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劍 第四十九幕 兩封信iv

    兩人之間都有些沉默仿佛內心中都在思考這樣一個命題

    片刻之後布蘭多才開口問道安蒂緹娜你知道你父親之前做過什麼嗎

    幕僚小姐輕輕搖頭我不太清楚自我懂事之日起生活還算平靜優渥就和別的我們這個階層的家庭沒什麼區別在布拉格斯父親有幾處產業生活來源在他最後一段時日失蹤之前也還算穩定我只知道父親在年輕時有過一段拮据的時日但具體如何父親和母親都沒有和我講過

    布蘭多輕輕抿起唇

    他在想幾件事信上所指的事實的真相和零碎的謎語終於逐漸形成的圖景究竟是什麼他們和自己的祖父究竟經歷了什麼信上所指的公主殿下又是誰——他確信那肯定不會是格里菲因公主那個時候她和哈魯澤都還沒出生呢最後這些微不足道的邪教徒手上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封信萬物歸一會行事嚴密麥格斯克和泰斯特不大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一群嘍囉處理

    這些亡命之徒這么小心翼翼地將這封信封入萬物法典的封皮之中顯然是了解這封信的價值

    安蒂緹娜布蘭多揚了揚信紙你認為他們有沒可能想辦法看到這信上的內容

    他指的固然是那些邪教徒安蒂緹娜看了那邊一眼果斷而肯定地搖了搖頭他們不可能看到能讓這封信顯示出文字的是我父親家族獨門的方法

    對了布蘭多忽然想起你是怎麼認出這封信的

    安蒂緹娜一怔隨即答道因為我父親的信上留有特殊的印記這個印記瞞得了他們卻瞞不過我

    可之前你並沒有看過這張羊皮紙不是麼布蘭多有些不解

    安蒂緹娜張開嘴愣了好片刻才回答道領主大人笛安先前告訴我這些人闖入我家中還找到了我父親在胡安區的老宅我那時候就已經懷疑了我想他們很可能是從某些途徑得到了關於我父親遺產的消息那封信可能也是這麼到了他們手上只是他們未必讀得懂這封信否則就不會白費功夫了

    布蘭多將手按在羊皮紙上被安蒂緹娜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你說他們白費功夫你早知道你父親的遺產並不在那裏對了你先前說你父母最早住在什麼地方

    在舊城區灰鼠人街——

    布蘭多和安蒂緹娜一邊討論芙蕾雅則與小菲尼斯一起輔助巡查騎兵隊監視那些不安分的邪教徒一夜折騰東邊的天空很快隱隱發白塔狄莎沉入地平線之後新的一天就已經到來了

    巡查騎兵在天亮之前將獵人營地清理一空歐金臨走時對布蘭多再三道謝那位巡查騎兵隊長極盡恭維之意仿佛與這個小小的功勞比起來能與這位伯爵大人攀上關係才是重要的事情

    布蘭多沒拆穿他而是真摯地道了謝兩方人在森林外分開巡查騎兵的年輕人們對這個沒什麼架子的伯爵大人印象頗好再三告知他一定要在這些亡命之徒處以絞刑時前去參觀布蘭多不明白這些人怎麼對於絞刑這麼感興趣仿佛那不是殺人而是某種娛樂節目歐金還承諾會說服貴族議院給他發一枚銅質的星焰勳章但星焰勳章這種東西在安森時代以後早已泛濫而不像只有王室和炎之聖殿才有資格頒發的燭火勳章那麼寶貴

    ……

    灰鼠人街的舊城區早在呼嘯之年後就已經徹底改造併入了公共墓地的範圍那裏離安蒂緹娜位於掘墓人大街的居所並不太遠只是要穿過那條正面面向地下大墓窖的連白日裏都人煙稀少冷颼颼的街道公墓位於一座屬於死神的聖殿後面那座聖殿靜靜地坐落在灰鼠人街與掘墓人街的交界處布蘭多讓笛安買通了聖殿中的僧侶才同意讓他們進入公共墓地去看一看那個穿着灰褐色僧袍的老邁僧侶帶着他們經過由無數拱梁支撐起的大大小小的迴廊然後經由一扇小門來到聖殿後面穿過一片森林後就進入了公共墓地的範圍

    這兒是一片林蔭環繞的安靜所在樹冠圍拱之間的空地樹立着許多無名或者是有名的墓碑幾條石板小徑環繞其間通向霧氣瀰漫未知的林地深處

    他不擔心我們芙蕾雅看到那老僧侶回到聖殿裏關上門忍不住驚訝地問道

    他自己膽小罷我聽說關於這片墓地的傳說可是林林種種聽說這裏有許多奇怪的東西在林子裏遊蕩着每年都有人在這附近遇害呢小菲尼斯頗為不屑地答道

    沒那麼可怕那只是為了騙外人因為有人想借着這層外衣在這裏做不法勾當——謀殺秘密交易森林中的竊竊私語都是陰謀與毒計其實這些老僧侶才是最清楚的人聽了小菲尼斯的話笛安笑了笑答道反正只要有人付了錢他才不關心我們要幹什麼

