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臭豆腐和棉花糖(3)
除晞醒來,鼻子痒痒的,耳朵熱熱的,第一直覺是不是有人在她背後說壞話?徹底清醒過來,推測是自己感冒了。
臨進公寓前,除晞摸摸身上的外套:「這件衣服我好像又要再洗一遍了……」
紀少徵不置可否,配合着說:「過幾天我來取。上樓休息吧,我看見你寢室的燈亮了再走。」
除晞咬了咬嘴唇,轉身沒走幾步,心血來潮地忽然掉頭:「今天謝謝你,十六叔……手腕治好了,晚餐的紅酒很棒,跑酷玩的也很過癮……嗯,你……我……我請你吃臭豆腐和棉花糖……好不好?」
她窘迫地搓手,有點語無倫次,雙眼卻真摯得不能再真摯。
紀少徵佯作思考了下,答應她,她立刻活蹦亂跳,像只好動的兔子,在前面帶路。
周末,即使快到午夜,美食一條街的生意依然興隆。
除晞買了兩盒臭豆腐,領着紀少徵進隔壁的燒烤店,又點了一盤烤串和煮花生。
包間裏,她抹抹嘴大快朵頤,比在法國餐廳里時自在多了,紀少徵好像看到一個飯桌上不好好吃飯,過後猛吃零食的小女孩……
「要不要喝點東西?」他遞過去紙巾,除晞剛好被辣椒嗆了嗓子,「咳咳咳」劇烈咳嗽起來,待紀少徵去拿純淨水,她已經一頭衝出了包間。
紀少徵不放心,起身跟上去。
包間隔音很差,只是用兩米多高木板做隔斷而已,上面都是空的,故而鄰近包間的說話聲,可以輕易送到耳朵里。
「據說你今天又騷擾人除晞去了?我真佩服你,心真大!我女朋友說姚嵐在寢室哭得想死,你可好,在寢室樓下喊前任名字!」
「我樂意,管不着!」
無意中聽到那心頭上的兩個字,紀少徵腳下一滯,緩緩退回幾步。
「我看你是不死心,姚嵐哪兒不好啊?尤其是身材,個兒高,胸-大屁-股大,臉也不差,性格溫柔,嘖嘖嘖嘖。」
「c!你他媽再敢yy我女朋友!」
「我c,往哪踢,疼死了!你還知道姚嵐是你女朋友?那你還惦記除晞?就因為當年吃不到,所以不甘心?我看啊,那塊肉,你根本啃不起!三年多快四年了吧,一次都不讓你上,你特麼還屁裝情聖!」
男人惱羞成怒:「滾!誰說我沒上過?」
「吹牛x,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你拉人家開-房,結果半夜就被踹出來,後來你特麼才搭理姚嵐的,要是除晞能滿足你,你至於嗎。」
「跟那沒關係!再說,呵呵,你怎麼知道那天我不是爽完了才回寢室——」林志遠不甘願被朋友嘲笑,正口若懸河之時,從包間門的竹簾下看見一雙男人的長腿,大學附近的小飯店裏怎麼會有學生穿西褲出沒吃夜宵?奇怪……
越想越蹊蹺,他閉了嘴,掀開竹簾確認,人已經走了,留下一個熟悉的背影,當林志遠想起下午他剛剛目送這人帶着除晞走掉的畫面時,也是如此從容的姿態,臉整張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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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晞到前台拿了水,跑去洗手間漱口,直到被嗆的舌頭和嗓子眼漸漸麻木,才消停下來。
她皺着臉,兩眼泛淚,坐在燒烤店門前的塑料椅子裏,像只小狗似的吐舌頭。
紀少徵見到,無奈地搖頭,真是可憐又可笑的小東西!
林志遠的那幾句話驀地跳進他腦海,帶給他的第一感受,並不是理智地推測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除晞和前男友分手,而是……是一種很酸的痛楚,起源於左胸肋,逐漸泛遍全身。
吃醋。到了他這裏,該是這樣解釋的。
「好些了沒有?再喝口水?」紀少徵站到她面前問,那粉紅色的舌尖一伸一縮,他忽然口乾舌燥。
除晞意識到自己動作不雅,她忙收起舌頭,記得曾有一部電影裏,女主角為了讓男主角吻她,故意吃辣炒海蠣子,結果男主角不為所動……
「我沒事沒事。十六叔你怎麼下來了?我們還沒吃完呢。」
紀少徵拽住她胳膊,他可不想除晞和林志遠再有任何一次見面的機會。
「唔?」除晞不明所以,下一秒,透過玻璃穿看見同樣從燒烤店的二樓走下來的林志遠,一瞬間豁然開朗。
她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當下只不願意被林志遠無休止的糾纏,便借着順風車,挎起紀少徵的手臂,大搖大擺地離開燒烤店。
兩人順着美食一條街一直走,往前,燈光逐漸暗淡,喧囂變成靜謐,便全都是小型酒店了,人稱「開-房一條街」。
身後的林志遠還在不依不饒地尾隨,除晞不耐煩,索□□回身正面警告,手臂一緊,紀少徵的力氣帶着她,拐進身邊一條幽長的樓梯。
除晞向上一看,澄黃的燈箱上印着「快樂到家」四個字。是科大情侶們公認的既便宜環境又乾淨、服務還特別周到的小旅店,每周末這裏必爆滿。
目睹他們一同進了店,林志遠徘徊許久才放棄,最後頹喪地低着腦袋離開。
紀少徵拿出身份證已打算登記,除晞探頭探腦地從門口回來:「林志遠終於走了,十六叔,咱們也走吧。」
紀少徵沉吟:「不走了。今晚。」
除晞一噎,臉色發白,難道是她做的太過,惹怒十六叔了?
