高風送爽,遙望湖水翠山,讀起書來真箇高闊疏朗。
不過這裏是讀閒書,風太大,把珍貴的書籍吹損了怎麼辦。
蕭琰覺得她今天是要讀高宗陛下讀過的書,那肯定不能在敞風的台啊軒中讀。
李毓禎帶着蕭琰去了二樓的一個小明間,正好在咀華室和皇帝日常讀書室之間,向陽兩扇窗戶,光線明亮,室內一南一北置了兩張二十四足漆面柵幾,幾下鋪着織花方毯。蕭琰跽坐在南面的方毯上,讀完了李毓禎給她的四卷《克里特通史》……嗯克里特王國教育國民的史書,這種史書在世家口裏叫做「大路史」,可信度通常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更多的真實都隱沒了,或者是經過修飾後的真相。這部書當然不是從咀華室取出來的,只是清暉閣外國史架上普通的一部。蕭琰翻個白眼,「你就給我看這個?」
李毓禎看着手裏一份軍器監的報告,眼也不抬道:「這是先讓你了解個大概。」
看完這一頁,她起身出室,趿着木屐去了收藏重要書籍的咀英室。蕭琰很期待的伸長脖子等着。少頃,見李毓禎拿着一隻長條匣子進來,她失望的嘆一聲——這匣子哪能裝書,肯定是裝神識玉簡的。高宗皇帝只有融合境的修為,神識不能外放,讀的肯定是書不是神識玉簡啊。「……我要讀陛下的書!」
李毓禎哼她一聲,「你人長得美,就別想得美了。」
蕭琰噗哧而笑,「這跟長得美有什麼關係。我長得美就不能想得美了?——你這是嫉妒我長得比你美。」
李毓禎冷笑,>
蕭琰立即向後一倒,仰在地毯上滾了下,翻過身子撐肘支頰,眼睛亮晶晶的,「我滾了,你把高宗陛下的書給我看。」
李毓禎:「……」
—>
&來拿着。」她橫起眉,伸手一遞。蕭琰唉唉起身過去,伸手接過匣子,問道:「這裏面是詳史?克里特的,還是空海隱修會?」她感興趣的抬眉,「還是亞特蘭蒂斯的?」
李毓禎忽然微笑,「這是空海大祭司給高宗皇帝刻的。當年高宗皇帝讀的,就是從這部識簡抄錄下來的書冊——你讀的就是高宗皇帝讀的,哦高宗皇帝還摸過這玉簡呢,餘溫猶在。」
「……」蕭琰嘴抽了,兩百年了餘溫還在,你當火山溫啊。
她無語的端着匣子回到條幾前,坐下取出玉簡,將雲朵紋的位置貼在眉心,神識進入,便有輕浪拍擊。蕭琰神念引導,「浪」便湧入她識海中。她擱回玉簡,眼帘微垂,神識沉入識海,便見一部十六開的大書飄在識海中。
蕭琰知道,這是神念中的尺書方圓,內容全都鎖在書里,她只能在識海中翻書閱讀,不能將書中的內容傳送出去,除非她的神識能夠強過刻這部識簡的空海大祭司。
她一縷神識進入書中,便見扉頁上以橫行書着飄逸瀟灑的字。
當然是唐文,只是按西洲人的習慣,以橫行書寫。
蕭琰神色忽地古怪,驀然睜開眼睛,一臉「我是不是想錯了的」的表情,欲說又休……
李毓禎看着奏章眼睛沒抬,仿佛知道她的反應,清涼的聲音道:「如你所想。」
蕭琰臉色更加古怪。
李毓禎薄涼聲音裏帶了清澈的笑音。
&就是情詩。當年韋澤洛斯大祭司致高宗皇帝的情詩。他要讓它永不褪色、永不失落,於是就刻在這部識簡書的扉頁。」
蕭琰眨了下眼……
過一會,又眨了下眼。
然後鄭重其事的點頭,「原來如此。」
很多人愛陛下這沒什麼奇怪的。
空海大祭司傾慕陛下,為陛下寫首情詩也沒什麼奇怪的。
蕭琰點點頭,就是這樣。
反正陛下是不會愛別人的……
陛下是母親的。
嗯……這首詩還是不錯的。
和大唐的詩不同,格式更瀟灑不羈,表達感情也更坦白直露。
她心裏不由輕輕念道:
我怎能將你比作大海?
你的眼睛比大海更深邃;
我怎能將你比作大地?
你的胸懷比大地更廣袤。
我知道了——你是天空最燦亮的星;
輝映着大海遼闊的深藍。
我從深藍中高高躍起——
伸開千里身軀,擁抱你的光輝;
肋下生出雙翼,展開向你飛翔。
天空與大海是最遠的距離;
也無法停止我奔向你的雙翼。
我的心和你交匯在繁星燦爛的天穹;
從此,這裏就是我的光海。
我在海中,你的光輝就是我的璀璨。
我的呼吸,融在你的星光里。
……
今日是七夕。
蕭琰心中悵觸,低念一聲:你也是我的光海。
……
——記得381章韋澤洛斯舉起酒壺對天空說:敬你。那就是對高宗說的。大家想對了嗎,不會以為是對墨尊吧?哈哈哈,韋澤洛斯和墨尊是情敵啊情敵~~
<本章未完,時間不夠了,後面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