    可他們不怕……縱使已經見得很多但芙蕾雅還是有些無法相信

    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盜墓和販賣屍體甚至有亡靈巫師偷偷從哪些僧侶手上買屍體作為研究的材料這裏有一個龐大的地下黑市那些僧侶豈能不知道

    芙蕾雅輕輕吐了一口氣有些厭惡真是褻瀆神明

    亡靈巫師們也信奉瑪莎不是嗎笛安不在意地答道

    芙蕾雅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少年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趕忙補充道那些僧侶和炎之聖殿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即便是貴族也不願意招惹他們再說了貴族們有家族墓窖他們不願意插手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那些亡靈巫師多半是灰色領域的一員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他們


    芙蕾雅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雖然不樂意聽但也只是皺了皺眉沒有開口她把牙齒咬得緊緊的叫人擔心若那老僧侶再出現在她面前會叫她拔劍刺個透心涼

    布蘭多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表情來笛安說的這些都是他司空見慣的事情不過要說這座墓地里沒有一點危險也不盡然正常的地方豈會像這裏大白天霧氣瀰漫陰氣森森能見度不超過十米周圍林蔭環繞仿佛太陽也無法穿透這時才剛剛是正午過後但墓地里卻好像傍晚十分——而且還是陰天裏的超自然的神秘來自於地下那裏有一個更大的墓地布拉格斯的地下公共墓窖裏面危機四伏充滿了屍妖與活動的骸骨自從呼嘯之年以來就沒多少人敢進入那下面了

    不過那不是他們今天的目的他向身邊的安蒂緹娜問道安蒂緹娜你確定是在這裏面嗎

    墓地里氣溫比外面陡然下下降了好幾度安蒂緹娜臉給凍得有些發青她按着披肩小聲回答道那附近一帶的居民區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被拆除了劃為了墓地但是我聽說我父母他們原本租下那間房子僥倖保留了下來有個守墓人住在那裏

    這裏竟然還有守墓人芙蕾雅微微有些驚訝她還以為這個地方壓根就無法無天了

    至少是名義上的安蒂緹娜畢竟是本地人笛安說的那些其實她也或多或少聽聞了一些只不過不願意開口罷了她蹙着眉頭道我聽說他幫着那些盜墓者把屍體運送出去經營着這份見不得光的產業

    產業芙蕾雅幾乎要氣暈過去了

    布蘭多在一邊聽到她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沒走多久他們就找到了那座守墓人住的屋子安蒂緹娜還保有記憶中的方向笛安事實上也找得到那個地方——他們穿過鬱郁蓊蓊的森林與林立的墓碑看到霧氣中出現了一棟兩層樓高獨立的木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森林深處笛安早聯繫好了那個守墓人那守墓人自然不知道布蘭多的身份但聽說來了個貴族以為遇上了一筆大買賣早已恭恭敬敬等在前面

    守墓人叫做老滑頭真正的名字早被人遺忘像是被埋入地下的骸骨一樣他長得完全符合這類職業在布蘭多心目中的形象簡直叫人以為遇上了一頭活生生的屍妖——彎腰駝背佝僂着身形與巴黎聖母院中的怪人卡西莫多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後者有高貴的心靈前者只有滿肚子壞水很難看出他的年紀滿臉褶子但眼睛還算活靈活現仿佛時刻轉動着陰森森的念頭頭頂上已經謝頂還剩下稀疏幾根毛懶懶散散地豎立着仿佛是這片霧氣中的樹林的縮小和復刻

    芙蕾雅冷冷地看着這個傢伙布蘭多卻懶得為難這種小人物其實有時候這些見不得光的產業未必是這些人願意做的他明白在這個每個人都或多或少遺失了什麼的時代過責不應當算在某一個人頭上否則就是純粹的泄憤了不過這不代表着他願意和這種人打過多交道他看了一眼這傢伙連寒暄的心思都欠奉直接開口問道我們有什麼要求你都已經知道了吧

    守墓人趕忙點頭哈腰地將一串鑰匙畢恭畢敬地交給布蘭多這是笛安早就交代好的他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輕的貴族想要借用他的屋子幹什麼但他至少認識笛安那少年給了他一大筆錢——那筆錢自然不可能是笛安的他很清楚這個地方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多問誰知道這個貴族想幹什麼呢知道得越多就與危險何況貴族們都是有些古怪的癖好的他悄悄看了一眼布蘭多身後那兩位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轉動着某些見不得人的念頭但表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對於他來說只要拿到錢就可以了

