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看到寧哥呵斥譚局長,我心裏說不出的痛快。我故意說道:「譚局長畢竟是局長,客氣一些嘛。」
「你看他那個獐頭鼠目的樣子,還局長呢。」寧哥說:「就是個大貪污犯。」
譚局長面紅耳赤,他坐到空位上:「你們嘴放乾淨點。」
盧雯在學校玩過碟仙,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弄,聽她安排。她把蠟燭點燃,用蠟油滴在桌子四角上,然後取來四根長蠟,小心翼翼粘在上面。她又把那一撮長香拿起來,點燃後冒出白煙,把這撮香插在牆角,看樣子她是挺懂的。
冉冉燭光,香火渺渺,加上這破宅廢屋的環境,詭秘的氣氛馬上就呼之欲出。
借着燭光我看看碟仙的台子,上面密密麻麻用硃砂寫滿了蠅頭小字,字和字之間沒有邏輯關係,包羅萬象,什麼字都有,像是隨機排列的字典。在碟仙台的四角各寫一個稍大的隸書字體,分別為「碟仙扶乩」四個字。台子正中間,所有字的包圍核心裏,有一個巨大的「靈」字,是繁寫體書寫的,紅彤彤的,看起來非常扎眼。
盧雯把碟子扣在那個「靈」字上,讓我們拿出右手食指,一起壓在碟子中間。燭光中,盧雯臉色閃爍不定,她輕聲說:「大家一定要虔誠些,心裏默念,好兄弟就能上來了。」
此時房間已經完全黑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這四根蠟燭的火光在微微燒着。我看到他們三個人都是煞白的臉色,顯得非常緊張。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詩,路上行人慾斷魂。這種氛圍下,我們每個人都像是斷了魂一樣,處在半人半鬼之間。
盧雯說:「大家切記兩個原則,第一個不能問好兄弟他是怎麼死的,這個特別忌諱。第二個遊戲中途誰也不能輕易鬆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的心狂跳成一個,深吸口氣,穩定情緒。
我們四個人壓着那個破舊的碟子很長時間,碟子動也沒動,沒有任何反應。譚局長笑得很勉強:「看來我們陽氣足,鬼不敢來了。」
盧雯讓我們鬆開手,她眼睛滴溜溜轉着,像小狐狸一樣左看看右看看。這女孩平時稚氣未脫,隨心所想,傻不愣登。可一玩上這樣邪門歪道的東西,整的比誰都精明。
「你們都誠心了嗎?」盧雯問。
我們三個大老爺們當然不可能配合一個小姑娘,誰也沒說話。盧雯看着看着,忽然一指寧哥:「你脖子上掛的什麼?」
寧哥從脖子上摘下一串金鍊子,金鍊子上墜着一枚用玉做的彌勒佛像。
盧雯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玩這個是不能帶佛牌的,趕緊放一邊。」
寧哥把那彌勒佛像拿起來看看,燭光下,幾近透明,碧綠碧綠,連我這樣不懂的人也能看出這東西價值不菲。
譚局長兩眼放光:「我經常把玉,我看看。」
寧哥不給,只是自己看,他眼色很疑惑:「這東西我怎麼一點印象沒有,好像突然出現在我的身上。咦,這上面有字。」
他放到桌子上,隨手摘下一根蠟燭,小心翼翼湊過去照着。佛牌上果然有一行小字:葉戴寧之魂。
看到這一幕,我腦子嗡一下大了,似乎有許多記憶突然涌了進來。我恍惚記起自己參與過一場法事,到了橋邊,被人推下水。我這次進山是為了救兩個人!這兩個人的信息都在我手心寫着。想到這,我抬起手看看,上面只有一個字:寧。
我可以肯定,我要救的人之一,就是眼前這位寧哥。
寧哥看着這枚來歷不明的佛牌,皺眉自言自語:「這上面的名字怎麼和我這麼像?」他覺得很是晦氣,隨手把牌子扔到角落。
我們重新把手壓在碟子上,盧雯輕輕說着:「碟仙碟仙,如果你在,就快快顯靈,我們有事問你。」
等了一會兒,大家以為又要失敗的時候,碟子忽然緩緩動了。所有人都精神大振。
譚局長看看我們幾個,猶豫一下,終於憋不住問道:「不是你們控制的吧?」
「草,它自己動的。」寧哥說。
此時氣氛十分詭異,那碟子我清清楚楚感覺到,確實有一股力量在帶着它動。
盧雯顫着聲說:「你們誰……誰來問問題。」
譚局長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我先問。碟仙,你叫什麼?」
那碟子在台上緩緩滑動,慢慢落在一個字上。這種碟子應該是為請碟仙專門特製的,在其邊緣用硃砂筆畫着一個紅色箭頭。箭頭對着什麼字,就是碟仙要表達的字。
我們看看這個字,覺得非常怪異。居然是「老」字。
然後它又慢慢滑動,停在一個字上,這個字是「七」。
指示出這兩個字,碟子就不動了。
我們面面相覷,這個碟仙居然叫老七?
