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陽光一射進來,滿堂大亮。那團黑影帶着邢紅飛到半空中,只聽一聲長長的嚎叫,黑影瞬間消散,如黑煙蒸騰,無影無蹤。邢紅從空中直直落在地上,一聲悶響,趴在那一動不動了。
梁憋五血流滿面,極度猙獰,剛才砸窗戶已經耗盡他最後一絲力氣。他堅持着,在地上爬行,一直爬到身邊,搖了搖我。我回過神,輕聲道:「我沒事。」
梁憋五一翻身靠牆坐下,長長出了一口氣:「我的媽啊,好懸沒把命搭上。」
我朝邢紅努了下嘴:「她,她沒事吧?」
梁憋五咬着牙,又堅持着爬過去,費很大勁把邢紅翻轉過來。邢紅摔得滿臉是血,臉色鐵青,緊緊閉着眼似乎沒有了呼吸。梁憋五看看我,一聳肩:「完了,她好像死了。」
「別價啊。」我渾身又酸又疼,真是一點都挪不動,只能幹着急:「趕緊,趕緊打120,別讓她死在這。」
梁憋五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外面走。我着急道:「我讓你打120.」
梁憋五罵道:「都沒電話,還打個雞毛。我出去借電話去。」
「我的手機呢?」
「剛才砸窗戶的就是。」
我靠。我那手機可是才買的,一千多塊錢呢。說實話,我鼻青臉腫,生死一線都沒往心裏去,可手機讓這小子丟了,是真心疼啊。
此時多少恢復點力氣,我把整個過程細想了一遍,有很多細節還很迷惑。此時屋子裏靜靜的,只有我和邢紅兩個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她,我有些害怕。
這時,邢紅忽然呻吟一聲,嘴一動一動,似乎說着什麼。
我強咬着牙,勉力爬到她面前。她胸口微微起伏,正在勉強說着什麼,我把耳朵湊過去,聽到她說道:「閨……閨女。」
我恍然醒悟,以前聽王曉雨說過,這位邢阿姨身世悽慘,不但丈夫死的早,有個女兒也不省心。最近還失蹤了,一兩個月沒有音信,邢紅招鬼上身,沙盤扶乩,很可能就是在找她女兒的下落。
說到沙盤,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邢紅起乩的時候,曾把一張照片插在沙盤裏,那個會不會是她女兒?想到這,我左右亂看,在佛龕角落裏,那沙盤整個摔在地上,裏面的沙子都灑了出來。在沙子中間,果然有一張照片若隱若現。
我趕忙爬過去,把沙子用手掃開,拿起那張照片。照片上全是沙子,我吹了吹,裏面出現一張人物像。照片背景是女孩閨房,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坐在床上,手裏抱着個大狗熊的玩具,一隻手做出剪刀狀放在腮邊,笑盈盈看着鏡頭。
這個就是邢紅的女兒吧。看着看着,我覺得這個女孩非常眼熟,猛然一怔,我靠,這不就是佟三艷照里的女孩嗎。對於那張照片,有個女孩給我印象最深,她留着一頭紅髮,騎在佟三身上,正對着相機一臉媚態放浪大笑。這個紅頭髮女孩原來就是邢紅的女兒。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天鬼堂成員舉行招魂鬼降的儀式,確實出現幾個女孩拍腰鼓。因為當時氣氛又詭異又緊張,我還真沒注意,邢紅的女兒是否就在這些女孩之中。如果當時她就在裏面的話,應該沒事。陳平安和我說過,鬼堂那些混子現在都被收押,關在看守所里。等有機會,問問陳平安就知道了。
我爬回邢紅的身邊,她還昏迷不醒,一直說着胡話,不停喊着「閨女閨女」。我看得於心不忍,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燙的嚇人。
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沒辦法,只能在這乾等。就在這時,變故突生,邢紅忽然睜開眼,這一下可把我嚇了一跳。她伸出手猛地抓住我,我頓時呼吸急促,難道她招來的鬼根本沒走,還在她身上?
邢紅臉色呈病態的潮紅,直直看着我,那兩個大眼珠子瞪得,就像要鼓出來,怎麼看怎麼嚇人。她瞅着我,一字一頓說:「救救我女兒。」
「你女兒沒事,真的沒事。」我拼命掙扎。她的手像老虎鉗子一樣,緊緊抓着。
「你怎麼知道她沒事?!」邢紅聲嘶力竭,半白半黑的頭髮散亂舞動,她厲聲質問下,我渾身冒涼氣。
我咽下口水說:「她真沒事,我會找到她的。」
「她懷孕了!你知道嗎?!」邢紅尖銳地大叫,另一隻手陡然朝一指。我順着看過去,一片空氣什麼也沒有。一下恍然,她指的很可能是王曉雨的魂兒。
想到王曉雨,我有些着急:「阿姨,阿姨,你收來的那些魂兒在哪?」
邢紅抓住我的手慢慢鬆開。她躺在地上,眼神散亂,看着天花板。嘴裏喃喃說:「我看到了,起乩的時候我就看到了。閨女哎,你受苦了,你怎麼懷孕了,媽對不起你唉,媽對不起你唉……」語調雖然乾巴巴的,聲音里卻充滿無盡悲慟,聽得讓人心裏難受極了。
「你怎麼就懷孕了,媽再也不說你了。丫頭啊,你在哪啊,你回來吧。媽媽想你啊,媽媽想你。」邢紅一句高一句低,那聲就像是叫魂一般。
我不知怎麼去安慰,心裏着急,這個梁憋五,怎麼還不回來?