    芙蕾雅看着守墓人遠遠地離開鑽入霧氣之中手不知道握緊又鬆開了好幾次那傢伙看她的那種滿是貪婪與污穢的目光竟然還以為她沒看到她有好幾次差點都忍不住要發作了不過她畢竟不是那個剛剛走出布契不諸世事的小姑娘了生生忍了下來布蘭多有些歉然地看了她和安蒂緹娜一眼兩位女士心中的悶氣就自然而然地煙消雲散了

    三人進入屋子裏——笛安和小菲尼斯自覺地守在了外面其實布蘭多倒不用避諱小菲尼斯不過後者明白自己需要留下來看着這個少年這也是布蘭多事先叮囑過他的——安蒂緹娜首先進入每間屋子一一看了一眼像是要從這間古老的屋子裏找出自己父母曾經生活過的痕跡而已不過她註定要失望屋子裏堆滿了棺材而且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幕僚小姐從樓下到樓上然後又回到客廳臉色十分難看幾欲作嘔

    是這裏嗎布蘭多看她臉色忍不住關切地問道

    安蒂緹娜默默地點點頭

    能確認在什麼地方嗎

    在屋子後面那裏有一株黑松樹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在樹下面那兒有個小小的水池所以應當不會被劃成墓地我記得我父親曾經和我講過一次安蒂緹娜回憶着答道他和母親在巴登的舞會上認識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個地方……她有些厭惡地看了看這兒當然那時候這裏還是居民區不遠處就能看到布契河

    那我們趕快到院子裏去吧芙蕾雅皺着眉頭答道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了真可惡這傢伙竟然把安蒂緹娜父母以前住過的地方搞成這個樣子——烏煙瘴氣

    布蘭多聽了忍不住苦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憎主及物這屋子在他看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守墓人的屋子不正應該如此嗎那股惡臭也不過是陳腐的味道與屍臭罷了那守墓人雖然不叫人希望但因為這個事情而遭到譴責就有點遭受無妄之災了但這話他可不敢當着兩位女士的面說出來因為他看到安蒂緹娜分明感激地看了芙蕾雅一眼

    好像自從她們在自己母親面前哭成一團之後兩人的感情就愈發要好了起來

    就如同在布拉格斯地區的屋子的傳統結構廚房通向後門安蒂緹娜帶着他們來到後面的院子果然在屋子後面有一株挺拔的黑松不過記憶中的池塘已經乾涸好在守墓人並沒有把自己後院變成墓地的想法院子裏還沒人動過但安蒂緹娜也不能確定他父親的遺產究竟埋藏在黑松樹下哪一個位置因此布蘭多和芙蕾雅只能沿着樹下挖開一圈好在守墓人的屋子裏有的鐵鍬他們兩人也有用不完的力氣

    開始一兩個鐘頭他們毫無半點收穫安蒂緹娜的父親似乎將東西埋得極深——或者說他們猜錯了東西壓根不在這裏——又或者已經被人挖走了總之坑越挖越深可想像之中的東西就是不見蹤影但芙蕾雅向着某個方向掘進了大約兩三米深的時候忽然叮的一聲感到鏟子碰上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現了什麼連忙停下手將那個地方的土層扒開一看果然發現埋藏在泥土之下的是一口鏽跡斑斑的鐵箱子

    這箱子並不太大大約就只有一個手提箱般大小芙蕾雅趕忙叫來布蘭多和安蒂緹娜三人齊心協力將箱子從土層下面挖了出來他們清理乾淨箱子後箱子正面露出一個浮雕在箱面上的徽記那枚盾形的徽記被分成四個格子兩個交錯的格子上各有一枚月牙布蘭多看到這枚徽記就忍不住輕輕地咦了一聲月牙是埃魯因的標誌西法赫的王室的徽記就是盾上的一枚鑲嵌於圓月之中的月牙徽記而科爾科瓦家族的徽記則是衍生於西法赫王室的徽記——盾徽上三枚斜列的月牙但凡家徽上有月牙的或多或少和王室的血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布蘭多忍不住看了安蒂緹娜一眼沒想到她的家族竟然也和王室至少有着某種旁支的關係不過他紋章學知識匱乏得可以不然大概能認出這是那一位王親的後代

    我父親是出身西法赫的貴族領主大人……安蒂緹娜不得不小聲地解釋道

    布蘭多恍然西法赫的貴族或多或少與王室有那麼些聯繫這倒也不足為奇了但這個疑惑在他心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就丟開這個念頭看了安蒂緹娜一眼至少眼下最適合打開這口箱子的人無疑正是這位貴族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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