「唔……對不起……」除晞慌神,忙道歉。
紀少徵轉身:「你哪裏對不起我?」
除晞連對最親近的連瑤和紀絨絨,都甚少談起和林志遠感情問題,何況是面對紀少徵?
她艱難地吐口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聲嚅囁說:「我……我利用了你。已經好幾次,對不起。」
「看着我。」紀少徵驀然執起她的下巴,忍住一口吻下去的衝動,「如果我說……我不介意被你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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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接了個新單,對方只是通過一個剛剛合作的客戶端上發佈的照片找到了他們,說是看中一款愛紗展示的婚紗,但作為新娘,她有一些自己想法,想與設計師討論一下。
紀絨絨欣慰點頭:「不錯啊,按照正常的步驟走就行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接網上的訂單。」
tony:「可你瞧一眼,liv,這款婚紗的原版設計畢竟是你啊。」
紀絨絨確認,聳聳肩:「很久以前的了,而且後來幾次大的改動都是你拿的主意,沒關係,你儘管負責跟新娘溝通。」
見紀絨絨一身白色及踝裙裝,藕臂整條露着,手裏拿着粉紫碎鑽手包,淡然優雅,仙氣十足,tony擺出一副「老娘很不爽」的樣子:「你這是幹嘛呀?爵爵還沒回來呢,你又去約會?哼!等我現在就向爵爵告發你不忠!」
「你管得着老闆我幹什麼去?給我好好工作!」紀絨絨把他腦袋按到電腦前,正好對話框彈出來,是他們剛才談論的新娘。
對方問:晚上設計師有時間視頻通話嗎?
紀絨絨催促tony:「快回,有啊!條件是……讓我看你老公裸-體!」
tony嬌嗔,向紀絨絨拋媚眼:「咦!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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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絨絨把車子開出金城街,fiona向她報告天玥聯排別墅的情況:「楊律師剛剛說有位新買家,出價不錯,而且對方請的律師也是他熟悉的——」
紀絨絨心底一陣鼓譟,打斷說:「行了,我知道了,以後賣別墅的事,你直接打給郝女士,不必通過我。」
當然,郝女士不是別個人,是她母親郝娟。
fiona怯怯的掛斷電話不久,郝女士的電話緊接着進來。
「真的下定決心賣掉?」郝娟聲音嚴肅極了,似乎刻意在給她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你不出聲,我當你是默認了。」
紀絨絨捏着方向盤的手指驟縮,楊律師過她這關前肯定知會她媽媽了,說不定他們現在正在同一個辦公桌前討論辦理過戶手續的事宜。
紀絨絨找個路邊猛然停下車,冷靜幾分鐘。
從最初搬進新家的興奮期望,到三年裏與葉灝丞生活上一點一滴的磨合,到季月回國後她獨自守在陽台上等待他時的焦急,再到葉灝丞搬出去後,她面對整幢空蕩蕩房子而留下絕望的淚……全部在腦海里過了個遍。
她的柔軟和卑微,狼狽和沮喪,都留在了那裏。
離開了葉灝丞的紀絨絨,才是高傲不可侵犯的女王,也許只有賣掉曾經令她痴迷的城堡,她方能真正意義上的重新開始。
把後視鏡掰過來,紀絨絨從手包里拿出棉簽擦了擦眼角微暈的眼影,擦着擦着,眼淚便暈濕了整隻棉花頭,她乾脆把東西全丟到了副駕駛,只挑手機留下,撥通郝娟的電話:「媽……」
郝娟無不心疼:「媽媽這麼做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你……算了,絨絨,要不再緩一陣子吧。」
紀絨絨:「不。媽,房子的事麻煩你們了,以後你們全權做主吧,那裏面……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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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中午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夕陽美滿基金會的辦公室等葉灝丞,作為基金會的副理事,他的工作所瑣碎而繁雜,另一邊又在總行的投資銀行做分析師,一個人分成好幾份也不夠他忙。
帶着點抱怨的小情緒,季月懨懨地坐進葉灝丞的椅子裏,一轉身,竟在辦公桌發現一封信,是銀行信貸部寄來的,署名清清楚楚寫着葉灝丞收。
他自己不就在銀行上班?為什麼寄到基金會?難道是基金會……
季月剛想到這裏,閒着無聊,將信封拆開一個小口,反正他早晚要拆的……此時葉灝丞不期然出現在門口,而且臉色極其糟糕!
他闊步進來,目標顯然是她手裏的這封信,手一揮,蠻力地奪回:「我說過,你不要隨便動我的東西!」