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足羽和孫爻終於是在停了下來。
「就是這裏了。」文足羽盯着前面一個空地,神色怪異地說道。
孫爻仔細看着文足羽所說的方向:「我什麼都未瞧見。」
「僅有衍力聚攏一處罷了,並沒有任何形態,」文足羽說,「你要跟緊些。」
文足羽剛向前邁有一步,卻是忽覺天昏地暗。
要不是孫爻在後面趕緊扶上,他恐怕都已經跌倒在地了。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文足羽擺脫孫爻地攙扶,站直身子,長吁了口氣後冷冷地問道:「這是因為老夫的肉體快要撐不住了嗎?」
孫爻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老夫大限將至,」文足羽緩過了勁兒,問道,「大概還需老夫帶你入多少個衍力之處聚合處?」
「僅這一個,這裏是零之境衍力同田嬋玉意識交匯之處,」孫爻說,「可經由此通往深處,這所謂的更深處,便是與那位入魂者——國主林遠瀧意識相關聯的地界……」
孫爻欲言又止。
文足羽道:「但說無妨。」
「我也就不瞞文閣主,恐怕閣主的身體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撐不到了。」
文足羽自語道,「也罷,這前面便是老夫此生最後幾步路了。」
孫爻靜靜地等着他,沒有說話。
「對了,此番進去,你亦是回不來了?」文足羽語氣平緩。
「是,我的身體並不比閣主的要好上多少。」孫爻笑着說道。
文足羽也難得露出了笑意。
「按常理來講,我甚至應叫你一聲前輩,」文足羽一面緩緩走近前方那個聚合之處,一面像是常日閒聊般,「萬萬沒想到,老夫最後卻是在與您這位老前輩一路。」
文足羽這突如其來的謙遜倒是讓孫爻覺着有些好笑。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將手搭在其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總歸是有人伴着,走吧。」
文足羽稍微放緩了一步,慢吞吞地說道:「請您定要恪守我們之間的承諾。」
他用了上敬語,孫爻知道他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了自己身上。
「放心。」
文足羽長舒口氣,一步踏在了衍力聚合之處。
頓感流光飄動,眼前一條條白光飛逝。
其中夾着自己平生所有的一切,皆逐一離他飄向身後更遠之處。
隨着意識地漸漸彌散,文足羽已感受不到孫爻搭在其肩膀上的手。
一陣風迎面吹來,吹得文足羽婉如一棵秋樹上的枯葉般,零落四散。
這股料峭之風清寒刺骨,終也是讓文足羽明白:此生到了頭。
另一邊,孫爻雙腳落實,眼前黃沙大地豁然開朗。
再側頭時,不出其預料,已是只他一人。
孫爻衝着他身後一片黃沙,抱拳深鞠了一躬。
片刻後,他回過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眼神像鷹隼一般,尋找這四方任何一點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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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水光在陳隱的眸子裏打轉,但他一直忍着,「您怎回來了……」
陳隱一時間竟真的認為自己是身在中原,就在自己家門口。
縱然女子僅是盯着她,縱然女子的年紀與自己相仿,但陳隱根本沒有任何遲疑,就是沖她直直走了上去。
這一切都被那個男子看在眼裏,他擋身在女子和小孩身前:「小兄弟,你先停下,是否是認錯了人,內人怎會是……」
男子一頓,恍然間記起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語調也變了許多:「陳隱,你為何會在這裏?」
陳隱現在眼中儘是這女子,記憶中與母親所有相關的一切,如山洪海嘯般在腦中洶湧。
「嘭」的一聲,陳隱像是撞到了牆,踉蹌退了幾步。
「她不是你娘,」男子化去衍力,眼神中除了嚴厲還有愧疚,「你娘早已過世,清醒一點!」
男子不再對女子和孩子做任何保護,而是直奔陳隱跟前,兩手摁住他的肩膀:「我不是讓師父帶你離開嗎!」
陳隱還在喘着氣,眼淚不停地往下淌。
但卻也清醒了不少。
「您……是我爹?」陳隱這樣子宛如手足無措的十歲孩童般,瞪着眼睛,與男子四目相對。
男子嘴唇抖動,半晌後,輕柔地言道:「是,隱兒。」
陳隱終是控制不住,一把抱住男子哭出了聲。
這一剎,男子心中的愧疚也一發不可收拾。
好有一陣,兩人就這麼擁着,陳衣殷見兒子情緒已經慢慢平復,便緩緩推開他。
他眼睛泛紅,輕聲問道:「你為何在此處,師父那邊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陳隱呼了口氣,調整自己的心緒:「師公已經和鈺婆婆離開了中原,他們已經將事情原委告訴了我,我這是來助父親一臂之力的。」
陳衣殷頓時眉頭緊皺,拼命搖頭:「師父他老人家這是怎麼回事,怎可讓你來此!」
陳隱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已是恢復了常態。
「爹,孩兒既已至此,就莫要再怪師公,」陳隱急道,「現已有四枚魂玉破出,還是趕緊跟孩兒離開吧。」
「已破了四枚,」陳衣殷心中一驚,「我居然被困住了這麼久。」
「快走吧!」
陳衣殷並沒打算離開,他轉眼溫和地看着陳隱,也沒再問他如何到的這裏:「雖然她並非真實,你可想再抱抱她?」
陳隱看眼那個與自己記憶中的母親毫無差異的女子,猶豫着點點頭。
陳衣殷讓開道,那個孩子已不見,只有女子緩緩朝他們走過來。
這一次陳衣殷沒再阻止陳隱,只笑着對他點點頭。
而就在他與自己母親近在咫尺時,陳隱卻退卻了。
「母親已逝,她並非母親,」陳隱道,「她一分一秒也代替不了母親。」
「的確沒人能代替英子。」
陳衣殷打了個響指,女子一點點散去。
雖然陳隱剛才那麼說,但還是見不得貌如母親的人如此化為青煙,便是把頭側了過去。
陳隱沒見女子消散,卻看到腳下土地和灌木瞬間消失。
他緊忙抬頭,陳衣殷還立在他身旁。
只不過周圍不再是那熟悉的山林,而是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海水。
他與陳衣殷懸在半空,腳下汪洋毫無波瀾,靜地像一副畫師筆下丹青。
這地方陳隱有說不出地熟悉感。
陳衣殷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門還未開,幸而趕得及。」
陳隱也循着看去,是一道巨大無比聳入天際的石門。
就在陳衣殷說完話沒多久,石門便開始顫動,緩緩地開出了條縫,片刻間一個光球從縫隙中躥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