正想着,外面雜亂腳步聲響,我聽到有外人的聲音:「病人在哪呢?趕緊抬上車。」梁憋五的聲音:「在裏屋,快,她快不行了。」
可算來了。就在這時,邢紅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前心,把我拉得極近,幾乎貼在她臉上。她把嘴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話:「你的魂吸不走,而那個……那個人沒有……魂。」
這什麼意思?
這時,梁憋五帶着幾個120護工進到房間,走了過來。邢紅歪眼看着梁憋五,低低地說:「他……他沒有魂兒,沒有魂兒。他是個死人……」
我嚇了一大跳,正待細聽。那些護工呼啦啦圍過來,有的抬頭有的抬腳,把邢紅抬到擔架上,用皮帶固定好。一個醫生帶着聽診器,聽了聽心跳,又摸摸她的脈搏,搖搖頭:「趕緊送醫院。」
我呆呆地看着邢紅被推走。到門口時,她突然抬起頭,沖我獰笑:「沒有魂!沒有魂!嘿嘿,哈哈……」
陳平安在門口側着身讓開擔架,臉色灰撲撲的進來,苦笑說:「兩位哥哥,你們倆挺能折騰啊。這個家都差點讓你們給拆了。」
梁憋五瞪他一眼,氣勢也起來了,一改往日在他面前畏縮的態度。氣哼哼說:「我和劉洋差點把命交待在這,你沒看到嗎。這個邢紅在這裏行邪術妖法,看看滿屋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平安咽下口水:「這娘們真的那麼厲害?到底發生了什麼?」
梁憋五沒說話,只是沖我眨眨眼,意思是讓我也保密。可看到他這幅神態,想到剛才邢紅說的「沒有魂」,我像是失足掉進冰窟窿,全身發冷。
到底怎麼回事?梁憋五沒有魂魄嗎,他是死人嗎?
陳平安來到窗邊,把窗簾全部拉開,更多的陽光照射進來,屋子裏亮堂堂的。他看看我們,搖頭說:「你們也趕緊去醫院吧,包紮包紮,全是血。唉,我得想想這裏的事怎麼和上級領導匯報了。」
這時,他看到佛龕上密密麻麻的靈牌,覺得好奇,伸手去拿。梁憋五在旁邊道:「這些都是祭鬼用的。」
陳平安一哆嗦,手晃了晃再沒伸過去,訕訕一笑。
他抬頭看看最上面那尊人像:「那是什麼?」
「應該是鬼王吧。」梁憋五說:「邢紅在這裏行邪法招鬼。鬼是不可以隨便附在人身上的,就算孤魂野鬼,好像也得經過鬼王的報備。」
「鬼王?」陳平安念念有詞。他看了看說:「我怎麼覺得這不像鬼王,到像個國家幹部。哈哈。」
梁憋五嚇唬他:「你毀謗鬼王,小心它半夜爬你家窗戶。」
陳平安臉色一變,踢了他一腳:「你不損我是不是心裏難受。」
梁憋五可能是生死搏擊了一夜,火氣也有點大,沉聲道:「你再碰我一下試試,媽的,我給你屎打出來。」
陳平安瞪大了眼:「我靠,你小子能耐了。」
兩個人吵吵起來。這兩個人是真沒正形,我還在地上躺着,他倆就撕把起來,你一句我一句互相開噴。這時,大夫走進來,不耐煩地說:「你們誰把120出車費交一下。還有,你們誰隨車去醫院。」
陳平安說:「我是警察。」
「你就是美國總統,也得遵循規章制度,是不?」
陳平安看看梁憋五,梁憋五歪臉看天。他又看看我,我苦笑:「平安啊,你就墊付一下吧。我滿兜就十三塊錢。」
陳平安呵呵笑:「行,行,真行啊。走吧,你們倆也一起跟着上醫院吧。我他媽一隻羊也是趕,三隻羊也是放,一起去包紮一下。」
梁憋五走過來拉我,看到他我忽然全身發冷,打個激靈,脫口而出:「別碰我!」
梁憋五皺眉:「你瘋了?你幹什麼?是我,梁超。」
我冷汗淋漓,知道自己反應過激。心裏十分矛盾,不知應不應該把邢紅的話告訴他。
梁憋五眯着眼,上下打量我,忽然道:「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邢紅好像對你說什麼,她是不是在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