沉默中,譚局長忽然問:「老七,你是怎麼死的?」
盧雯大驚失色,厲聲說:「你不能問這個問題!」
譚局長嘿嘿笑:「我就問了,我倒要看看它怎麼說。」
碟子開始緩緩滑動,帶着我們在圖上轉圈,能感覺出這股力量十分焦躁,最後它停在一個字上。我們湊過去一看,都愣了。那個字是「焚」。
盧雯聲音顫抖:「我說過不要問這個問題。它,它是被燒死的。」
我深吸一口氣問道:「碟仙,我們能不能走出這片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碟子,心跳加速,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碟子緩緩動了,停在一個字上,我們湊過去看,是個「不」字。一看到這個字,我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那種感覺,就像是一腳踏進了深淵。
就我而言,潛意識裏其實非常不認可碟仙,覺得是扯淡,頂多算精神安慰。雖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一看到它指示的這個「不」字,那瞬間的心理落差,極度失望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譚局長說:「我來問個問題,碟仙,你說我們這幾個人里會不會還有人死去?」
碟子動了,落在一個字上,「是」。
我們四個心驚肉跳,幾乎是異口同聲:「是誰?」
碟子在圖上轉了幾圈,慢慢開始動,先是滑過「寧」,能很明顯感覺到寧哥鬆了口氣。又滑過了「盧」,盧雯幾乎跳躍。緊接着滑過了「譚」,譚局長緊緊蹦着的身體鬆懈下來。這時,他們三個人的眼神不自覺地一起落在我的身上,那一瞬間我頭皮一下炸了,靠它個老母的,莫非下一個死的人是我?
碟子滑着滑着不動了,最後停在一個字上,我緊張到爆,呼吸幾乎都要停了。
我們一起湊過去看,等看到這個字時,所有人那種驚駭到極點的表情,在燭光下暴露無遺。
碟仙停下來指示的這個字,居然是「你」字。
我們問碟仙隊伍里要死的人是誰,它顯示的字居然是「你」。難道說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大家面面相覷,譚局長忽然笑了:「我明白了,剛才咱們一起問『是誰』的時候,因為人多嘴雜,所以碟仙就判定是最早脫口的那個。表面上是咱們異口同聲一起說,其實也分個先後,反正我不是說得最快的。說得最快的,應該是你!」他突然用手一指:「盧雯!」
「滾你妹的。」盧雯說:「我怎麼覺得是你問得最快。」
寧哥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碟仙,你能不能給多一點線索,到底下一個死的是誰?」
碟仙在台子上滑動,指示出兩個字,連在一起讀是「贖罪」。
「什麼意思?」我疑惑。
碟仙又動,這次字比較多,我們好不容易才連貫讀下來:「認罪者生。」
「生」字剛出現,四周的蠟燭一下全滅了,一縷青煙飄渺而去。屋子頓時陷入冰冷的黑暗中,我們的手壓在碟子上,很長時間還僵坐在那裏。
「它走了。」盧雯輕輕說。
我們把手拿下來,心裏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愈加沉重。寧哥在黑暗中說:「大家都看到了,碟仙說得很明白,認罪的人才能生,誰憋在肚子裏就得死。咱們呢,也算萍水相逢,現在黑燈瞎火誰也看不見誰,大家就把自己一生中做過最壞的事說說。說破無毒,說了就能活。」
好半天,譚局長才說道:「你們信嗎?」
盧雯快人快語:「我信,我先說。」
現在屋子裏沒有一絲光,黑得面對面都看不見人。這種黑暗反而有助於敞開心扉交流,暴露每個人隱藏的陰暗面。
盧雯深吸一口氣說:「事先聲明啊,我沒覺得這件事我做錯了,就是,就是有點內疚。我們寢室老三長得很漂亮,她身邊追求者很多,我很……嫉妒,對,就是嫉妒!怎麼了?她最近新釣了一個凱子,我實在氣不過,就去色誘他。那小子精蟲上腦,就和我幹了。在干以前我算準時間發短訊給老三,讓她到教學樓後面有事找她。等她到的時候,正看到她的凱子從後面上我,我就使勁叫,使勁叫……哈哈,當時她那個表情,哈哈……」
盧雯說着說着,本來笑意盎然忽然生出一股哭腔,她沒聲音了。
寧哥嘿嘿笑:「我這一輩子做的壞事那是太多了,比如……」黑暗中,他的聲音忽然停住,好半天才說道:「他媽的,怎麼以前的事都記不清了。老譚,你先說說。」
譚局長笑:「我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為人剛正不阿,不少老百姓還要給我上萬民傘呢,我能做什麼壞事?」
我淡淡說道:「君子不欺暗室,譚局長,譚老師,你很明顯不是君子。你不說就不說吧,冥冥之中神鬼自知,你不認罪下一個死的就是你!你把何勤推出去,他被人斬首,難道這不是你的罪過嗎?」
譚局長大怒:「你們才是偽君子!那種情況下只能犧牲掉他,才能保住我們大家。我是為了你們,你們反過來說我,要麼叫刁民呢,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