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連夜出城,因體力未全然回復,陳隱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
「今夜先不回中原,在郊外找處驛館暫住下,待明日你恢復後再進中原。」鈺婆婆看出陳隱體力不支,故放慢腳步,說道。
「好。」
一行人轉進官道,繼續往前趕。
「師弟,你打擂僅是想救我,還是想娶我?」瑛璃在陳隱懷中眨巴眨巴眼睛,低聲問道。
「都有。」陳隱說這話,心跳驟然升快。
瑛璃貼在其胸口處,自是聽得明了,不由哧哧嬌笑,話鋒一轉:「你是如何跑出來的?」
「你大伯放的我,不過他讓我說是自己逃出來的。」
「大伯?」瑛璃一驚,「他這脾氣怎會放你?」
「他只是礙於身份,平日才那麼嚴苛,實際他是很關心你的,」陳隱說,「連你在何處也是他告予我的。」
「誰知道他這麼做是不是對戚家有利呢。。。反正我從小便不喜歡他。」瑛璃嘟了嘟嘴,作出厭惡之情。
官道前方出現了驛站的零星燈火,幾人佇足入內,開了幾間上房後各自回了房間,瑛璃跟着陳隱進到房裏,分開如此久,她有很多話想問,很多事想知道,陳隱都一一講給了她,夜進二更,不知何時瑛璃已睡着,陳隱將她抱上床,蓋好被褥,兀自走出驛館,漫無目的地在郊外走着,心事重重,今夜繁星天懸,似要跟月亮一爭明暗,陳隱望着星空,心情未有一絲好轉,他此時的心緒比這夜空還繁複。
驛館的燈火已被他遠遠甩至了身後,他想走到山林中,找個靜謐之處,好生想想,一進樹林便聽深處悠悠飄來一陣抑揚頓挫的悅耳琴音。
「如此深夜,這荒郊野外是誰還在彈琴?」陳隱頓起好奇之心,朝着音源處閃身追去。
遠處一堆篝火格外亮眼,陳隱立在一棵樹後看去,曲伯音盤腿坐在篝火旁柔摁琴弦,琴音直入人心,和擂台時不同,此音悅動無殺意,實乃享受,曲伯音一曲彈畢,理了理弦上落葉,緩緩言道:「未想到能在此處遇見陳少俠,若是瞧得起在下,還請過來席坐而聞。」
陳隱走出樹後,慢慢走到篝火旁盤腿坐下,抱拳道:「曲公子,失禮了。」
「那位姑娘不坐過來嗎?」曲伯音依舊俯身調着琴弦,不疾不徐地說。
陳隱一臉困惑,轉身看去,一曼妙女子咬着下唇,一臉羞澀地從另一棵樹後走出。
「嬋玉?」陳隱更加疑惑,「這麼晚了,怎還未休息嗎?」
「睡不着,想出來散散心。。。」嬋玉輕吟道。
「這姑娘是隨着你一道而來。」
「只是。。。只是碰巧見你離開驛站。。於是跟了來。。。」嬋玉吞吞吐吐地說,臉色泛紅。
曲伯音調好弦音,抬頭看向兩人:「我三人如此相見,便是有緣,擂台是在下琴中無情,不算音律,容在下為兩位好生彈一曲。」曲伯音調整內息,微閉雙眼,手撫弦,一流音律緩緩沁入兩人心田,撥出地每一厥宮商似悲若喜,動情處,陳隱都覺心神悲哀,這麼聽着竟然失了神忘卻了周圍環境,腦海里浮現出瑛璃和禪玉的模樣,或喜或悲,或氣或悅,叫陳隱看得目不暇接,不覺臉頰發燙,眼角竟有了濕潤之色。
一曲彈罷,餘音繞樑,陳隱半晌才回過神來,抱拳嘆道:「區公子琴藝真乃出神入化。」
「非是我琴藝高超,此乃一女子譜曲,名喚《玉生》,所述乃孿生碧玉,卻落得分離之果,聽者若是無情,此曲也就僅是普通聲響罷了。」
陳隱轉眼看向禪玉,她紅妝竟已哭花,眼睛仍舊閃爍淚光,陳隱忽記起一事:「玉生。。。我似在皇宮內聽人喚過這名。」
曲伯音一驚,立馬看向陳隱,眼中淡然愜意不再。
「是否是個女子?」
「是個女子,住在一高角樓閣中。」
「她。。。過得如何?」曲伯音沉下燥氣,裝作淡淡而問。
「不知。。。在下過一處別苑時遇到的,她在樓上,也僅是這麼一喚,在下當時有事在身,便離開了。」陳隱想了想,說道。
曲伯音嘆口氣,再次撥響琴弦,音韻平淡,卻依舊讓人心神入迷,他緩緩開口道:「《玉生》是此女子譜予在下之曲,她本是常鈴樂府丫鬟,自幼伴我習琴,於曲中造詣是我所見女子中無她人可及,每一處我只需一點,她便能通曉延伸,久而久之曲才顯露,便被家父提做了曲房使女,那一日我第一次入宮為皇上撫琴,歆兒隨我而入,一夜笙簫後,歆兒被大皇子看中,我回府時她差人送來一本曲譜,是她花了兩年為我而著,本是想日後待我親手彈予她,卻是等不到了,那一刻,我心中百般滋味儘是苦澀,也想過回宮中將歆兒帶走,終究卻是不敢。。。我兩相伴十數載,若是有一人敢越前一步,也不會造就如此。。。」說着,曲伯音穩弦歇音,凝望陳隱片刻,「當我得知陳少俠為救自己的女子,涉身獨闖皇宮,又親見閣下膽色過人,來花都城搶親時,更覺自己窩囊,在下妄稱朝廷第一青才,卻是連所愛也不敢得。。。」
「既然。。。既然你愛此女子。。。為何還要來花都城打擂?」禪玉口氣帶氣,情緒壓抑。
「在下實是被逼迫,大皇子應予,若是來此戰勝群英,再輸予他,他便准我同歆兒見上一面,不過如今就是連這一面也是難見了,」曲伯音乾乾一笑,「心連未詠情,情斷空吟心。」
「此時也未見得晚了,你若有心,豈會一生空吟?」
「在下若是浪子,便早已以身冒死,奈何樂府上下百口人生死,都與在下一言一行關聯,實不敢任性妄為。」
嬋玉目光輕柔地看向陳隱,言道,「我可助你。」
陳隱嚇了一跳,轉眼看着嬋玉,小聲說道:「我們哪有時間呀。。」
「那我一人亦可。」不容分說,嬋玉斬釘截鐵道。
「嬋玉。。」陳隱從戚家莊出來就覺着她有些怪異,但又不知該怎麼問,此刻她張口便應下要助曲伯音,同平日判若兩人,但見她表情堅定,已是鐵定要做,陳隱知是犟不過,又不可能真讓嬋玉一人去,嘆口氣道,「曲兄,我們如何能幫到你?」
曲伯音也不推脫,起身理直褲擺,深鞠一躬,無不感恩地說:「在下正不知如何開口,幸而兩位果真如江湖傳聞,一身俠肝義膽,在下所求,僅是希望能在歆兒面前奏一曲《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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